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196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就像促成贸易的虽然是人类的贪念,文明却被孕育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因而只有持续进化的文明,才有资格延续下去。
“文明其实是人类的一种狂欢形态。”
人类必须以狂欢的方式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属感。
“就像没有离开过父母独自生活的人就不会明白亲情。”
也像没有离开过祖国的人就无法知晓归属感从何而来。
“就像你说过的那样——”
民族性其实一直是人类文明中的核心所在,无论无知者如何曲解,只要放下成见去认真探寻,就会发现它在那里,且一直都在那里。
“只要它没有在进化的过程中切断与外界的交流,更没有沦落至极端的方向。”
它就是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知道吗?“
谢藤引导出下一个话题。
“有的时候企业家、民族企业家、资本家和寡头看似差别甚大,其实仅有一纸之隔。”
由持有身份者的归属感来决定。闻哲想。
“由归属感决定。”谢藤说。
闻哲并不惊讶,谢藤弯起唇角,却不是笑容,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
“你推进到哪一步了?”闻哲终于出声问。
“你自己看吧。”谢藤话的同时已经关掉了大部分屏幕上的画面,只留下三个并逐一放到正中间的屏幕上。
一个又一个主播轮流出现在那里,语速飞快的播报着相关新闻。
“继法国进入脱离欧盟程序后,德国、西班牙、奥地利等国陆续宣布脱欧。”
“意大利议会在经过激烈的十轮投票后终于达成一致,通过了应对经济危机的相关补充法案。”
“法国近日宣布将筹备并邀请欧洲各国首脑到巴黎参加会议,讨论是否退出NATO并另外组建一个欧洲军事联合组织。俄罗斯目前已经公开表示无论结果如何,都愿意与法国一同组建或促进该组织的组建。”
谢藤很快就将所有画面都切换为静音模式并将其排成列滑,扔至角落,完全不给闻哲开口的机会,又将新的画面送进后者的视野。
这次略微区别于方才,是将声音同时放出。
听觉接收到的信息量霎时让闻哲的大脑沦为暴风雨夜的孤舟,被咆哮的天空与凶恶的海浪同时攻击,好在数量不像开始那般多达数十个,只需适应片刻,就能分辨出词句。
“OPEC+秘书长宣布将石油重新与黄金挂钩,标准还在讨论中,随后将会公布。”
“英、日、法、德等为首的全球各大经济体开始疯狂抛售美债并大量购入黄金,更有数十个国家都在减持美债并加大黄金储备量。”
“以俄罗斯为首的黄金主产国,已经宣布将立刻暂停一切贵金属出口,其中包括黄金。”
“海合会为首的石油主产国宣布将对支持以黄金计价的国家实行石油限额上调,从十万桶到上亿桶不等。”
“上合组织所有成员国昨日达成一致,将拟定新的黄金与货币绑定体系并看展相关条款的商讨会议。相关人士表示:相关条款达成一致,或将成‘新布雷顿森林体系’。”
闻哲的大脑刚从听觉里接收的混乱声音里分析出有用的信息,谢藤又将画面的声音一同关闭,再度将它们扔至角落,用空出的中间区域展示出下一轮画面。
这次不是国际新闻且只有一块屏幕,闻哲不用再费力的分辨叠加的英文单词。
“因北美各地的汽油产区遭到袭击导致的能源供应短缺问题以及新布雷顿森林体系所导致的全球范围内出现的大规模减持美债及增持黄金储备的狂潮,使得以纳斯达克为首的股市呈现规模性大幅下跌;
“数万亿在数小时内蒸发,各州各大金融机构与国际买家同时加入减持国债行列,无疑加剧了下跌;
“目前大宗商品交易受影响最严重,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导致了供应链成本激增的问题将伴随通胀率的连续飙升。截止新闻播出时,通胀比已高出上月达骇人的3个百分点;
“连日以来大量金融资产疯狂流至欧亚市场,华尔街相关人士口径一致的表示:这已经不是黑天鹅,而是灰犀牛事件,预示着新一轮严重经济大萧条已是无可避免;
“据相关统计部门发布的最新报告,多达上万家公司已申请破产清算,近千万人面临失业困境,商品价格大幅度的上涨也导致各州多达上千家大小商铺遭到洗劫……”
闻哲将视线定在那个充斥着破碎玻璃、被点燃的火焰、暴力的枪击以及警车闪烁的红蓝警灯的混乱画面上,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谢藤出声,闻哲才低头看向手机。
“你看。”谢藤说,“豺狗们的鼻子总是非常灵敏,它们肯定不会错过孤立北美的机会。”
闻哲没有说话。
“叫‘新布雷顿森林体系’可能不太适合了,”谢藤径自道,“‘那些人’之后应该会为这个崭新的体系选择一个更为恰当的新名字。”
闻哲微垂眼睫,将叹息藏进心底。
“怎么?”谢藤捕捉到闻哲表情的细微变化,“难道你以为我的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我抛出的诱饵也不足以吸引那些豺狗?”
