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219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标签: 近代现代

  “时间”至此完全脱离了屠休的认知,完全由闻哲的思维支配。

  一个昼夜不过几分钟就已经过去,下一个昼夜也是同样。

  这个时候的马拉松战役肯定已经结束了,屠休想,即便没有亲眼去目睹,也能通过后世记载的历史知晓雅典人在马拉松获得第一场胜利后,将会为了能尽快赶回雅典去捍卫自己的家园,而开始急行军。

  再一个昼夜过去,远处矗立的雅典火光冲天,眨眼又到下一个黑夜到来前,战局再度逆转,雅典卫城传出庆祝胜利的嘶吼。

  从这一刻开始波斯帝国的大军首度被彻底弱于其实力的敌方击退,而爱琴海周围的所有城邦也已经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区别于波斯帝国的另一种文明。

  爱琴海时而平静时而暴虐,历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上演,面前的海面上却只有战船的碎片、浮尸以及无数鲜血被稀释后在海面上扩散的深色斑驳。

  又一轮太阳西斜时,蔚蓝的海面已经被染成赤色的此刻,屠休突然出声问:“既然你对希波战争没什么兴趣,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闻哲一如既往地沉默,屠休却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疑惑。

  “或者是我猜错了你的想法。你其实对希波战争很有兴趣。第一次希波战争除外?”

  回答屠休的依旧只有浪涛声,他自然被迫重新安静下来。

  就在他彻底安静下来的下一刹那,闻哲却陡然起身,大步移动到另一块礁石上,用行动表示了漠视与排斥。

  屠休哑然地看着对方。

  面对突如其来的排斥,他心下的惊讶其实比不满更多。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闻哲方才明明已经默许自己坐在身边了,只要不太过接近即可,也没有阻止他的喋喋不休,甚至还回答了他的提问,虽然不是所有,可至少回答了一些。

  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表现得那么排斥?

  有什么模糊的念头从屠休脑海中一闪即逝,他颇费气力才抓住了一些混乱的问题或是古怪的结论。

  “为什么不准我靠近你?”

  他大声的、一股脑抛出了头脑里的所有闪念。

  “我从来没见你那么排斥过谁。尤其是主动真心示好的人。好像只有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是一直都会回馈别人对你的期待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满足我的期待?我想靠近你——我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为什么还是在排斥我?”

  所有的想法被尽数抛出之后,海浪声依旧是屠休得到的唯一反馈。

  他不想像刚才那样徒劳的自言自语,干脆闭上了嘴。

第261章 广域-3(IV)

  当太阳彻底落至海平面之下,为赤色泼墨渲染,留下一片暗色。

  月色迟来地探出头来,与星辰交相辉映,点缀着夜空。

  海面被月色赋予诱人的反光,夜晚的风却变得更大了,海浪也是。

  他们二人就这样处于两块礁石上,直到下一轮暴风雨再度袭来。

  海浪拍打着他们身下的礁石,翻涌的浪花仿若随时能把他们卷走,闻哲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暗色的海,许久才眨一次眼。

  屠休与闻哲相反。他偶尔才瞥一眼周遭,其余的时间都只盯着闻哲。

  可暴风雨与夜幕终归让他逐渐看不清闻哲的轮廓了,只得起身,不知道第几度主动靠近对方,缩短彼此的物理距离。

  这次他吸取前几次的经验,先从自己所在的这一块谨慎地挪到了闻哲所在的那一块,再缓慢地缩减彼此的靠近。

  每次只迈小半步,如同随时可能放弃,实际却执着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只要能靠近对方一丁点儿,他就能坚持下去。

  骤风此时朝他施展了不友善的威势,他却抓住了脑海里滑过的闪念,不动声色地垂目瞄了一眼下方翻涌的海,再瞥一眼自己被固定住的那只手。

  他做出了决定的同时,他的身躯也极为配合地往旁侧歪倒,径直跌进了下方汹涌的海里。

  他娴熟地假装被大浪拍打得失去方向感,单手胡乱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在第四个浪头砸向自己的刹那,顺势沉入水面下。

  闻哲没有动作。

  他知道对方是在假装溺水,而虚假的表演显然早已经无法触动他,甚至还显得愈发失望了。

  对方默然的应对让潜入水下的屠休意外不已,而后更让他感觉到了庞大的恐惧。

  两种情绪迅速混杂在一起,仿若被暴风雨与黑夜所裹挟的海面,如有实感地鞭策着他的神经,让他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变得极为明显,成功浸润了他麻木的情感认知。

