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非惯性依赖 第81章
作者:西荧星
宋惟指尖捻着那枚满溢着少年心意的小礼物,唇角不由地勾了勾:“嗯,好。”
“我答应你。”
……
第86章
随着书房厚重的门在身后缓慢合严,景程原本紧绷的状态瞬间垮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簇尘絮,记不清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生,更无法决定自己将要被裹挟到哪里去。
景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先是想要和母亲一起平淡地生活,后想要追寻多年的答案,现在又开始对没能得到一个正式的告别而遗憾。
他开始检讨自己,在能得到时从不懂要珍惜,还总是贪心地想奢求更多。
为什么没人需要他?
景程心里不住地想。
因为他除了虚无的灵魂和空洞的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混乱的情绪不断拉扯着他不堪重负的神经,头很晕,痛得像是快要从中间胀出条裂缝,无数的声音在他脑内绞缠——
风声,雨声,海浪声,宾客嘈杂声,旁人议论嘲笑的声音,宋惟温和叫他“小程”的声音,景兮让自己等她回来的声音……过去与当下,记忆与真实,景程甚至恍惚间听到了宋临景在喊他的名字。
语气中的担忧仿佛都要漫出来,隐约还带了几分颤抖的哭腔。
对,宋临景。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有宋临景。
宋临景需要他,宋临景喜欢他。
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对方会不会如从前在他生命里短暂停留过的所有人那样最终放弃他,但起码此时此刻,宋临景喜欢他。
喜欢他,依赖他,想上他,怎么都行。
景程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怎么都行。
不管未来的宋临景会不会厌恶他,起码现在的宋临景渴求着他的爱。
想到这,景程仿佛重新找到了支点,茫然的神情中燃出一丝浅淡的光亮。
他耳鸣严重,眼睛也有些花,所有事物的轮廓似乎都被蒙上了模糊的玻璃纸,泛出一圈又一圈虚浮的影子。
景程按照记忆摸索到楼梯口,几乎站不直身子地往楼下走去。
想见宋临景,现在就要见到宋临景。
这个念头在无数纷杂的声音中脱颖而出。
景程没有思考其中原因的力气,只知道他应该这样做。
他扶着栏杆艰难挪动,可太过涣散的精神还是让他在某个转角处踩了个空,景程踉跄着摇晃了两下,却犹如暂时失去了身体控制权般迟钝,一个重心不稳,便直挺挺地向下栽了过去。
景程闭上了眼,准备好接受预想中的疼痛,可就在他即将撞上台阶的瞬间,一双手竟从侧面揽住了他的肩膀。
“景程!”
在被拥进怀里的那刻,窸窣在他耳边的嘈杂奇迹般地散了个干净,景程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他能听见、只能听见宋临景在叫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来晚了。”景程听到宋临景说。
宋临景的声音满是担忧,溢出来的歉疚几乎要将景程吞噬。
景程突然就安稳了下来,胸腔中挤成一团的复杂情绪似乎就被这简单的几个字抚平了,景程有点想笑,笑宋临景像个傻瓜。
你道什么歉?你有什么错?
你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喜欢上我,不过现在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只有你了。”景程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攀住宋临景的脖颈,用要将对方束缚到窒息般的力度拥抱着,如同要将自己和对方彻底融在一起似的。
景程神情有些涣散,声音微弱还发着抖,可语气却坚定到甚至有些偏执:“我不允许你也离开我。”
“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呢?”看着景程这副模样,宋临景只觉得闷得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的掌心覆着景程的枕部,像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谨慎,不敢用力似的将对方环地与自己更贴近些,“我只怕你有天会像厌烦其他人那样……”
可把话说全,也还没等景程做出反应,宋临景却似乎被自己的假设给吓到了一般,他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色彩,停顿片刻后,忽然用虎口钳住景程的下巴,将对方带向自己:“烦了也无所谓。”
“我不离开你。”宋临景将一枚柔软的吻落在景程的嘴角,停留片刻后,又安抚似的捏了捏景程的耳垂,便轻车熟路地衔住了景程的唇瓣,“你也没有再推开我的机会了。”
宋临景很少对他说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中,宋临景从前是冷淡、内敛、克制的,即便后来跟他逐渐表露出其他感情时,也是柔和、含蓄、有商有量的。
除了做/爱时会拿出些强硬态度,大多数时候对他都是纵容迁就的。
所以景程不仅有点不适应的微微一怔。
可在反应过来后,景程却似乎觉得这样的宋临景也还不错。
他奇妙地觉得“没有机会了”这几个字格外悦耳,仿佛这样可以被归为束缚的警告不再让他抗拒,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那句随之附赠的“不会离开”的承诺。
景程突然不想要所谓“绝对的自由”了。
又或者说,他可能从来都不向往那种强迫性的混乱。
他想要一根能将他从空中扯下来的线。
他想要宋临景绵长的爱。
景程贴靠在墙壁上,抚上了宋临景的后背,顺从地回吻着对方,直到对方呼吸凌乱地主动松开了他,景程才用指尖轻飘飘地在宋临景脊骨处上下划了几圈。
“宋临景。”景程弯了弯眼睛,注视着宋临景的脸,认真地说道,“我没有用你给我的东西,没有对你妈妈说任何难听的话,我祝了她生日快乐,很用心地送了她礼物,我把事情处理得还算体面。”
“你满意的话……能夸夸我么?”景程声音罕见的有些发软发黏,他像只被伤害过却仍然想要靠近人类的小动物,努力尝试重新建立信任的同时,姿态却不自觉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宋临景只觉得心脏被拧了一下,酸涩得有些隐痛,他摸了摸景程的头发,语气耐心地哄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管做什么我都理解,我都满意。”
“景程,我喜欢你,我爱你。”宋临景将景程抱得更紧了些,“没人会不喜欢你。”
景程知道对方的后半句话只是在哄自己开心,他虽然不相信,却还是难以避免地从心底泛出了几丝柔软。
“嗯。”景程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搂抱了许久,景程才终于舍得打破这份黏腻的静谧:“宋临景,我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接下来可能还会很忙,于情于理你都该留下来,所以我只是邀请。”
景程顿了顿:“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想邀请你,但你就算拒绝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开心。”
“宋临景。”景程轻轻推了推宋临景的肩膀,让紧密贴蹭着的他们之间留出几寸缝隙,他微微抬了抬眉尾,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许他惯有的挑衅意味,“我想回家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第87章