闻哲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反对我的计划?”谢藤说,“可我只能这样……毕竟建立任何新的货币体系,都需要毁掉已有的那一个。何况它本就摇摇欲坠了。之后就只需要花时间与新的体系进行磨合即可。”
就像任何文明都需要经过历史长河的洗礼,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一蹴而就。
“当人陷入思考迷宫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追溯源头,寻找弱点,再毫不留情地痛击。”谢藤一时分辨不出闻哲的想法,干脆继续自己未尽的话,“只是对于那些习惯杜撰或相信虚假历史与理论的人来说,弱点就跟失败一样突兀,是他们不愿面对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趁着他们争夺遗产的时候,计划或者间接促成的?”闻哲终于出声问。
谢藤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等同于沉默。
“你肯定对老套的毁灭世界没有任何兴趣,而混乱对你没有任何利益可图,也不需要一个属于你的国家,因为你早已经拥有远超过一般小国的财富和人脉。”闻哲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没有。”谢藤矢口否定,“北美是小怀特,欧洲是教授,中东是阿秋。”
“可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是你团队里的一员,”闻哲道,“不是吗?”
“我只是在实践当初的承诺。”谢藤继续否定。
“你承诺了什么?”闻哲追问。
“很多。每个人都不一样。”谢藤如同在进行某种徒劳的辩解,显得语无伦次,“人不同,期望就不同。我答应只要他们愿意帮我,就无论如何都会帮他们实现心底最迫切的、真正的那个愿望——唯一的愿望。”
如同恶魔与人类签订契约。
“我只是为他们铺路,”他说,“具体如何,用什么手段去实施,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你成功从国际社会体系里孤立了整个北美,”闻哲问,“然后呢?”
对方沉默。
“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闻哲说,“就像你没有给自己留过任何后路,也没有规划过以后的生活,否则你就不会随时都表现得像是在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在进行狂欢。”
谢藤的“同伴”或“盟友”严格来说都是一群被社会边缘化的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如此,但他们的人生已成定局。
时代从来不会对谁仁慈,出身也从来不是容易挣脱的束缚,因而现实才会被定性为:残酷;因而无论是谁都渴望像是那片海: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无穷威势,能轻而易举地毁掉任何胆敢在自己头上造次的人。
就连闻哲自己也一样。
所以他喜欢海。
可谢藤不是。
他会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化身为暴风雨夜狂暴的海,让仇恨淹没任何胆敢在自己面前造次的人。
因而其所展现在人前的部分,永远都是从别人那里窃取的表象,跟屠休内在的形态毫无关系。
因为他本身就是那片海。
“小怀特要用什么办法在一片混乱的北美力往狂澜?”闻哲变更了提问方式,“新的法案?还是其他应急手段?”
