金刚不坏 金刚不坏 第63章
作者:里伞
边晔挑眉:“这么克制,开车来?你可以喊代驾的嘛。”
“喝不了。”
ah,边晔嗅出点与众不同,不多问了,自己点上一杯dry martini。
昨天收到程诺文信息,说有事请教。他读了两遍,确认自己不是老了眼花,发信人确实是程诺文无误。
自从进了CO2,除去乔蓓组织的高层饭局,程诺文私下鲜少会来找他。竞争GAD这些年,他们彼此较劲,要争个高下,不再像过去那样。
彼时在T&H,边晔还是程诺文上司。乔蓓、他以及程诺文时常三个人一块吃饭,加完班的宵夜能从居酒屋续到路边炒面摊。
三人里,乔蓓酒量最好,他和程诺文两个叠起来都不够喝她半场。最菜的是程诺文,半斤白酒顶天了,早年和边晔跑出去应酬,次次喝到中场就去厕所抠喉咙,吐掉后再回来继续陪客户。
为此,程诺文专精了逃酒技巧——后话了。
调酒师呈上酒,边晔抿一口,发出赞叹:“今天stir得特别好啊。”
他转向程诺文,惋惜道:“你喝不到,真没口福。”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聊丁昭的事情。”
这么单刀直入,边晔放下酒杯,“我又不是他老板,你找我聊什么?”
程诺文思索片刻,和他简要说了在丁昭那边碰壁的经过。讲到被拒绝那段,他别过头,情绪很低落。
当年新晋客户组,做实习生,程诺文一封邮件被客户退回,狂骂不专业,用词难听到令人领略了一番英文俚语的灵活运用。他私下找边晔学习,两人欣赏邮件,他也是这样强忍羞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真有意思,没想到多年之后,丁昭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将程诺文逼回绝境,顺便让自己重温一下程诺文人仰马翻的新手期。
回头该给小昭发根烟,握手言谢。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帮他,他也不要,甚至有点反感,”程诺文面向边晔,“你们经常一起抽烟,他有没有和你提过——”
“提什么,”边晔假装不懂,“之前交接酒店那个项目,接触多了,聊来聊去都是些工作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哦,他现在点烟动作可熟练了,有天隔壁有人抽万宝路,他一闻,眉头皱起来,我问怎么了,他说难闻,臭。我一看,白壳,哈哈。”
程诺文听出他是故意调侃,不做声了。
边晔又问:“你怎么不找郝思加,他天天和丁昭一起,丁昭什么想法他会不知道?”
“找过,被拉黑了。”
借着喝酒动作,边晔遮住上扬的嘴角。野猫哪怕变家猫,爪子扬起来还是能糊人一脸。他为老友节哀。
“所以你想问什么?我对丁昭的分析?能给你的建议?”
他手指点着桌子,“还是如何和一个被你伤害过的人重修旧好?”
CO2的大多数人只知道丁昭是被程诺文踢出A组,随后转靠BD,所以如今多有龃龉,互看不爽。他们几个与程诺文认识久的,则心中有数,从一起到分开,演变至如今境地,程诺文应负主要责任。
程诺文扯松领带,带些自嘲说:“我也不奢求这个。”
嗬,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是得不到原谅的。边晔叹一声:“Nate,工作上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但感情这种东西,是通过日积月累的感受而形成,你在这个方面,始终都没开窍过。”
收到信息之后,边晔笃定,程诺文遇到了大麻烦。
刚来T&H那会,程诺文与公司那句“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教条高度统一。一匹富有野心的狼,做什么都很拼命。边晔带过许多人,程诺文属于极聪慧的那类。天赋好、虚心肯学,又有韧性、能忍,照理来说,是做阿康的绝佳材料。
他也没辜负自己的眼光,一路往上升,两年脱离边晔的组,自己做AM开始独立带项目,靠的是超出年龄的高度理性。这种发挥到极致的特质,放在项目运转中是好的,却也伴随着另一种牺牲。
服务客户,说到底还是人与人的博弈,理性只能牵制白纸黑字的契约关系,更多巧妙的人情世故,程诺文是不屑,又或者他从来没学会如何去运用。
“你有没有发觉,你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程诺文不解:“什么意思?”
