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111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不行。”谢藤当即拒绝。
“为什么?”闻哲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谢藤沉默了数秒,突然伸出双臂揽抱住闻哲,用蛮力逼后者跟自己一起躺下。
“你不困吗?”他问。
“不困……”
谢藤当即整个贴着上去,再度用暧昧且煽情的方式撩拨对方,表示:“如果不困的话,我们就再来一……?”
“……”
闻哲默然地睨了对方一眼。
他本来就是半推半就地躺下,很容易就从谢藤怀里挣脱出来。
他坐起身,拉开彼此的距离,沉默地俯视着对方。
黑檀的眼睛一瞬就把谢藤拽入深潭,让他不自觉噤声。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谢藤恍了恍才回过神,“其实是我累了。但我想搂着你睡。我迷恋你的体温……”
“你能换个新鲜点的说辞吗?”这次闻哲没有等谢藤说完,就将他一把薅了起来。
他没有用暴力的拳脚对待谢藤,反而按着他的后脑,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压进自己怀里,用力箍紧。
谢藤愣住。
这是一个能让他疼痛的拥抱。
即便隔着医用护带,也能感觉到胸腔被大力挤压后,胸骨发出的那些脆弱的声音。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其中之一。
谢藤发出舒服的喟叹,不自觉回拥住对方,弧度极浅的轻蹭着对方的胸口,不断进行深而缓地呼吸,以此汲取对方的温暖,也趁机嗅闻着湿纸巾残留下的细微消毒水味。
他能感觉到闻哲胸腔的震动,急促却在努力平复的呼吸,传递出显而易见的愤怒。
因他而起的愤怒,让他陶醉不已。
“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下去?”闻哲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什么样的?”谢藤含糊地说。
“工作、吃喝、跟我上床,除此之外都假装它们根本不存在。”闻哲说。
“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
闻哲打断的同时薅住谢藤的头发,逼他向后仰,再掐住他的下颚,逼他与自己对视。
“每天都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不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敌人;每天都藏在屏幕后面,指挥别人去涉险;每天都只让自己的大脑做出最低限度的讯息反馈,让它沉迷于吃喝与性的本能,用快乐麻痹它,继而也麻痹自己……简直就像苟且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说老鼠恐怕已经是闻哲最委婉的表达方式。谢藤想。对方真正想说的恐怕是:垃圾。
每个字都既残酷又冷漠,施舍的同时也在谴责。却让他心悸不已,还对他而言拥有无法估量的诱惑力。
谢藤示意闻哲放开自己,当即翻身下床,抓起地板上的平板,重新解锁后,递向对方。
闻哲没有接,因为即便他接了,也不可能单凭监控就能了解所有的事。
他需要对方的配合。
谢藤没有等,随手将平板放在闻哲的腿边,自己背身躺下,缓慢地放轻了呼吸。
“他为什么会暴露?”闻哲知道谢藤在装睡,“我指他是如何暴露‘是你的人’这件事。”
谢藤沉默。
漫长的沉默。
“休。”闻哲打破沉默。
“别那样叫我!”谢藤翻身起来朝他大吼。
他剧烈的排斥反应让闻哲不自觉皱眉。
谢藤骤然回神,又想重复之前亲密举动来蒙混过去,却被闻哲捧住了脸。
他逼他再度正视自己,却没有亲吻对方的唇角,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为什么不能这样叫你?”闻哲终于问出了盘踞已久的疑惑。
其实偶尔也可以这么喊。对方的剧烈抵触似乎有一个先决条件,例如一旦涉及谢藤自己的事的时候。
“嗯?”闻哲催促,“说话。我耐心有限。”
“妈妈和外婆私下都喜欢叫我休。大家也是。大家都是。”谢藤放松自己,等待对方松开手,便靠向了对方,“太过熟悉了。”
闻哲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松口,默了半秒后才接道:“你的母亲,或者是外祖母,是不是因为飞机失事……?”
谢藤沉默。
“或者,”闻哲说,“你的家人,你周围的人,以及其他的人,都发生了意外事故?”