宋临景答应得干脆。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迁就景程突如其来的提议那样干脆。
景程对此很习惯,甚至可以说,他相信宋临景不会拒绝自己,所以在对方没给出回应前,就已经笃定地牵住了对方的手。
景程没说他从宋惟那知道了什么,没说那个他等待了十年的答案,宋临景似乎也没打算问,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不需要太多掏心掏肺的互相剖露,也可以在这种时刻达到一种奇怪的平衡。
他们没折返回去取行李,景程因未完全散去的眩晕而格外沉默,宋临景本就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只是打几个电话,简短交代了一些没处理完全的事情,就头也不回地陪景程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八个小时的航程,不算太长也不算很短,长到足够景程从应激的状态里缓过来一些,短到他那种微妙的黏糊劲儿还残存了点余韵。
“你这算不算是撂挑子了,宋总?”景程一边咬着宋临景递来的果切,一边带着几分鼻音打趣道。
“不算吧。”宋临景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大概是终于将收尾工作弄好了,于是将电脑往桌边一推,抬头看向景程,“其实这次生日宴规模比较大,一是我想让宋忱的事被更多人知道,二……也是为了方便做下恒瑞的交接。”
“什么意思?”景程微微一怔,脑子却比莫名比往常反应得要更快些,“你要把恒瑞还给你妈妈?”
宋临景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只是主要决策权,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本来就是她生病,才不得已放权给我。”宋临景神色平常,“不然我可能还要再努力几年,才能以撕破脸为代价,把掌控权从她那抢过来。”
“所以,干妈……你妈妈到底是什么病?”景程磕绊了一下,问道。
“毛病不少,隐退的这段时间大小手术做了有四五次。”宋临景答得坦然,“试管就很伤身体,而且才生完我没多久,家里公司里的明争暗斗就随着我外公的突然中风变得更频繁了,再加上长年累月得不到休息,劳累过度,精神高度紧绷,很难不生病。”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景程依然不能理解宋家内部这种亲人之间互相争夺的内斗氛围,他撇了撇嘴:“那你现在乖乖还给她,岂不是又要继续受她钳制了?”
“无所谓,股份我依然是除她以外占比最高的,就算她收回我的实权,我不再参与经营与决策,每年拿分红也可以。”宋临景弯弯唇角道,“该处理的人,我都处理好了,想要调查的事,你现在也知道了,说实话,我继承家业没有特别高涨的热情,最开始是为完成母亲的期盼,后来……”
“是因为有了其他想要的。”宋临景的视线灼灼落在景程的身上,哪怕不用明说,景程也能猜到他这个“其他想要的”指代的是什么。
饶是他见惯了世面,此刻却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景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道:“好好聊天呢,少腻歪。”
“嗯,我听你的。”宋临景轻笑了一声,像是被景程可爱到了似的,他表情中漾着柔软的笑意,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我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母亲说,她刚刚将所有事情都跟你简略叙述了一下,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出生就是带有明确目的的,这也就注定了我在完成这项使命前,不可以有太多个人的喜恶,不允许偏离设定好的轨道。”
景程眉心微皱,似乎有些不满:“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觉得。”宋临景应和道,他坐到了景程的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但没有办法,我感谢母亲给我生命,享受我因这个身份而获得的资源,珍惜我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我认为自己过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舒适自在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
“我不会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会被虚无裹挟,我的每一个瞬息都有意义,即便是别人赋予的意义,但只要达成的过程里有我个人行为导致的结果在,那这些就可以被归为我的意义。”宋临景轻笑着扯松了领结,脑袋一歪,懒洋洋地斜靠在了景程的肩膀上,“但这本质上其实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罢了,我是空的,填进来的东西都是别人的,得到的结果都是别人的,从前我没有什么真正想要的,所以察觉不到痛苦,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打破原本的恒定。”
“直到我发觉自己喜欢上你的那个瞬间。”宋临景认真说道:
“你以前总说我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是个幸运的人。”
“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景程也歪了歪脑袋,亲昵地在宋临景额头上啄了几下,“没有幸运的人会暗恋好朋友十多年不敢告白的。”
宋临景怔了怔,转瞬便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过,我从来不把你当朋友。”
景程不屑地“嘁”了一声,显然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算恰当,所以只能摆出副强势的无所谓姿态,来掩盖自己对这种直言不讳的情感表达无所适从。
宋临景也没再另起话题,只是用头顶蹭了蹭景程的颈侧,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半天,景程到底还是成了那个忍受不了太过安静的氛围的。
“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景程语气极其诚恳地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再久一点,跟你以这种身份相处,我挺舒服的,这种
感觉和以前我短暂体验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嗯……”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觉得它已经足够特殊了,特殊到……”景程偏过头亲了亲宋临景的鼻尖,“我希望能用我苍白又匮乏的语言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久一点,再久一点。”景程的喉结微颤,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声音似乎有些发抖,他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极力克制着仍有点敏感的情绪,“久到我能明白,我们的关系里,除了那十年的友情、对彼此肉/体渴求的欲望、以及我此刻汹涌的喜欢,是不是还有着更意义深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