“丁昭早就不是非你不可了,”边晔发出免责声明,“实话噢,你要接受。”
“我知道,他在BD做得很好。”
“不止工作,感情上也是。两个对等的人,如果你硬要介入他的生活,只会让他感到烦。”
边晔补充:“而且怎么看,现在都是你需要他多一点吧。”
程诺文哑然,随后点了点头。
“以前我说你太直,易与人结怨,你听了,拿一双死鱼眼对着我,说不弯腰,姿态高,才能保持气势。可是人际交往,从来都是进一步,再让一步,讲究不断磨合。”
说得有些渴,边晔饮尽杯中酒,扬手请调酒师再上一杯。
“你不可能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丁昭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他有同理心,他做的洞察,永远都是设身处地。你没有,天生缺乏,所以你搞不懂他。一个人想要什么,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嘴巴问。你想真正理解一个人的需求,比起了解对方,应该先了解自己。”
他边说边打开联系人列表,“我也只是瞎说,给你推荐一个朋友,我大学同学,现在做心理咨询,你要有空可以帮衬一下他的生意。”
程诺文没回应,听见心理咨询,他的表情看来有些排斥。
“怎么了,现代人谁没点心理疾病?和伤风感冒一样,尽快承认,然后治疗,和处理工作问题有什么区别?别哪天拖成不治之症,那就真完了。”
他将名片转给程诺文,“我们都是阿康,有问题就去解决,拿出点执行力来。”
程诺文盯着手机,隔了大半天,说句谢谢。
前上司笑笑:“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懂得向外界求助,就你的第一步来说,还算凑合吧。”
这时调酒师来上酒。第二杯,边晔点的dirty martini。调酒师用上一点巧思,加入高浓度的海盐水溶液,让原本清澈的酒液变得浑浊。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看不穿那些朴实浅显的道理。
他举杯,轻轻啜饮,同时望向心绪不宁的程诺文,内心颇是欢畅。
麻烦的事还有很多。过往给自己埋的那些地雷,程诺文,你才刚刚开始拆第一个。
第86章 坏念头(2)
郝思加一场病彻底痊愈,已是十月份的事情。期间白睿德以帮忙调养的名义,哄郝思加搬去他家暂住。
一住就是好几个礼拜。后来上班,郝思加每天红光满面,滋润得像是二度发育。
BD进入休眠期,年底前都没有太大的案子进来。闲暇时,丁昭通过线上方式,加入了一个本市的小狗领养组织。
小组是全新组建,创立的几人没什么经验,起初事务搞得一团乱。丁昭关注了一段时间,实在看不下去,阿康本能发作,抡起袖子说不如我来协调吧,免费的。
他半天甩出去一份清晰的组织方案,引来连连惊叹,没两天就做了群主。再过个星期,直接在家附近的小公园办成一场领养活动,顺便拉了两个本土狗粮品牌做赞助。
小组众人如获至宝,为套牢这个人才,破格升任丁昭做荣誉会长。
接连做了几次活动,渐渐吸引了一些养狗人士,组织的圈子拓展成宠物社交平台。他们后来也找到固定位置,每周末办一次集会,提倡领养代替购买,参与人数不少。
集会能够见到各类小狗,丁昭这个摸摸,那个抱抱,有些怀念家里的叮叮车。惠芬女士最近老说叮叮车越来越懒了,不肯动,胃口也不如以前那么好。去看兽医,只说老了是这样,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偶尔也会碰见不服管教的,来集会满场跑,主人拉都拉不住。组员就喊丁昭过去,他教育小狗是公认的厉害,管你叫得多响亮,一掌下去,个个制得服服帖帖。
魔王也怕他。几只比格的家长周末最爱来找丁昭,说在家发疯,管不了,还是得你来做教官,军训!什么时候发展一下训狗业务,我们家第一个报名。
丁昭笑笑,看着眼前四条腿的小疯子乖乖端坐,不可避免会想起另一只:大眼睛、垂耳朵、叫声像婴儿。
切断与程诺文的关系时,他狠心想将叉烧的记录也一并抹去,但打开相册,看见那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笨蛋,又舍不得。
小狗是无辜的。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后代。他带叉烧带了一年多,说没感情是骗自己。如今在家一个人,太安静,反而会想念一些呜噫呜噫的噪音。有时开门,也会下意识觉得有个敦实的身体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垃圾跑来向他献宝。