“他已经向国会递交了‘以工代赈’的议案。”既然已经被对方猜到,谢藤自然没必要再隐瞒,“只是白房子都被烧了,国会早就乱成一团,正常的途径肯定已经行不通了,只能先走州自治的途径。他或许会先在其所在州构建出一套孤岛经济体系,等做出成效后,再邀请临近的其他州加入。”
就像又一个“孤星州”,闻哲想,也是最佳的继续增加内部矛盾与冲突的手段。
“既然一切都进行的都非常顺利,”闻哲不解,干脆问,“为什么你还去了苏黎世,而且还要我给你陪葬?”
“是意外。”谢藤难得叹息。
又是“意外”?闻哲皱眉。
“什么意外?”他问。
“那些被白房子控制的媒体长期洗脑的人,早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独立思考能力,根本就没有拌饭分辨对错。”
即便谢藤拥有作为“大脑”的才智,也不可能将“所有人的想法”都计算在内。闻哲想:尤其是不会考虑那些“不会有所瓜葛的一般人”。
“小怀特的议案一经传出,就被一部分极端份子所掌控的媒体痛批做‘小罗斯福式的虚伪改革’。有一些……不,是有很多人,都被他们的新闻报道煽动,带着武器涌向了小怀特的线下演讲现场。”
闻哲一怔。
“他遭到数名暴徒的堵截与袭击。其中一名暴徒突破了他的安保,用一把AR-15对他进行连续射击。”谢藤说,“枪击发生在四天前。小怀特虽然平安无事,阿秋却中了三枪。其中一颗子弹击穿了她的股动脉,在送往医院途中就已经因为失血而休克,没有能抢救回来。”
闻哲瞳孔微缩。
“为了给给阿秋复仇,阿秋的人不止不想再继续保护小怀特,还打算集中力量解决掉那些极端分子——包括他们认为间接害死阿秋的小怀特。”谢藤叹道,“那些人一直属于我的‘编外人员‘,除了阿秋,就只愿意听我的命令。我只好尽快赶过来,安抚他们并接手了阿秋负责的一切,可……”
“可是这个‘意外’却导致随后的计划都执行得不再像开始那么顺利,”闻哲语气笃定,“因为你亲自经营中东的人脉不过才几个月,远不如深耕十多年的阿秋。尤其是信任这种东西,毁掉只需要一刹那,构建却需要耗费数十倍的时间。”
恰如他母亲踮起脚亲吻其额头时带有祝福性质的七次亲吻——那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情感,只是在他们做出上岛的决定之时——无论那是谁做出的选择,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已经被斩断——虽然可以再度构建,却需要耗费更为漫长的时间,而他们突然逝去的生命显然扼杀了这种可能。
“是的。”谢藤承认,“我的确损失了一些人。”
“而后,许多事情的发展都因为意外而出现了不必要的偏离,”闻哲说,“即便你想方设法地补救,却无法面面俱到。”
谢藤沉默。
闻哲得出结论:“你的计划已经因为意外而失控了。”
“你……似乎并不同情我?”谢藤不确定道,“也没有幸灾乐祸?”
闻哲颔首:“毕竟你早已经舍弃那些廉价的道德感,我自然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嘲笑你。”
谢藤了然:“所以你也舍弃了那些无用的同情心。”
这次轮到闻哲沉默了。
“你知道吗?”谢藤继续道,“其实从来都不止是一两个人对我虎视眈眈,而是有很多人、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的父母也是。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我却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因为他并非等待瓜分的鱼肉,也因为他要动的不是他们的“蛋糕”,而是把“厨师”和“食材”都彻底换掉,让他们再也无法“享用蛋糕”。
“虽然迟了,但他们终归察觉到了我的企图,自然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阻止我。”
构成对方的重重自相矛盾恰恰佐证了其兼容并包式的思维模式,闻哲想,能让对方成为了西方社会里寡头垄断资本的绝对威胁。因为他不仅会以“授人以渔”的方式分享财富,还会促成别人去分享。
其他人却正好相反。
——当屠休只是池塘里的一尾“观赏鱼”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更不可能攻击他,只会把他当成沦为老寡头玩物的可怜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