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19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穿行其中,随处可见亵玩、辱骂与轻贱。但这还算普遍且仁慈的行径,抽打与踢踹才占大多数。当然还有一些糟糕的小玩具发出的震动声此起彼伏,加上极力压低的哀求声,都被李斯特动人的旋律轻而易举地掩盖。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很谨慎,控制在不会见血的程度,保证不会玷污展厅主人的光洁镜面,表面维持着得体与高雅的模样。而地上那面巨大的镜子,却不容辩驳地映衬出他们令人作呕的。
闻哲不是未经世事之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与之类似的情形,却是没有见过如此公开,如此坦荡,如此理所当然,还能集齐了如此多数量的地方。
在一切超出常理与道德的疯狂面前,最应该出现的反抗却无迹可寻,就像交替奏响的“浮士德”与“旦丁”在隐喻恶魔置身炼狱,同样肆无忌惮,同样专注于亵渎人性。
这种理所当然氛围,让闻哲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眼前所闻所见的成因,也不想了解背后的故事。无论是因为钱,还是失足落魄。他只知道人的精神应当如寒岭孤兰,无论狂风暴雨侵袭,依旧卓绝坚韧,傲视一切。不该也不能被一个颈环拴住,全然不知反抗。
对于这些甘为牲畜的人,与那些光鲜的禽兽的下场应该如出一辙——碎尸万段。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冲上去把那些人亲手解决掉,闻哲决定把自己暂时剥离出当下,随后就想起了谢藤先前准备的“宠物服饰盲盒”和“恶趣味的镜面卧室”。
闻哲微愕地看像谢藤。那些准备无疑是在提前帮他适应这种环境。可明明是他胁迫谢藤、逼他带自己前来,就为了窥探隐藏在背后的一切,就算谢藤自己也想知道真相,却可以选择放任自流,完全没有必要关心他的情绪如何,更不用说拐弯抹角地藏在暗中,如同既不想被发现,又期待着对方能察觉。
仿佛想保留一些余地,让自己不至于彻底鄙夷他。
真是矛盾。闻哲得出结论。谢藤身上这种无处不在的自相矛盾,恐怕就是他无法彻底剖析其内在的根源所在。
谢藤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种亘古不变的规则:想要彻底掌控一个人,远比掌控一只动物要难得多。
问题不在于现代社会文化对意识形态解放的影响,而是发达的大脑注定会成就复杂的人性。
无论是人还是东西,一旦复杂,就意味着精密,一旦精密,就意味着每一个小零件都不能出现问题,否则就会失去全部机能,或者陷入失控的癫狂。
就像训练一条狗只对它的主人摇动尾巴至多只需要一个星期,而想要获得一个人的绝对忠诚度,很有可能要耗尽自己的一生。
有的人会把第二种情况称为爱情,其实只是巴甫洛夫式的忠诚度训练。
因为情感源于冲动,理性只会扼杀情感,让它沦为义务与责任。
身处这座小岛上的这些所谓上流人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规则,便思考出了一个更简单也更快的解决方法——既然掌控动物更加容易,他们就把人降格成动物,再把动物变成宠物。至于如何把人变成动物,当然是利用根植于人类身体的本能和那些劣质的部分,先控制他们的感官,然后探知他们的贪念,继而握住他们的欲求,辅以恐惧来震慑。
金钱、权利、地位、名声等只是表面,实际上一切最终都会不受控制地集中到同一个终点,让它成为最好、最简易、最直接的方法。
是任何成年人都逃不过的东西——性。
可想而知,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主人们”,就是如此的愚蠢又低俗。
所以,他讨厌上岛。
谢藤不动声色地瞄着闻哲伪装出来的乖顺表情,拿不准后者见到这一幕时心底在想什么。可能是鄙夷,可能是唾弃,可能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词汇还要糟糕得多,甚至用看腐烂垃圾的眼神,藐视着所有人,把包括谢藤在内的人都视作令人作呕的残渣。
