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是否祈祷 无论他是否祈祷 第13章
作者:陆辞宗
沈光霁笑道:“这次只是扭伤而已吗?”
徐远川也跟着笑,“不然怎么来见你?”
沈光霁讨厌徐远川这样的眼神,他知道徐远川早就生气了,一直强忍着没歇斯底里。
于是突然就没了瞒这瞒那的兴趣。
“我离职了,开学前就走。”他说:“原本想等你下个学期自己发现,那样更有趣,你偏要提前知道,真没意思。”
话音落下,他直接转身出了画室。
徐远川抓着他的袖子,整个人被往前带了一下,那一点点布料离开手心的瞬间,好像真的弄丢了什么。
“别走。”
声音太小,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只好跟在沈光霁身后,可是太疼了,追不上他。
明明不久前还沉浸在爱里,沈光霁出一趟门而已,怎么就翻天覆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爱意像火一样燃烧的时候泼他一盆冷水,故意的吗。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徐远川在沈光霁身后问。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了,他需要用更大的声音,“我可以去申请退学,我跟你走啊!”
沈光霁走到楼梯口,脚步突然顿住。他回身面向徐远川,神情随意又认真,就像这个问题是真的不知道答案,但同时也没有那么强的求知欲,“可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徐远川以为自己从来不惧怕这样的温度,按理来说应该习以为常了,结果还是控制不住发抖,好像浑身血液静止流动。
“我入职那天就计划好了今年要走,有你没你都一样,我只是不会为你留下来。说明白点,你不在我的任何一项计划里。”沈光霁等着徐远川慢慢靠近,贴近他耳边,轻轻笑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从一开始就是你打扰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我好不容易能解脱了,为什么要带上你?”
徐远川红着眼睛,终于像沈光霁预料中的那样抓住他的衣领,所有情绪外露,仿佛撕开某个包装袋,跑出的气体把里面的东西都弹出去。
“我打扰了你原本的生活?”他嗤笑一声,“你在别人面前什么样子,在我面前又是什么样子?你本身就需要一个能让你卸下伪装好好放松的人,我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怕,你凭什么说离开我才是解脱?”
沈光霁说:“凭我不喜欢你啊。”
徐远川根本不信,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别他妈放屁!我身上这些是他妈狗咬的?”
沈光霁也难得不去计较,“在床上是挺让我满意的,这不代表我要喜欢你,何况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各取所需,你现在何必表现得这么深情呢,难道真以为我把你当成什么...救赎吗?”
徐远川摇头,“可是你需要我。”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徐远川,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都适用。”沈光霁说:“在你出现之前,我的生活风平浪静,相反的,是你经常让我觉得很烦,比如现在。”
“随便吧,随你怎么说,我一个字都不信。”徐远川松开手,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儿,联系方式会不会换掉,我能不能在想你的时候找到你。”
“都不能。”
“那你就别想好过。”
沈光霁没扶着徐远川下楼,徐远川也没去追沈光霁的背影。他坐在楼梯上,把散开的鞋带系好,一声不吭地把外套上剩下的枯草摘下来,等做完这些事,才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回去。
稍微抱了一点沈光霁会在楼下等他的期待,走到楼下发现期待落空,却没有多难受。他需要一点时间把情绪整理好,如果沈光霁在身边根本做不到。只是画室到教师宿舍的路程不算短,跌入谷底的心情隐约把疼痛加剧了。
艰难回到宿舍,浑身力气都耗成了负数。他抬起胳膊敲门,等了一场白日梦的时间门才打开。
沈光霁刚才在洗衣服。他听见敲门声了,不是故意不开,只是想着,反正要洗完了,何必中途把水关掉、把手擦干、走去开门,又再走回卫生间,重新开水、把手打湿,继续洗同一件衣服。好麻烦。
而徐远川也彻底冷静了,安安静静换鞋,又安安静静回房间。
沈光霁把衣服晾了,进来拿手机充电器,正好看见徐远川扶着衣柜脱运动裤,身上只剩一件沈光霁的贴身睡衣。
“你等等。”徐远川又一次在沈光霁出去前叫住他,“太疼了,帮我一下。”
沈光霁犹豫半晌,像在观察徐远川话里的真实性,又像单纯有点不乐意。
犹豫到最后,还是上前帮徐远川换上了成套的睡裤,顺便把他扶到床上坐好,腿上盖着被子,腰后垫着枕头。
徐远川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抬眼看着沈光霁,小声说:“我不跟你犟了,你对我好点儿吧。”
沈光霁偏了偏头,“我不认为我有哪里亏欠你。”
徐远川不想跟他争论,干脆转移话题:“你想看冰雕吗?”
