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215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惩罚。
在种种巧合之下,他被赋予了跟闻哲相似的伤口。
“可以……”
没头没尾地话不受控制的从他唇齿间滑出。
——都可以!
他的脑中是畅快且混乱地尖叫。
——别消失!
溢出他唇间的却是充满不确定地低喃。
“只要你别再消失……”
那细蚊般的声音轻易就被海风卷走了,仿佛根本没有传进闻哲耳中,自然就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好害怕。
恐惧如有实质地击溃了屠休的自信或自负,而他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产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
最终,他不自觉蹲下,整个蜷缩起来,十指薅住了自己的短发,不断发颤。
经过许久,他那颗造次的大脑才平息下来。或者只是悄然潜入更深的地方,留下恒久的钝痛。
直到他再度鼓足勇气将目光投向闻哲,这才抓住一根真正的救命稻草——
大约是因为温度的原因,闻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系,露出了半边锁骨的线条以及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目测那颗蓝宝石跟之前的拇指大小相比,可能已经只剩不及三分之一的大小,佐证着对方精神本体并未完全稳定下来的事实。可他没有再度把屠休排斥出“域”的实事,却跟长惟所警告的“排斥”恰好相反,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接纳。
屠休迅速从脑海中挑选出自认为最恰当的话,同时向对方迈近一步。
“我能坐在你旁边吗?”他问。
闻哲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可屠休依旧笃定对方就是听见了。如同某种不言即明的奇妙感知。
“不行吗?”他追问。
闻哲依旧充耳不闻。
持续的没有反馈让屠休想靠近对方的脚步不自觉停在原地,“奇妙感知”也沦为了自负的想象,只能极力抑制着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我宁可你痛揍我一顿,也别假装听不见。”
沉默。
“看我一眼。”
持续的沉默。
“看我一眼好么?”
不知道已经延续了多久的冗长沉默,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任何反馈。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看我一眼?”屠休耷拉下双肩,负气道,“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了我是你的,为什么现在却连看我一眼都不……”
屠休没能控诉完的话语途中就卡在了喉咙里。
闻哲忽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极其短暂的一眼。
屠休尚且来不及从对方眼底捕捉到陌生或难解的情绪,对方却很快恢复原状,重新盯着那片蔚蓝,就连原本的坐姿都没有丝毫改变,可自己心底的胆怯却消失了,当即刻大步朝对方走去。
“闻哲,”他很快跨过礁石间隔的距离,来到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道对方的位置,“我只是想坐在你身边,真的不行么?”
恳切的语调几乎能让任何人动容,唯一的听众却连被唤到名字时理应出现的本能反馈都没有。如同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刚才的事实证明对方的确在听,甚至是一字不漏的听着,这更突显了对方只是在针对自己,才会故意忽视自己。
原本的耐心与讨好的态度迅速演变成焦躁所催生的不满,让屠休不再愿意停留在徒劳的询问上,而是朝对方伸出了手。
闻哲所给予的回馈不再是纵容或顺其自然的接纳,而像背后长了眼睛,精准且利落地避开了对方的手。
屠休不甘心地进一步跟上,再度朝着对方伸出了手,接着就面对了又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情况。
闻哲突然抓住了屠休的手指并用力肘击了对方的手腕,要不是后者躲得够快,差点就被折断了手腕。
屠休躲过了对方最初的攻击,接着就必须面对闻哲迎面砸向自己前脸的拳头。他急忙后倾重心,勉强避过,同时为了自己的舌头安全,十分识相的闭上嘴。
闻哲的拳头挥出之时,屠休也趁着后退闪避的间隙抓准了反击时机,往闻哲侧腹挥了一拳。
然而闻哲早有预判,及时伸出前臂挡在了那里,让屠休的拳头无法危机自己的侧腹。
屠休的反击在撞上对方的前臂后陡然改道,转而砸在了对方胯骨上。
他的拳头没让闻哲失去平衡,但他随即弓腰跟上的追击动作却逼着闻哲不得不向后避开,因而被依旧胯骨意外遭遇的攻击导致去了平衡。
屠休趁机朝对方猛扑过去,打算利用自己的体重压制住对方的动作,没想到闻哲却在倒地同时伸腿踹向了他的小腿。
闻哲趁机将屠休面朝向压制向地面,随即欺身而上,把膝盖压在了对方脆弱的腰窝上,辅以按住对方后脑的右手,再以真正惯用的左手毫不留情地反拧住对方的胳膊。
屠休在自己的关节发出“咔嚓”的悲鸣前一刹及时想到了脱身的办法,以能动的那只手猛顶地面,这才在自己的胳膊被折断前将对方从自己的背上掀了下去。
闻哲朝侧面翻滚半周卸力,随即立刻又借力弹起,在屠休刚转向自己的同时猫腰绕过了对方准备好的双臂防御,弓步向前的同时进入破绽区,依靠腰部力量带动出拳,将扎实的向上刺拳准确地喂到了屠休的下巴上,接着又在对方吃痛时瞄准了对方侧面再来一拳。
一拳,又一拳……无以计数的拳头让屠休一时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对方拳头谁先抵达自己的感官,只知道自己向后倒下去的同时脚尖都微微离地。但他很快通过后撤腿微弯膝盖的弓步稳住自己身形,继而通过左右虚晃身躯的方式,连续躲过了闻哲使用拳击碎步挥出的刺拳,耐心的捕捉了对方的出拳规律后,果断抓住了对方出拳的空隙,将反击的拳头砸向了对方的肋骨。