只是像闻哲这样的人即便鄙夷什么,也会深藏心底,用词礼貌,态度中肯,从来不会破口大骂。
想到这一点,谢藤忽然有点惊恐。不多。就一点。距离真正的恐惧还很遥远,惊讶的部分反而占得更多。
他此前还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此刻在意了,也并不抗拒,而是仔细思索,寻其根源,想明白这种情绪的成因。根据它对自己产生的影响,决定是扼杀还是接纳。
很可能是从闻哲开始就毫不掩饰的鄙夷,也可能是他亲口说出“恶心”开始。哪怕在他看来用尽手段把人带上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个不起眼的小玩笑,包括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藏满利刃的枕头,像赌博一样躺下去。
因为他花钱了——因为他们有钱;
因为他只是在展露幽默感——因为他们可以如此;
因为生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完全有恣意使用的权利——因为死亡凌驾于一切之上;
因为沉溺的同时,一切也令人作呕……
嘴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打断了谢藤差点彻底失控的想法。
他勉强隐藏住心下的惊讶,对上那双黑檀色的眼睛。
闻哲只吻了谢藤的唇角。却不是轻触,而是舔吻。如同一只在努力讨主人欢心的宠物,然后拉开一点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者,如同在等待主人的许可,实则根本不在乎对方如何做想,就擅自再度靠近了他,衔住他的嘴唇,用力咬了一口。
如同一个恶劣的主人,突然踩住宠物狗不断摇晃的尾巴,无论小狗如何挣扎狂吠,他只冷眼旁观,犹如欣赏。
“要演就演得像一点。”闻哲贴在谢藤嘴唇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倾诉爱语”,“还有,你的想象力别那么丰富。我什么都没想。”
谢藤短暂沉默,很快恢复如常,露出意味不明地笑。
“我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一贯不错。”谢藤故作不悦地挥动胳膊,粗暴地拉拽对方的脖子,逼迫闻哲膝盖微弯,向后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一口咬在喉结上。
“的确不错。”闻哲配合地露出可怜的模样。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挥过剩的想象力?”谢藤的另一只手用力按住闻哲的嘴唇,粗暴地来回碾动,直至红肿也没有松手。
“直觉。”闻哲张开嘴,用讨好的方式舔吻了谢藤的指尖,问,“如果这里只是低俗癖好者的聚会场所,肯定不需要藏在岛上。这里的重头戏是什么?”
“这里不是艺术剧院,而是成年人的游乐场。”谢藤假装被取悦而息怒,逐渐放松了手指的力道,不再折磨闻哲脖子,“你我只是普通游客。需要在各个游乐设施里寻找到乐趣,才能继续参与后面的游戏。”
第30章 利他-2(2更)
谢藤不打算装模作样的包一天美术馆,再对着别人的作品评头论足,也不认为闻哲一天就能入门。自然没有带闻哲去美术馆或画廊,而是让品鉴助理带来很多艺术品的照片,简单的归纳各个时期的艺术品特色后,就把照片打乱扔在地上,让闻哲按照时期和风格来分门别类。
闻哲看着铺满地面的纸张,肯定谢藤是故意的。
艺术并非其他,不是恶补一下基础知识,很快记住就能告一段落。反而才刚开始。
因为它的精髓不在于如何记忆,而在于如何解读。
“……这些应该是古希腊的,典型的衣服穿了跟没穿差不多。那些是古罗马的,典型该遮住的没遮住。”闻哲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对铺满地板的、琳琅满目的艺术品照片进行分类。
“很粗俗的说法,而且还解读反了。”谢藤边说边从闻哲手里抽走了那些照片。
谢藤喜欢全能的助理,也喜欢雇这类助理。
他会在雇助理时会跟人约法三章:
无论性别,如果抱着爬床的目的而来,就会失去工作,永不录用。上床等于失业,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
