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落飞鸟 沉落飞鸟 第2章

作者:鱼不知 标签: 近代现代

  男孩这才放下心来,去厕所擦身上的伤口。不一会儿他就跑了出来,把毛巾丢给谢沥,“擦!擦!”

  “你用了,不能给别人用,不干净,我去拿条干净的。”谢沥把毛巾放到一边,又将被碘酒润湿的纱布递给他,“你再用这个擦伤口,记得轻点。”

  他站起身去厕所用清水先清理了一下脸上的红肿,接着擦碘酒消毒。平日里这种伤他基本上不管,今天竟然被一个傻子逼着上了次药。

  傻子在房间里给自己擦药,疼得嗷嗷叫也继续听话地擦。

  谢沥走过去,“不是让你轻点吗?”

  男孩可怜地望着他,眼角还有被疼出来的泪水,“痛痛。”

  这回确实是自己痛了。

  “别看我,自己擦药,我不帮忙。”

  男孩的眼神依旧湿漉漉的,“痛痛。”

  谢沥不吃这套,“刚才被打没哭,现在哭给谁看。”

  男孩哼唧了两声,妥协低头继续擦起药来。

  后面擦不到的地方谢沥还是帮了忙,他表示只是为了快点离开这儿才动这个手。

  和楼下小妹解释退房理由,对方对于他大仁大义的行为表示佩服且理解,二话不说退了明晚。

  谢沥拖着行李箱往车那边走去,免费停车位离这边有点距离,为了省钱他只能多走点路。

  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

  “跟着我干什么,回自己家去。”

  “没,没有。”

  “没有家也不能跟着我啊,我明天就要走。”

  “要跟!”

  “滚蛋,没钱养你。”

  “跟跟跟!”男孩突然激动起来叫嚷着,快步上前拦在他面前。

  谢沥停下脚步骂道:“你是不是有病?”话刚出口,他就想到对方确实有病,脑子有病。

  “有病,跟你!”男孩坚持。

  谢沥烦了,“那你就跟吧,我等会儿开车看你怎么跟的上。”

  男孩似乎没听懂后面一句,只是前面一句就让他露出笑容,他开心地拍手让路,“跟!要跟!”

  年久未修的路灯下,只有月光淡淡地照着。一人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另一人跟在一边欢乐地踩着影子前行。

第二章

  谢沥走到停车的地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上车准备离开。那傻子竟然也拉开门把手上到后座。

  “下去!”

  “不!不!不!”男孩大叫,身体靠着门,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谢沥下车打开后面的门,男孩没反应过来直接摔了出去,谢沥趁机将他拖到一旁,赶紧关上门上车。

  车启动后,男孩着急地拍打着窗户,谢沥没管,踩油门开走了。

  谢沥透过后视镜能看见他在后面追,双手着急地摆着,脚下却没留神崴了一下摔到地上,却不管不顾爬起来继续跑,步伐歪歪扭扭的,显然摔伤了。

  随着车越来越远,傻子的身影越来越小,谢沥不再看后视镜,沉默地打开导航查看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免费停车点。

  大概开了十来分钟,在路边找到一个空停车位,停好后开了空调打算凑合过下半夜。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那傻子摔得头破血流,哭着让他不要走,声音撕心裂肺的,吵醒了他。哭喊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环绕,谢沥关了空调打开窗户,点燃一根烟。

  早知道就不救那傻子了,他心想。

  烟抽完后,谢沥转钥匙启动车,朝几个小时前来时的路返程。

  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找那个傻子,大概是梦里哭的太厉害,怕每天晚上来梦里闹上两闹。

  本以为还要碰碰运气耗费一些时间,结果远远就看见那傻子坐在之前的停车位上,双手抱着小腿,脸朝他这个方向歪着,一副睡着的模样。

  听到车靠近的声音,男孩睁开眼,神色瞬间变得兴奋,浑然不顾破皮渗血的膝盖,起身向谢沥跑来。

  他使劲拍打窗户,叫喊着:“跟!跟!跟!”

  谢沥停稳后打开窗户:“上来吧。”

  男孩飞快地开门上车,这次是副驾驶。

  “谁让你坐这里,后面去,身上一股味儿。”

  男孩充耳不闻,只顾着对谢沥傻笑,光这副傻样子模样,就能看出他此时此刻多么开心。

  谢沥对这样一张明明惨兮兮却笑得格外蠢的脸没了脾气,“那就坐好,把安全带系上。”

  男孩乖乖照做。

  谢沥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聊天:“你是本地人吗?还记得住哪儿不?”

  男孩认真思考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是不是本地人还是记不得住哪儿了?”

  男孩还是摇头。

  谢沥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这次有了点反应,发出一个音:“奚!”