  如同久旱逢甘霖,滋养着他将一切都倒置的灵魂,催生出难以估量的繁杂情绪。

  他的大脑出离地顺从,迅速接纳着这些变化,途中却仿佛突然被人薅住头发,连续大力撞击在海中的暗礁上。

  剧痛突然袭来,很快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忘记了潜水时应该保有的规律呼吸节奏,在吐出一连串气泡后,就彻底失去了对四肢的支配权,被海流卷入海洋的更深处。

  ——作茧自缚的小男孩。

  对方的“表演”成为“现实”的刹那,闻哲心下叹息一声。

  他给出定论的同时,终于有所动作。

  他先是连续且快速地深呼吸,鼓起腮帮憋住气,没脱衣服就纵身跳入浪涛汹涌的夜海中。

  他在水中睁开眼,适应了夜晚对视野造成的障碍后,很快找到那个不断下沉的轮廓,随即笔直地游向了对方,伸手钩住了对方的胳膊,将对方送至海面。

  确定对方的确已经陷入半昏迷,闻哲似乎卸下了不少警戒心,当即横过胳膊卡在对方腋下,顺利将其一路带到了岸上。

  CPR并非适用于所有情况。闻哲先靠近听取了对方的呼吸与脉搏的情况,再结合屠休惯于潜水又并未溺水太久的实际情形,才将对方调整为伏跪的姿势,用力挤压对方的胸腹。

  浸入肺里的海水随着屠休咳嗽时的胸腔震动陆续从他嘴里溢出,继而催生出更多的咳嗽以帮他快速恢复呼吸。

  闻哲在对方咳嗽次数逐渐减少时就将手指移向了对方颈侧,通过指腹再度测过了对方的心率。

  确定对方的确无碍后,他张了张嘴,紧接着却把滑到嘴边的警告又咽回腹中。

  反正就算说了什么,对方也不会改变,而他也不希望对方改变。

  依旧无解的情况,让闻哲只能做出唯一一种选择。

  他重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但。

  出乎闻哲意料的是,恢复了呼吸的屠休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猛地蜷缩起来,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薅着自己的头发。

  闻哲驻足回身,站在旁边俯视着对方,像是在评估对方究竟是在假装,还是真的在忍受剧痛,并没有立刻施以援手。直到对方表现得太过痛苦,已经与自己印象里的“头疼”完全不同,这才疑惑地凑近对方,仔细检视。

  他很快在对方痛苦翻滚的途中,发现了对方胸口的灼伤,当即禁锢住对方的惯用手,强行掰开其团起的手指。

  屠休的掌心里的另一块灼伤,成为他并非是在“表演”的最佳佐证。

  或许开始是,但途中就已经不是了。闻哲想:因为对方已经被自己的精神冗余的“残留”牵连。

  “这些并不是你的感官。”

  闻哲终于开口,同时再度轻叹了一口气。

  “而是我的。”

  人绝对无法改变自己所经历的过去。

  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

  造物主级的“进程”自然是完全不可逆的。

  可对方却没来得及系统的学习如何处理这些异状,就已经离开了可以保护他“相关设施”,等同于主动投身于绝境——尽管那些设施对屠休而言是种变相的束缚,但在其精神冗余固形出外部实体以前,外部的辅助能帮其免遭疼痛的侵袭。

  可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这种保护,而闻哲自己的精神本体也早已经进入新一轮的构建过程,根本无法解决自己原本的残留。

  “你有能力摈除我残留的这些……”

  这些什么?

  情绪?

  感官?

  自己所赋予对方的一切?

  或是自己?

  闻哲有些茫然地想。

  他无法替对方做出选择,可他依旧给予了最有效的答案。

  “只要你愿意抵触我。”

  哪怕只是否定自己给他带来痛苦的任意一部分,就能免于这种折磨。

  但是。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不摈除?”

  答案近在咫尺,闻哲却不想面对,只是在心下三度叹了口气,随即选择了更有实际作用的应对方式。

  “休。”

  他轻唤同时已经降低重心,终于愿意朝对方敞开双臂,将对方整个圈进自己怀里,拍抚对方的后颈与脊背。

  可效果并不明显,对方没有反馈。

  他只好凑到对方耳畔,低声道:“一切都是意外。

  “别再谴责自己。

  “别再惩罚自己。

  “放过自己。

  “原谅自己。

  “接纳自己。

  “有益的。

  “有害的。

  “痛苦的。

  “依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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