所有助理必须全天候待命,没有周末和节假日。与之相应的是,保险齐全、包医疗、餐饮、住房等一切能想得到和想不到的福利,还有按小时计算的加班费。当然福利只是中等标准,相当于普通的中产家庭所能拥有的水平,超过的就用工资自掏腰包;
薪酬很高,高于医生、律师等公认的中产水平,每年平均还会再上涨5%。只要工作能力足够优秀,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连续要求额外加薪;
同一岗的助理如有多人可替,每年就能享有三个月的带薪休假。如被占用,以双倍加班费补偿,但需要提前一周向HR助理预约。
女佣兵头子说谢藤是把“奇花异草”收入后宫,其实他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总是紧跟时代发展风潮的家族企业,他本身就是企业的核心产业,不断通过吸收新型人才来稳固自己的企业。证据是HR助理帮谢藤统计过的数字:常驻助理人数四十余人,非常驻六十余,各个助理还有各自的团队,俨然就是一个数千人规模的跨国公司。
闻哲,常青藤毕业,成绩优异,知识面广,性格并不招摇,也不会轻易得罪谁。
他原本是谢藤最喜欢雇佣的那类人——现在也是,不过闻哲明显不会受雇于他,就像他不会受制于他。
堪称完美的闻哲在谢藤看来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对艺术认知的匮乏程度。
谢藤挑选出其中几张,指给闻哲看:“有些不是这两个时期的东西也被你选进去了。”
“不是这个时期?”闻哲难以置信地接过来看,“你不是说先试着分类最早的两个时期吗?什么时候混进了其他的?”
“我的确说过。可你别忘了古希腊和古罗马也是两种艺术风格大类,有很多现代艺术家都会通过模仿这两个时期作品来决定自己的初期风格,以此奠定他们的创作基调。”谢藤说到途中就重新抽走了闻哲手里的照片,把它们丢在地上,重新打乱了地板上铺开的所有照片。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竭力模仿,依旧差距很大——例如这张和那张。”谢藤边说边挑拣出了几张做反例,“你看这里和这里,既装饰了太多的植物和布料,也没有注重表现肌肉的张力,另外那张不止太过裸露,还考虑了对称美学,有过分美化的痕迹。
“事实上最早的时期,还没有‘对称美学‘的系统性概念,每一件艺术品的出现都是一种巧合,或者是一时冲动的创作,瑕疵才是它们的神髓。缺少了瑕疵美的东西用你的说法就是:古希腊是该遮住的没遮住,古罗马的是穿了跟没穿差不多。就像古希腊时期的人跟现在的人对人体的欣赏方式的差别,因为当时的人……”
“因为当时的人以露出身体为美,并不执着于是否穿衣服。”谈及历史,闻哲终于不再感到陌生,他接过话题,“所以古希腊的风格要按照当时的历史来解读,就像雅典最早的奥运会,大家都是全裸参加?”
“你入门了,”谢藤终于满意道,“艺术也从来不能离开历史而单独存在。”
闻哲颔首:“尤其是以爱琴海文明为发源地的范围,一直是西方历史依托的共振圈……”
虽然明白了个中道理,可当他再度分拣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品照片时还是出现了小瑕疵,这让他露出了明显的不悦情绪。
“把平板递给我。”闻哲觉得自己需要用更扁平化的方式来恶补一些艺术常识。
“平板可以给你,但你不能用它去搜艺术相关的东西。”谢藤递到途中又恶作剧地收回去,让闻哲的手接了个空,在闻哲的瞪视中摇晃着手里的平板,颇为得意地说,“对于艺术,必须要慢慢来,才能逐渐体会到它神奇的地方。”
从谢藤看到闻哲的背景资料开始,他就甄别出这是一个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因而他完全不抱任何期待,但对方入门的速度比他所想象得要快上太多,由此可见哲学的确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智慧结晶,能在料想不到的范围与所有东西相通。
“你现在的进度,远比那些在搜索引擎里复制粘贴一段黄金分割理论,再背出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就自诩为懂艺术的人要好得多。”谢藤说,“艺术如果有所谓的捷径可走,除了证明走捷径的人很愚蠢之外,只能起到误导他人的作用。”