闻哲的左肋骨狠狠挨了一下的同时屠休已经成功效仿了对方刚才的举动,他趁着闻哲重心不稳时又追加攻击了对方的小腿。可惜闻哲已经早一步看穿并成功过避过,更抓住了屠休反击时必须转换重心的破绽再度连续挥拳。
在闻哲的直拳、左勾拳和上勾拳的犀利组合下,屠休不得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双臂,分别用来挡开对方砸向自己拳头,而闻哲却抓住了对方忙于应付自己拳头的时机,猛地将自己的额头朝着对方的鼻梁撞了过去。
屠休对闻哲这一招并不陌生。但他对闻哲前置的拳头的速度与力道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在双臂都被震得麻疼的同时反射性屈膝,终于成功地避开了正面冲撞,却在听到了彼此间的头骨发出“嘭”的撞击声后,才意识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瞄准自己的鼻梁,而是自己的脑门。
相比正面吃闻哲毫不留情的拳头会获得下巴骨仿佛裂开般的疼痛,脑门被撞的这一下却并非止于疼痛,而像是脑袋被狠狠敲了一闷棍。
屠休登时两眼发黑,小脑同时也丢失了大脑的信号源,让他身体如同严重醉酒般无规律的左右摇晃。
闻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抓准对方踉跄不稳的时机,一脚揣上对方的腹部,再欺身而上。
他用膝盖抵住对方的胃,把自己的全部体重压制住对方的同时还毫不留情地左右交替着朝对方的脸挥拳。
屠休挨了三四下脑袋才恢复清醒,急忙将双臂并在自己脸前挡住对方的拳头,同时意识到当闻哲不再手下留情,以他们之间的身手差距,这场由自己挑衅却由对方先动手的互殴的结果其实早已经注定。
但他依旧不想被动挨打,于是继续尝试挣扎,直到他在闻哲挥拳的间隙捕捉到了对方平静的眼底深藏的介于惊惧与暴怒间的怪诞情绪,霎时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遗忘了所有的反击,更来不及护住自己的要害。
从腹部开始的拳脚,而后就是颧骨、下颚骨等,胸口和手心的两块灼伤以及对方的眼底陌生情绪都让屠休原本麻木的感官变得极为敏锐,以往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的疼痛,再也不是改变呼吸节奏就能缓和的东西,反而让他从“无法反抗”彻底演变成了“不愿反抗”。
相比身体上所遭遇的情况,屠休的理智却十分清醒地意识到:对方只是在实践自己刚才的“要求”和“别跟着我”这个两警告。
只要自己愿意远离对方,就不会遭遇拳脚攻击。可他宁可挨打,也不想顺着对方的意思。
直到他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横躺在地上动惮不得,对方的攻击才算终止。
闻哲重新直起身时,顺手在自己衬衫下摆上拭掉了自己手背上沾着的血,而后就感觉到了疼痛。
他抬起手,略垂下视线,盯着自己指关节上刚形成的伤口与红肿。
他知道那是刚才撞上对方的牙齿或骨头等所留下的。
毫无疑问是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但他不在乎。
他逐一舔舐过自己的伤口,而后就抬腿跨过蜷缩在地上的对方,径直移动到旁边的另一块礁石上,重新以原来的姿势坐下,依旧一脸平静且沉默地盯着海面,就像对海浪以外的声音都不感兴趣,也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跟他平静的表面相比,他心下早已经像任何失败者那样,只剩无边的颓丧与落寞。
作者有话说:
小美人鱼上岸,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上(bushi
第258章 广域-3(I)
闻哲的确喜欢海。
非常喜欢。
这种覆盖着蔚蓝地球70%以上面积的莫测水面,仿佛自他幼年初次目睹时就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
游泳对他来说就是在驯服海洋,潜水则是深入海的灵魂、了解关于海洋的一切。
他认识的人,他周围的人,或者其他人的确会在某种程度上表示喜欢海,可他们也喜欢花朵、树木、雨雪或山峦等等。
唯独闻哲会将对大自然的全部渴望都融入广博的蔚蓝,对待其他则可以轻易践踏。
执着得不可思议。
他思考过,也深究过,就为了知晓这种渴求的根源。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因为海洋对自己而言永远都在能力可控范围之外。正因为自己掌控不了海洋,才更执着地想去掌控。
因为彻底掌控原本无法控制的一切,能让他感觉到无穷的快乐。
尤其是眼前的“这片海”。
无论变幻莫测,还是平静温和,都让他无比着迷,让他想不断投身其中。
恰如他即便对屠休的剖析始终处于真假参半的状态,其实却早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掌控对方的事实。
只是不愿承认。
就像不愿意承认自己无法掌控海洋。
尤其不愿意承认如果对方没能超出自己的预料,也没有让自己“调查评估失败”,自己根本不会觉得对方特别的事实。
可他依旧忍不住用尽手段,哪怕将自己彻底“献祭”,就为了能彻底掌控对方。
自己所展露出的顽固却徒劳偏执,毫无疑问在佐证自己对屠休的在乎程度早已远胜过任何其他人。因而即便他同样早已经明白做判断时最大的忌讳就是情绪起伏,依旧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了仅剩的理智,继而连续呈现出再明显不过的偏向性:
第一次,他被“小男孩”触动,因而忍不住鼓励了对方;
第二次,他被“小女孩”触动,因而忍不住继续纵容对方;
第三次,他在对方做出自毁决定的时候,急切地做出了有违自己理智的本能判断;
第四次,对方竟然能在无以计数的时空节点中,准确抵达“这个时间”的“这片海域”……
闻哲因此不得不承认另一个事实:屠休对自己而言,已经不止是“另一片海”,还早已经是自己“心中的海洋”的其中一部分了。以至于自己在面对有关对方的一切时,从来没就有自己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游刃有余。
因而他才更明白如果自己当时不直接出手,一切对屠休来说就已经晚了,那么就对自己也同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