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非惯性依赖 第11章

作者:西荧星 标签: 近代现代

  嗯。

  生气了。

  景程心里想。

  他微微扭过头,观察着宋临景的反应,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但人家毕竟跟我睡过几次,又是在我店里工作时间出的事。”

  “我总不好太无情吧。”

  “嗯。”宋临景冷笑了一声,半点多余的目光都不想往景程身上偏移,云淡风轻地点评道,“你最高尚了。”

  是不用琢磨也能分辨出的虚假。

  说反话,阴阳怪气,绷平了的唇角,因握力的增强而泛白的指节,以及手背上隐隐跳动着的青筋。

  景程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慵懒的眼睛里满是玩味。

  气得还不轻呢。

  但……为什么呢?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关心前任“玩伴”吧?

  这个念头在景程的脑海里才一萌芽,便迅速被他掐灭。

  不可能的。

  宋临景对这些才不会有意见。

  宋临景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他那些事迹。

  从高中时期到现在,对方几乎没错过任何一段。

  如果要将景程的情史整理成册,那记忆力很好的宋临景,毋庸置疑地该成为故事的主笔。

  他荒唐人生的目睹者、记录者。

  大概是受方才那段梦境的影响,景程险些将那句“你为什么不开心”,脱口问出。

  像高中时的宋临景那样。

  突兀又冒犯。

  但这种情绪上的互相坦诚,显然不适合他们现在的年纪,也不适合他们的关系。

  一对相识多年的成年男性密友,应该是充满默契,并极有分寸为彼此留出足够边界感的。

  该说的说,没必要问的不问。

  宋临景对他一向不指手画脚,所以他也需要回馈同样的尊重。

  “我刚才做了个梦。”景程打了个哈欠,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宋临景皱着的眉头似乎缓和了些,还很给面子地把话接了下去:“什么梦?”

  景程耸耸肩:“说不上来,好像梦到了咱俩第一次一起抽烟。”

  宋临景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没做评价。

  景程也不需要他回应什么,自顾自地再次开口:“可惜,宋总早戒了。”

  说着“可惜”,字里行间却没有半点遗憾。

  “戒了也好,长寿。”景程从口袋里捻了根香烟出来,不点燃,只是用指尖揉了两下,再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嗅,“我勉为其难,替你多抽两年。”

  “反正我不想活太久,不用那么健康。”

  景程总是这样。

  正经聊天时的每一句话都像掺着虚假,可当他真拿自己开起玩笑时,却又像是在诚心

  描述着愿望。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烘得人精神涣散。

  大概是觉得热了,景程稍一抬手,把才系好没多久的扣子,又解开了两颗,大方地敞着领口,露出一片泛着薄红的皮肤,以及轮廓赏心悦目的胸肌线条。

  对于这具勤于锻炼的美好肉/体,他向来不吝啬于展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去年年初车祸之后谨遵医嘱?”景程语气轻盈地随口问道。

  恰巧遇上了个很长的红灯,宋临景慢悠悠地将车停稳,终于肯分出些注意力到身旁这人身上。

  只见景程眼睛半眯起来,显然又泛起了困。

  偏长的浅栗色卷发几乎没什么打理过的痕迹,轻易就能看出,对方今天来店里没存任何旖旎的心思,除了因遮挡视线而被向后拢着的额前碎发,耳侧的发丝就那么随意翘着,被仰躺的姿势压变了形。

  车窗贴了私密度很好的膜,灯火通明的城市被隔绝在了室外,只有浅淡的光亮能渗进来。

  景程伸直手臂,试探着够了好几下,才终于将车载广播调了出来,里面播放的是个读书类的节目。

  此类严肃的东西,并不被囊括于景程的兴趣范围,但他实在是太懒了。

  懒得一个个频道寻找最适合的,懒得琢磨自己现在想听些什么,也懒得再次抬手。

  想着宋临景或许会喜欢这种干巴巴的名著,景程就也没再动了。

  低沉且充满磁性的男声,从车载音响中缓缓流淌出来。

  景程不禁一挑眉,显然是对内容无感,但对主持人的声音还蛮有感觉的。

  前方信号灯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跳成两位数,刺眼的红在景程微颤的睫毛下闪烁。

  其实也算不上太刺眼。

  反正没有景程锁骨处暧昧的记号刺眼。

  宋临景不悦地偏开视线,只觉得快被灼伤了。

  “算是吧。”宋临景面色稍沉,平淡的表情下极力克制着的情绪暗涌,“想尝试拒绝这种有高度成瘾风险的东西,顺便改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

  景程嗤得笑了一声。

  倒不是嘲笑。

  自律如宋临景。

  但小时候没有办法,被家庭极力压抑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失衡失控的,所以他会试图从这些破坏规矩的出格上找些刺激。

  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

  现在他羽翼丰/满,成了宋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人生的掌控权回到了他的手里,所以在多年夙愿完成之后,想要将年少时那些没意义的恶习摒弃,也完全合理。

  而且目前来看,宋临景做得确实不错。

  景程回忆了一下,对方似乎已经有近两年没再碰过烟草了。

  即使自己曾多次开玩笑地引诱过他。

  想到这,景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语气浮夸地明知故问地调侃道:“哇哦,真厉害,那你执行得怎么样?”

  “还好。”宋临景眸色一暗,停顿片刻后,才意有所指似的继续说道,“大部分恶习都是可控的,不过……”

  “有些很顽固。”

  广播里突然响起的背景音乐,不合时宜地将宋临景后半句话掩去。

  景程没听清,但也没想要追问。

  反正都只是随口的玩笑。

  男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出现,带着点性/感的沙哑,把好好的文学鉴赏,搞得不像是个正经节目,每一个字都清晰又含糊,酷似事后温存时的耳语。

  他真挚地诵读着,却将原本段落里的讽刺淡化到几近消失,倒多了几分倾诉的意味:

  [他真诚地错把自己的肉/欲,

  当作浪漫的恋情。]

  [错把自己的优柔寡断,

  视为艺术家的气质。]

  [还错把自己的无所事事,

  看成哲人的超然物外。]

  [他心智平庸,却孜孜追求高尚娴雅,

  因而从他眼睛里望出去,

  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感伤的金色雾纱.]

  [轮廓模糊不清,

  结果就显得比实际的形象大些。]

  [他在撒谎,

  却从不知道自己在撒谎;

  当别人点破他时,

  他却说谎言是美的。]

  [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①

  ……

  就在景程困倦得即将彻底把眼睛阖上时,宋临景却又开了口。

  他语气淡淡的,语言组织得莫名,不知道是想衔接之前的哪一段对话。

  景程后来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大概是在回应自己那个“不想活太久”的玩笑。

  “还是活久点吧。”宋临景态度温和,像是建议,又像是某种祈求,“毕竟是你自己说的……”

  倒计时结束,信号换了颜色,宋临景平稳地继续往景程的公寓驶去。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景程闭着眼睛,呼吸平静而均匀。

  宋临景扯了扯唇角,像是有点无可奈何。

  景程从来都没什么耐心。

  他体贴地将广播的声音调小了些,在不影响景程用它助眠的前提下,使它不会过分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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