在谢藤长篇大论的时候,闻哲不断打量着他,花了点时间接受对方不是用下半身在喜欢艺术,而是的确很喜欢艺术的事实。
“环保即是政治,而不是那些挎着名贵箱包吃着昂贵素食的男女的世界。他们的智商都达不到这个高度。”谢藤口中话题忽然毫无预警地偏离,“他们只是在作秀罢了。”
“你指白左?”闻哲想起昨天被谢藤折腾得够惨的教授。
“只是记住已有的艺术品,就像没有学习过世界史就要去解读世界局势一样,只会暴露自己完全不了解艺术。”谢藤点头,重新把话题转回正题,“你其实可以更好的利用你对哲学的了解。”
“你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一下艺术和白左之间的关系?”闻哲无可奈何地说,“至少证明你刚才不是浪费时间说出那堆没什么用的话。”
“好吧,”谢藤说,“我的意思是,白左们喜欢用他们的‘善良’去曲解历史,而艺术是却是自不容辩驳的历史中逐步诞生的实事。”
“那么政治与环保又是怎么跟艺术挂钩?”闻哲不禁问。
“历史是源头,政治是过程,现阶段的话,环保就是最好用的手段。”谢藤逐一列举并说明,“历史你并不陌生,你还学过一点艺术的分支——文学,政治则是各个时期对各类艺术的哄抬或贬低,与历史挂钩,会相互影响。而现阶段的环保主题艺术实际上并没有与前二者挂钩,导致现代社会还没有出现真正值得称道的艺术品、艺术家以及相关的一切。
“就像你觉得一切都与哲学有关,我却认为一切都与艺术有关。从艺术与哲学的本质上来看,它们二者其实并不矛盾,都是从历史中诞生的、人类智慧的分支形态。
“可那些所谓的艺术收藏家,只会把它们锁进保险柜里,任由它们发霉腐烂。而那些现代的、在进行创作的所谓艺术家们也不过是在用艺术命名的垃圾。根本就不是从历史中诞生的智慧。
“所以我很少买藏品,只是去看它们,去理解它们,然后就能阐述它们背后的历史,明白它们究竟是什么。而不是用一堆书面用的专业术语去大放厥词,去为了面子而假装自己懂得艺术。”
随着谢藤的解释,闻哲脸上的惊讶情绪也逐步扩大,最终到了他无法掩饰,也不想掩饰的地步。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对谢藤这个人的一部分改观,那现在就是从最根本的层面出现了印象的颠覆。
“你怎么不说话了?”谢藤说到这里终于察觉到闻哲的古怪,疑惑道,“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
他没有察觉到闻哲真正在乎的部分,反而顺着地板,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滑到闻哲面前,凑近他,暧昧地笑着问:“是不是忽然很想吻我?”
闻哲推开谢藤的脑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地板上。
这一次他完美且快速的区分出了所有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所有艺术品,并把那些所谓的现代艺术家们的仿古赝品也分门别类的挑了出来,谢藤则因为震惊于他的学习速度而完全呆住了。
“好了,”闻哲在谢藤愕然地注视下平静地表示,“接下来该学什么了?”
“学上床。”谢藤脱口而出。
“嗯?”闻哲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谢藤一脸认真地盯着闻哲的眼睛,说:“我想上你。”
闻哲:“……”
前言撤回,没有任何改观,更谈不上颠覆。
“真的想上。”谢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被本能支配的大脑彻底切换到了英语体系,直白道,“不信你看我的下……唔唔唔!”
闻哲用力掐住谢藤的下颚,在后者反抗前就把他推倒在地上,顺势欺身而上,压制住他有所企图的手臂,用给对方伤处施压的方法成功阻止自己的耳朵遭到二度污染。
直到谢藤放弃挣扎,他才松开禁锢,拍了拍还躺在地上的对方的脸,道:“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我教了你一整晚,”谢藤摩挲着差点被闻哲卸掉的下颚,改变策略道,“你难道不应该给我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