他一遍遍和那些动了领养念头的人解释:十几年,对人来说,可能只是生命中的短途旅行,但对小狗来说,就是一辈子。大家的初衷固然出自善意,但持之以恒的责任心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你们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我们会设置定期回访,保证从这里领养走的每只小狗都能找到爱它的家庭。
听完的人,十个有八个离开了。一个犹豫。一个问厕所在哪。
每场集会,能有两三只小狗成功被领养已是相当好的成绩。大部分时间,丁昭负责和组员将它们送回郊区基地,他们收到的赞助和捐款基本上都用来支付狗狗们的日常开销,有时候勉强平衡,有时候亏一点,大家就默默在群里发起红包,让难关过去。
新的社会活动填满生活,忙到十二月,CO2迎来海外outing。去年因为挤不出时间,乔蓓将出游的费用折成奖金发放。今年生意一般,公司闲下来,为了鼓舞士气,一场大型旅游是逃不掉的。
行政的同事火烧眉毛,看机票订酒店,乔蓓给他们卡死了预算,需要在有限范围内办得妥帖体面。
选了好几个地方,皆因各种原因被否决。熬到十二月中旬,错开下个圣诞高峰,行政包下两辆大巴将CO2众人拉去机场,目的地:冲绳。
琉球风光宜人,民风淳朴(且价格便宜),坐拥大批海滩离岛。挑在上海冬季前去避寒,吹吹亚热带的海风,正合适。
同事们兴致浓浓,提前采购防晒霜与太阳眼镜。行政部门抹汗,为这一极致性价比的选择倍感骄傲。
出发日是个阴天,阵阵乌云笼罩浦东。碍于预算,CO2高层此次没钱升商务舱。乔蓓带头落座经济舱,与民同乐,夹在众人之间谈笑风生。
二三二的波音,丁昭的座位分在中间的中间。这次outing郝思加没来,他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和白睿德回他老家慕尼黑过节。丁昭随口问一句圣诞见家长吗?成功把郝思加弄得紧张兮兮,临走前还在烦恼带哪套衣服才算得体。
丁昭的左边无人,右边是Kate。她正和鱼仔视频。拉布拉多被寄去她妈妈家,一天功夫已经穿上了花色大棉袄,Kate忍俊不禁,拿手机给丁昭看。
鱼仔一见丁昭在屏幕中出现,立即凑近,朝他摇头晃脑。
猫薄荷吗你?Kate感叹。丁昭笑,说那是猫喜欢的,狗只喜欢玩屎。
Kate直乐,倒也不必这么类比自己。
她问起丁昭组织的活动。得知丁昭在做小狗领养的志愿者后,Kate说自己也有打算,想再养一只。鱼仔是退役巡逻犬,性格很敏感,如果能有多一只小狗日常陪伴,或许会好一点。
丁昭将集会日程发给她,让她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交换信息时,又有一组人登机。
A组的座位在BD后方。庄晓朵与杰西卡经过丁昭时,和丁昭打招呼。
队伍末尾,一个显得有些陌生的身影。程诺文也来了,他走过丁昭,视线笔直向前。
那之后过去两个月,程诺文没再来打扰他。
两人工作的交集本就没有那么多,可以托给BD其他同事的丁昭都推了,程诺文如今几乎快变成他群发邮件列表中的某个名字。
他拒绝他,不原谅他。程诺文明白他的态度,权衡之后,大约放弃,往后退了。
丁昭也没太惊讶。对于不合适的香烟、厌倦的玩具、不再听话的对象,程诺文的丢弃速度总是很快。指望这个人敞开自己,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呀,42C原来在这里。”
丁昭抬头,边晔摘下巴拿马草帽,对着他与Kate致意。
Kate问怎么把你座位排到我们BD了?边晔笑得意味深长,说有人和我换的。
他悠闲坐下,问丁昭带了几条泳裤,听说这次住的酒店有独家海滩,还是夜光的,特别适合晚上游泳。
丁昭诚实说我不会游。边晔一听,拍大腿,说我教你,一对一,包教包会。听得Kate都笑了,说你别和Ryan学,他就几招狗爬式,学来无用。
片刻后起飞,八点多的早班机,舱内灯一暗,机外光线昏沉,众人忍不住眼皮打架,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丁昭没有补眠的需要,无聊打开座位上的娱乐系统,瞎点选片时,忽然感觉有双眼睛黏在后背,专注打量。
他回头,什么都没抓到,身后只有一群睡得东倒西歪的同事。
错觉吗?他转过身,随即意识到并不是。
飞行全程,这道目光始终紧追。一个人迫切的渴望,试图宣之于口的焦灼,维持整两个小时,直至穿云破雾。波音冲过层层阴霾,迎来碧海青天之上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