谢藤再度沉默。
谢藤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固执地沉默下去,别人就拿他毫无办法。
但。
他忘了闻哲不是“别人”。
“我认识一个人。”
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小故事。
是关于人的故事。
那是闻哲第一次接触那种特殊的人。
“那个人就像你一样特殊。”闻哲说,“可跟你相比,他又不算特殊了。”
第159章 苟且-4(中)
就像在“蘑菇塔”那些柔软的“云朵”上,闻哲给谢藤讲过的那个关于素冠荷鼎的故事。没有开头的铺垫,也没有结尾的收束。
可又不像。
这个故事更为突然,也更加短暂。
像没有被提前观测到轨迹的流星,在弦月装点的暗色夜幕中,沿着大气层燃烧出耀眼的尾光。
那是闻哲第一次直接接触类似谢藤这样的人。是他最早的“调查对象”。也是他第一个“案子”,他的第一个“被调查对象”。
跟训练相比,简直比他想象得要容易太多,甚至可以称之为:简单。
但也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太多了,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变数。
看资料的时候,他认为那个人的家庭结构非常单一,只有父母和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是典型努力且上进的中产阶层,应该不难接近。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接近往往只需要一刹那的有机可乘,驻留在其身边则需要在漫长的时间里不出现任何言行破绽。
“他十七岁的生日那天,跟家里人一起去滑雪庆贺。”
他七岁的弟弟对滑雪并不陌生,甚至比作为哥哥的他滑得还好一些。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俩兄弟所选的那条雪道恰好在维护,而维护的指示牌却被前一晚的暴风雪掩埋了。”
谁都没看见危险警告标识,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他的父母当时正在隔壁的另一条雪道。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毫发无伤的大儿子,七岁的小儿子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一切都归咎于他。
“他们的家庭关系从此变得紧张压抑,再到后来无时无刻都充斥着暴力……”
后来就是能猜得到结局的老套发展了。
父亲酗酒失业,母亲念幼子成狂。
他们彻底不再把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动辄打骂。
“过了一年,他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奖学金,进入名牌大学就读,从此不再与家人有所瓜葛。”
闻哲选择“扮演”的就是弟弟的角色——尽管他没有说出来,可谢藤已经揣度到了。
他当然不会直接去喊“哥哥”,因为那样显得谄媚、猥琐又愚蠢。
他只是选择对方出没的滑雪场,制造一些巧遇,让对方感觉到熟悉,随即沉溺于大脑的谎言。
闻哲终于说出这个人的结局。
“他在攻读学位之余,积极参加各种能够增加曝光率的项目或校内外合作,着手为自己筹备政治资本。等他拿到博士学位后,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已经成形。他还仔细挑选了最适合自己的婚姻人选,再以‘无父无母的孤儿’的精英身份顺利踏入了政界,借着他孩子的出生,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有好奇的记者去追溯他的生平,想翻出可以拿出来做噱头的污点,却在图书馆保存的过去的小报上,找到了他弟弟的意外死亡和他父母相互用刀捅死对方的旧事,为他赚取了无数人的眼泪与选票,就此把他引向胜利。身居高位后,他开始展露负面,不断毁掉别人……“
一个早年死于意外的弟弟,能唤回他残存不多的人性,也能解开他多年来的心结。
但,那点儿人性,早已经不够去改变一个人彻底扭曲的内心。
这个故事并不悲伤,也不撼动,带着局外人特有的视角。
默然且公允。
明明就是亲身经历的主角之一,但他在讲述的过程中,始终把用词控制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第三人称范畴,就连语气都是没有带入自己。
随着闻哲的叙述,谢藤立刻意识到闻哲口中所描述的“这个人”,跟培植出素冠荷鼎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接着他便不自觉联想起卡片机所捕捉到的那几张模糊的照片,明白“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距离现在的十八年前,随即也意意识到这种“特殊的接近方式”,就像闻哲当时选择用冰淇淋餐厅来接近自己一样。
故意制造出的巧合,轻易构建出能让大脑沉溺的谎言。
谢藤明白闻哲的生命中已经接触过太多像自己这样的人,经由对方口中的“特殊”因而不具备太多可信度。
“他死了,对吗?”谢藤突然出声。
他追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培植素冠荷鼎的那个人虽然消声秘迹,至少留有一些蛛丝马迹。而闻哲口中提到的“这个人”,却在被反对派赶出政坛后,就再不见踪影了。
闻哲没有回答。
调查“自毁现象”最关键的部分在于追溯根源,通过查清一切的源头,再让“当事人”直面一切,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意外现象”从不局限于查清根源,还需要在查清后再进行合理的引导与管控。尤其必须在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之前就阻止……
闻哲说:“公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