沈光霁没回答。
“不是说开学之后走?我带你去北城过年。”徐远川自顾自道:“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在北方待过,我们那儿每年冬天都下雪,能下特别大特别久,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想知道。”
徐远川的每一句话都接得很紧,几乎是在沈光霁说完之前就出声了。他很着急,他觉得沈光霁说开学前走是假的,他怕明天之后的每一天都见不到沈光霁。
“你突然对我好,是想好聚好散吗?”这么想着,干脆直接问了:“你又骗我了,你不可能等到假期结束再走,你今天就是来跟我说再见的。”
沈光霁难免意外,徐远川今天猜中的已经不止一件事了,他自认为是没有露出任何端倪的。
可是徐远川的理由竟然只是:“不然你怎么会愿意抱我?我今天什么也没做。”
那样就算拥抱了吗。
沈光霁也不太明白。
他不明白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徐远川的爱究竟从何而来、是真是假、能持续多久,假如要把徐远川的爱处理掉,是不是能像下楼扔垃圾那样简单。
好多类似的事情,他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求证,每当有答案了,他又会疑问,当下的答案包含错觉的成分吗、能成为永恒吗,如果在未来发生质变,他应该杀死徐远川,还是杀死自己。
毕竟人是不可能成为救赎的,人只会是一个接一个的深渊。
他低头看徐远川。
从昨天开始,徐远川就很狼狈,好像可以无限狼狈下去,没有底线,坚决又易碎的样子让他想起不久前看过的新闻,一群撞死在玻璃窗上的麻雀,鲜血好似盛放的烟花,死亡的瞬间在麻木地下坠,可它明明是会飞的。
而那个人落到地上飞不起来了,还是只问他:“你到底要去哪儿呢?”
沈光霁仍然不想回答,“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徐远川却好像被这句话点醒,突然不坚持了,“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能找到你。”
他睁着眼睛,像是在看沈光霁,目光又直接穿透沈光霁的身体,似乎找不到落定的地方,包括自己整个人都没有实感了,于是被迫悬在半空。
他说:“我可以让宋哥把你的照片发微博,这样每一个知道他的人一遇见你就会偷拍你,然后告诉他,最后所有人都认识你了,所有人都能找到你。”
沈光霁闲着无聊,回应了这句傻话,“他是个公众人物,凭什么帮你。”
徐远川又笑了,眼里空荡荡,“那我就告诉全校的人,我们每个假期都在教师宿舍的床上干什么,那么多人在这栋楼里见过我,一定有人相信。我浑身的痕迹就是证据,见过我的人就是证人,你逃不掉。”
他说着坐直了身子,笑意越发浓烈,呼吸跟着急促,像是一切困扰突然迎刃而解,“你手机里那些我的照片儿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作用,你要是喜欢,我现在能脱光了给你拍个够。你知道的,我不要脸,我无所谓,从来只有你一个人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你把我丢下了,你就要付出代价!”
沈光霁皱着眉,问他:“你就那么爱发疯么?”
