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流放 第22章
作者:茶叶二两
青年丝毫不觉得丢面子,把手掌里的汗在旧衣服上抹了抹,垂着头快步离开,而闻风而来却晚了一步的人只好望着空荡荡的玻璃门哀叹自己运气不好,没抱上大佬的大腿。
方宸很轻的一声笑。
温凉扭头看他。
“怎么?”
“没什么。”方宸双手抱臂,唇边的笑意很淡,“...就是在想,这人挺有意思。一边奋力反抗规则,又一边在屈从于规则而不自知。”
温凉右手插兜,悠长地‘嗯’了一声:“自我意识觉醒了,但没完全觉醒,就是个叛逆的孩子。再说,他反抗的不是规则,而是长大过程中被忽视的自我而已。狐狸,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干什么?”
方宸刚要‘嗯’,可忽得觉出了点什么不对劲儿的味儿。
“长官,请别把我跟你划分到一类,我不是暮年等死的老渣男,不打算看破红尘,所以别在我耳边念经。”
温凉:“?”
他这么漂亮的人出家,合适吗?
随着玻璃门晃晃悠悠的关好,门口的信号灯忽得灭了。
红灯、绿灯都顷刻消失,那道熄灭的光像极了在门口大排长龙的队伍人员眼里消失的希望。
有光还有被施舍的盼头,没了光,连侥幸的期待都没了。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了下来,似乎在等一个奇迹。
方宸随着队伍里的空位依次往前站,最后距离铁栅栏只有几米的距离。
一位袖口肮脏的老人杵着一根木棍朝着队伍最前面走去,正扯着瘦骨嶙峋的脖颈在朝着铁栅栏里面望去。
他的动作迟缓却很规整,步伐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像是年老的松柏,弯下了腰,却仍不惧风雨侵袭。
“不像话。大白天就关门...不像话...”
声音洪亮,语气是掩不住的失望和不解。
“老人家,那个面板看看就行了!”又有人劝道。
老人家用浑浊的眼珠子望着那烫金的牌子,过了许久,低声问道:“为什么?”
好心劝诫的人竟然被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于是他们也懒得继续费口舌了,边嘟囔边嘲笑,“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不懂这些新规则...”
“又是规则啊。”
方宸眼神淡淡的,含着轻嘲。
温凉打了个呵欠。
方宸垂眸看他:“长官,你也要走后门?”
温凉抬眼,朝他懒洋洋地笑:“太远了,不想动。”
方宸偏头示意:“那你上那边睡,别碍事。”
温凉搬着屁股下的街边小石头到了阴凉处,漂亮的眼睛轻扫过路口的信号灯,看起来心情颇好,把手臂搭在额头上,旁若无人地睡觉。
方宸右手慢慢抬起,掌心慢慢凝聚起一道亮红色电弧,像是盘踞在掌心的飞盘。
前面的人大惊失色,没想到那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人居然是个哨兵,纷纷抱着头跑远,不敢轻易招惹他。
方宸的黑色衬衫被风鼓起,勾出颀长劲瘦的身形,而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显得格外斯文又真诚,又不知道在向谁解释。
“是这样。我看这信号灯坏了,作为工会的一员,我不能视而不见。我来试着修一修,嗯,这样...”
话音刚落,众人耳畔一声巨响,那信号灯的红灯泡已经应声而碎,飞散的玻璃像是五彩斑斓的泡泡,散在阳光下,让所有人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继而,浑身发冷。
这个哨兵不要命了吗!!
“啊...好像失控了。”方宸皱着眉,很苦恼,换了个角度,又是重重一击,绿灯泡也应声而碎。
那彰显权力的信号灯瞬间变成了光杆旗杆,光秃秃地很磕碜。
方宸朝着打盹儿的温凉做作地喊道:“长官,怎么办,都碎了。”
“碎了就碎了,正好,省得晃眼睛。狐狸,干得不错。”
温凉笑着朝方宸眨眨眼,幸福地表示,或许他们俩很快可以卷铺盖走人回五十三号了,连工会的门都不必进了。
听得这样嚣张的话,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声,继而又是小声的惊叹。
“天呐,这个人难道要公然与工会作对?!”
“这个人疯了吗?!”
“或许...那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咱们有眼不识泰山?”