  “奚?哪个奚?”谢沥下意识问,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傻子,“算了,随便。”

  “还记得其他字吗?只有个奚?”

  男孩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继续摇头。

  得,没法聊了。

  谢沥干脆说:“那我把你送公安局算了。”

  没想到,男孩对“公安局”这三个字反应特别大,喊道:“不!不去!不去!”

  谢沥笑了一下,调侃:“这么怕公安局,你是天生傻还是后来才傻的?该不会之前干非法勾当的吧。”

  “不去!不去,公安!”男孩坚持。

  “不去公安去哪儿,总不能我一直带着你。我要去滇州,远着呢。”

  “滇州!滇州!”男孩跟着说,神色从反感变成了激动。

  “这么兴奋?你从滇州来的?”谢沥诧异道。

  “滇州!滇州!”男孩不太会组织语言,只能重复这两个字。

  “知道了,别喊了,再吵把你扔下去!”

  男孩马上闭了嘴,还用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看着谢沥摇头。

  “那先把你带去滇州,反正我要在那边玩一圈,看能不能碰上认识你的,碰不上就不怪我了。”谢沥还没想好碰不上把他丢哪儿去,肯定不可能带回家,走一步算一步吧。

  “现在去诊所,把你身上的伤看一下,再买点药。到时候找到家人了记得还我钱。”

  谢沥跟着地图找了个小诊所,是居民楼附近的社区医疗点,在那儿坐诊的是一名精神头看着很不错的老大爷,他们进去时对方正放着收音机慢悠悠地跟着哼唱。

  “医生,麻烦您给他看看伤。”谢沥把男孩推上前,男孩怯生生地躲回他身后。

  老大爷按停收音机,扶了扶眼镜,“哎哟,这么大年纪了还怕看医生啊。”

  “他脑子坏了,小孩子脾性。”谢沥尴尬地笑道,把男孩拖过去。

  “嗯,我看看。”老医生拉过男孩的胳膊,男孩扭动反抗。

  “别动。”

  谢沥话一出口,他立马不动了,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委屈地望着谢沥。

  老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他全身,“身上的伤是打架了吧?还有头上,除了一些拉扯伤,还有一块比较严重,看着像被棍子敲的,里面应该还有瘀血,这我看不了,想恢复成正常人,只能去医院。”

  谢沥一听,就知道男孩应该不是个纯傻的,他根本没那么多钱给男孩在湘州看病,也不会给他看,“不看的话会有什么影响吗?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钱。”

  老医生对这种打架斗殴的小年轻早已见怪不怪,“那就一直这么傻着。去医院也不见得看得好,很多人瘀血散干净,神经损伤不可逆,还是继续傻。也有的没去治,不知道在哪儿又被打了一顿,就好了。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打架斗殴当混子,打伤了脑子伤心的只有家里人。”

  “那您开点跌打损伤的药吧,还有纱布。”

  幸好男孩身上没有严重的伤,比如骨折骨裂之类,开了一大袋子药和纱布,借老医生的诊所简单清洗一下上好药,谢沥把自己的衣服从车上拿了一套给他穿。看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不禁道:“等会儿去理发店把头剪了。”

  男孩听到要剪头发不乐意了,护着自己的头发喊道:“不!不剪!”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宝贵自己的头发。你头上有伤,不剪的话不好上药,恢复慢。”

  “不!”

  “这么犟,真当自己是少爷?去洗个头总可以吧?把伤口那块剃了,其他地方不动。”

  谢沥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哪里傻,一遇到自己不乐意的事时可有原则,绝不退让。

  见男孩还不说话,他扬眉道:“再不同意就别想跟我走,穿我的用的我的还不听我的,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懂吗?”

  男孩抿嘴,眼里竟然涌出一层泪来,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谢沥问了老医生,说附近有一家他从小理到这个年纪的百年理发店,手艺特别好还便宜,他们摸着小路走了半天,到后发现是专门给他们老头理发的那种,理发师看着有六七十岁,地面上铺着的水泥地确实有股百年风味。

  换作是自己谢沥肯定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剪,现在他更在意钱。

  “麻烦给他把这块比较严重的头发剃了,再洗个头,洗的时候轻点儿。”谢沥指着伤口对老头儿说道。

  拿推剪的老头儿瞅了男孩一眼,“秃一块多难看,不如推平了。”

  “他不干。”

  “小伙子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长这么好看,剃个板寸多精神,留头发不看这身板,还以为是个大闺女呢。”

  “听到没,像个大闺女。”谢沥对男孩重复一遍。

  男孩不敢对谢沥发脾气,就瞪老医生:“不像!”

  老头儿不以为然笑道:“挺大脾气。成,你说怎么剪就怎么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