徐远川一愣。
他想,沈光霁讨厌他是应该的,因为他一出现就对沈光霁死缠烂打,北城追到西城,可以说是阴魂不散。但他觉得,为了维持所谓完美形象就放弃把他推开的沈光霁也有错。就像放纵孩子做坏事的父母那样,嘴上说着这样不行,实际上每次都要犯包庇罪。
他知道沈光霁总有一天会这么问,早就想好了反驳沈光霁的话,甚至还隐隐期待了很久,想着沈光霁一问,他就回答:这不是都怪你吗?把我宠坏了。没想到真到了今天却说不出口了,因为当下的沈光霁看起来并不想听见他故意讨好。
沈光霁看他哭都不会心软了,讨好自然也失去了作用。
可是为什么呢。想不出答案,只好说:“只要你活着,我总会找到你的,你想摆脱我,那你就去死,死的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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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嗷,不要漏掉前一章。
第14章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徐远川希望那是假的。
他在北城那么多年,一直担任照顾别人的角色,在西城两年半而已,前前后后大伤小伤算不清有多少,很难不感慨,沈光霁真是他的灾星。
而他的灾星说走就走,留给他的只有一盒仅剩两支的烟。
沈光霁非常讨厌烟味,徐远川多次在心里立誓要戒,然而跟多次立誓“今天之后不再喜欢沈光霁”一样反复失败。
他觉得很奇怪。沈光霁走了,他并没有多难过,好像所有的难过都在挽留沈光霁的时候透支了,挤不出多余的。但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烟瘾却比以往更大。假如制造出的云雾不会散,那大概能把这栋楼包裹起来,带他一起腾空万里。
沈光霁走前把手机还给他了,陈风果然还躺在黑名单里,且黑名单里还有宋朝闻。好在宋朝闻没给他小侄子买手机,不然名单里还得再多个人。
他认为自己状态不对,给陈风打了个电话自救。
“你终于活了。”陈风一接电话就说:“我之前差点儿要报警。”
徐远川心想你报警也是可以的,我当时正在经历一场自投罗网的绑架,就是这种情况公安局可能不受理。
“手机好用吗?”陈风又问。
徐远川没听明白,“什么玩意儿?”
“你没用新手机?”陈风一愣,“我以为你猜到是我买的才给我打电话!”
徐远川想明白了,但还是说:“你最好解释一下。”
于是陈风说,他打不通徐远川的电话,以为他出事了,上西大官网找遍了能打的号码,一个接一个地问,千辛万苦好歹联系上了徐远川的辅导员。辅导员也试着打了一个,系统提示关机,她转头就去问学校里众所周知的徐远川表哥,表哥沈光霁说,徐远川手机丢了,找不回来,还没买新的。
“然后我就给你辅导员儿说啊好吧,那如果我给他买一个寄过去,收件人应该填谁的号码,你导员儿说就填他表哥的吧,他俩估计在一块儿呢!我把号码发给你啊!”陈风用自己的口音和语气模仿了徐远川的辅导员,可惜相似度为零,徐远川根本没有代入感,“我寻思你前两天就该收到了呀,一直没动静,我正想给你那表哥打电话,还没好意思,得亏你来了。”
徐远川有点想笑,感觉人还没摔在地上,就被扶起来了。
他给陈风解释了短期失联的原因,关键词仍然是黑名单,但他把操作人换成了自己,“一个...我很有把握的比赛,落选了,情绪上头,把所有联系人都拉黑了。”
徐远川认为这个理由非常可信,毕竟他有把握的事情通常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会做到,突然做不到,很受打击是应该的。
然而陈风根本没计较这回事,只问:“所以你表哥是谁?”
徐远川笑出声了,“你挺行的,知道压根儿没这个人,还填他号码寄手机。”
陈风说:“我觉得应该是有这个人的。”
“怎么觉出来的?”
“靠一些我的聪明才智。”
徐远川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些实话,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你说吧。”陈风叹了口气,“我旁边儿有人,把我吓坏了能直接给我打包送走。”
徐远川和沈光霁在一起之前,或者说,徐远川能自由使用自己手机的时候,和陈风的联络算得上频繁。
陈风今年高三,处于一个情感泛滥的年纪,平时除了问徐远川各科的题,还经常找徐远川聊他像冰箱一样的暗恋。冰箱这个比喻是陈风自己说出来的,他说因为里面什么都有,一打开还能看见光,但二十四小时冰冰凉凉。徐远川有点无语,不过没反驳,他通常不反驳未成年,最多问一句这冰箱是不是双开门的。
到目前为止,徐远川也没给过陈风任何建议,他认为自己各方面的观点都不适合分享给一个思想单纯的高中生。他光倾听了,算个称职的树洞,听完就消化,从没在谁面前暴露陈风的秘密,也很少提自己的暗恋,只告诉陈风,他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是他的老师,他想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