方宸:“……”
这误会真是太大了。
第十九章 文明用语
一阵急促的脆铃声响起,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的工会仿佛活了起来。
铁栅栏缓缓移开,一道装修朴素却明亮干净的小路从大门口蜿蜒至楼道正门,而那清透的大门玻璃反射着午后的阳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过了一会儿,那道玻璃门慢慢转开,有两三个身穿靛蓝色军装的人自楼道里出来。
为首那人面容慈祥,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没有风霜的痕迹,眼睛眯着带笑,像是驼背的小老头。
身后紧紧跟着的人姿态恭敬,拎着枪,却像是给首长擦鞋的小跟班。
最后一人与他们有些距离,看不清脸,步伐却稳健而坚定,腰背挺得极直。
那人肩上带着军衔,与刘眠肩章的图案类似,却不同,是由三个小球簇拥着中心一个正圆形,四个圆大小相似,像是花蕊,而类似的图形有两个,并齐排列在肩上。
这是向导的军衔,是任中校肩章的低级版,所以,这人应当是中尉。
方宸暗自推测道。
那三人的脸色各异,步伐混乱,各走各的,仿佛没有一点集体凝聚力。
驼背小老头研究了半天,从兜里掏出老花镜,上下左右前后地看了两遍,得出了一个严谨的结论。
“这灯泡碎了。”
噤若寒蝉的群众呆滞三秒,而后纷纷表示,首长洞若观火。
小老头捶着腰,满脸慈祥:“大家受惊了,这灯坏了可是个大事儿,估计要修个好几天。办事处这周就不对外开放了,大家下周再来。要是给大家添麻烦了的话,我在这给大家道个歉。”
说着,还真作势要深深弯下腰。
哪有普通人敢真的接受首长的道歉,他们立刻跪在了地上,匍匐着,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余光瞥向方宸那个炸灯的始作俑者,眼底是掩不住的愤恨。
本来只需要再等一天,现在,却排到了一周以后。
谁让他帮着出头了?风头一时出得爽,连累群众火葬场。
哨兵本来就是强者,天上真的掉了刀子雨,也不会砸到能力者身上;最后在大雨里被扎得血肉模糊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吗?!
方宸远远地站着,神情不明。
“狐狸,替人出头了,可没人领情,心里难受吗?”
温凉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还行。”方宸淡淡道,“多习惯几次,就无所谓了。”
“嗯?”温凉抬眉,“刚刚是谁说,不想看破红尘?这么快就跟我同流合污了?”
“长官倒是有自知之明。”
“噗。”温凉抵唇轻笑,搭着方宸的肩,问他,“习惯了以后呢?下次还多管闲事吗?”
方宸斜看他一眼,没有回答,甩开温凉自来熟的那只手,朝着匍匐的队伍走去。
“郑处长,您老还有很多事要忙,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端枪的军士像模像样地劝道。
“哎,哎。好。小王,你和小龚好好处理,千万要遵循工会对外守则,要尊敬尊重、以人为先,不要冲动,知道了吗?”
郑奇唠唠叨叨地嘱咐了半天,又摸摸年久失修的信号灯,揉了揉昏花的老眼,背着手,摇头叹气地向楼里走。
两人严正地比了军礼,目光追着郑奇微弓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那座玻璃门后。
王随余慢慢放下了并得笔挺的五指,双手握枪,军靴踩着滚烫的石子地面,用枪口拨弄着跪倒在地的头颅,仿佛逗弄宠物似的。
“要造反,嗯?信号灯也敢弄碎?说,是哪个找死的?”
“你,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原本也跟着行军礼的老人,看见王随余的两面派,颇有些不敢置信。他下意识地要用手里的拐杖去拦,想要以垂暮之年,替年轻人挡下他们不敢反抗的羞辱。
可螳臂当车,也只是自取其辱。
冰冷的枪口指着老人的额头,可比武器还要冷硬无情的,是人不怀好意的同情。
“呦,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别装英雄了,小心折了腰,还要求着工会替你找个愿意伺候的人,替你端屎端尿~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的愤怒很明显,他的脖颈不自觉地向后打着摆子,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头,可身体却不允许,无法自控的电火花自他关节处游走,最后迸发,像是一朵腐烂的花。
两只手扶住了他。
一只是方宸的,一只是温凉的。
众人看见始作俑者又要挑事儿,纷纷想逃。
“王中尉,您这样的交流用语不符合工会新出台的对外接待准则。”于此同时,一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果您不立刻更改用语,我会将这件事上报到内部举报频道。”
那人声音冷淡,神情周正,行止端方,能看出良好的教养。
只是这教养落在王随余的眼底,就是迂腐和没脑子。
“能站直吗?”
方宸的声音很低,几乎没人能听到。
温凉用手肘戳了戳方宸的腰,用同样低的声音告诉他:“狐狸,跟老人说话得大点声。现在除了我,没人听见你的好心肠。”
方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我以为你能听见,老人就该能听见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