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 幺鸡 第76章
作者:鹤青水
晚安,月亮。
Goodnight cow jumping over the moon.
晚安,跳过月亮的母牛。
Goodnight light. And the red ballon.
晚安,灯光,还有红气球。
Goodnight bears. Goodnight chairs.
晚安,小熊。
Goodnight chairs.
晚安,椅子。
Goodnight kittens.
晚安,小猫。
And goodnight mittens.
晚安,手套。
Goodnight clocks.
晚安,大钟。
And goodnight socks.
晚安,袜子。
Goodnight little house.
晚安,小房子。
And goodnight mouse.
晚安,小老鼠。
Goodnight comb
晚安,梳子。
And goodnight brush.
晚安,刷子。
Goodnight nobody.
晚安,不在这里的人儿。
Goodnight mush.
晚安,玉米粥。
And goodnight to the old lady, whispering”hush”
晚安,小声说“嘘”的老奶奶。
Goodnight stars.
晚安,星星。
Goodnight air.
晚安,天空。
Goodnight noises everywhere.
晚安,所有角落里的声音。”
孟肴悄悄合上了书,发现晏斯茶仍睁着眼,定定地望着他。孟肴笑了,侧身抚摸晏斯茶的脸,“斯茶怎么还没睡着,要我给你说晚安吗?”
“好。”晏斯茶认真地点了好几下头,这副恬然的模样把孟肴逗笑了,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上晏斯茶的额头。
“Goodnight forehead
晚安,斯茶的额头。”
他的吻落到晏斯茶的眼睛上。
“Goodnight eyes
晚安,斯茶的眼睛。”
然后是晏斯茶高挺的鼻梁。
“Goodnight nose
晚安,斯茶的鼻子。”
又亲吻了晏斯茶两边的面颊。
“Goodnight cheek
晚安,斯茶的脸颊。”
最后是嘴唇,轻盈的一吻。
“Goodnight lips
晚安,我的斯茶。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睡一觉起来,天就亮了。”
空闲的时候,孟肴会主动跟其他病友或医生交流。他渐渐理解到,患精神疾病同患感冒一样,有的人风吹日晒,仍旧身强体壮;有的人寒风一吹,就病倒在床。那不是病人的错,更像是“体质”的差异,加之环境的影响。在这里,有家庭和睦、性格开朗之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也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人,大悲之下精神崩溃;有遭受性侵的无辜少女,有失业下岗的中年男性,有丈夫出轨的全职太太,有痴迷宗教的老人,有备受排挤的教授,也有劳累过度的医生,这间病院支起了一个深邃的剧目长廊,人世间的种种不幸、悲离在两旁轮番上演,穿过一个一个零光片羽,抵达的彼岸,似乎只剩“命数”二字。
为了给晏斯茶解闷,孟肴会给他讲述听到的各种故事。大多时候,晏斯茶只是静静地听着,不会给予评价,不知是出于修养还是冷漠,他很少谈论他人的是非。生病以后,他比过去更加安静,有时盯着窗外发呆,几乎一整天都不会改变姿势,就像无风的干漠里一株静立不动的仙人掌树。年轻的护士们常常殷切地来邀请他参加团体活动,他总是拒绝。医生对他很上心,但每次查房问询,他只会用单音字节回应。于是,汇报病情的重担落在了孟肴的身上:晏斯茶每天不同时段心情如何,饮食如何,夜里是否醒来辗转反侧,孟肴都详细地一一道来。晏斯茶总是十分专注地盯着他,有时医生发问,晏斯茶回答着医生,但目光依旧落在孟肴的身上,好像没有旁的人。
“斯茶,下次医生来查房,你可以多说点话,这样医生才好判断你的病情。”孟肴忍不住提出建议,那时他正在订正英语试卷。他把桌子挪到窗下学习,累了就看看窗外的山景草木,晏斯茶从不在他学习时发出声响,总是孟肴主动引起话头。有时候,孟肴情愿他不要变得这样善解人意。
晏斯茶没有说话,默默坐到了床沿,微倾上身,将脑袋靠到了孟肴肩上,可是重量那么轻,只是轻轻地挨在一起,他一定绷着身体怕压着孟肴,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孟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往肩上带了一下,暗示他放松。晏斯茶靠在孟肴右肩,孟肴便用左手拿起卷子佯装思考,他不敢写字,不敢动一下右手,他感觉肩上落的是一片叶子,一只蝴蝶,一朵走散的云,他想要留住,连呼吸都不禁屏住。不要有风来,扰这片刻的眷恋。
只剩雨声。
这漫长的雨季,冷冷瑟瑟,萧萧湿湿,一如昨日的黯淡光景,仿佛时间也被雨水困在方寸之地。
但这雨也将二人隔离在一个真空的小小世界里,尽管玻璃在颤抖,尽管这个房间空荡又陌生。孟肴不急着说话,晏斯茶也没有开口。过了许久,晏斯茶才说:
“我说得少,你就会说得多。”他的声音很近很近,“我喜欢听你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在我眼里,你一天比一天好,”孟肴露出笑容,“斯茶,等你恢复……”
“如果我一辈子都恢复不好呢?”
孟肴愣了一下,缓缓地说:“那我就这样陪着你一辈子。”
“真的?”晏斯茶说完,好像意识到这个问题很蠢,自己先笑起来。
孟肴心想,他是很聪明的人,为什么总爱听虚无缥缈的承诺呢?那明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忍不住问出了口,晏斯茶沉默了片刻,“也许我想听的,是‘我爱你’吧。”
孟肴唔了一声,“这倒比承诺值钱一些。”他撤开肩膀,郑重其事地看向晏斯茶,“那以后每天你醒来,我都拥抱你,说这三个字。”“哪三个字?”“这只会在你睡醒的时候生效。”
晏斯茶躺回床上,阖上了眼睛,又很快睁开,坐起身来,“我醒啦。”
孟肴忍着笑跟着坐到了床沿,“好吧,好吧,”他张开手臂,“斯茶,我爱你。”
“嗯。”晏斯茶回抱住他,将下巴枕到孟肴肩上,闭上了眼睛,“我也是。”他的神情,就像在温煦的午后,闭着眼聆听风的声音。怀抱是一双收拢的羽翼,阻隔了雨水,只留下毛绒绒的暖意。
“我真的感觉你状态越来越好了。”
“嗯。”
“电休克果然很有用啊。”
晏斯茶仍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在孟肴肩上留下轻微的痒意,“是因为你在。”
三月下旬,雨终于停了。笼罩上空的浓烟般的乌云散去,露出洁白的天幕,留在叶片上的雨水,随着光的碎片一同坠落,在山路上留下轻盈的脚印。
这一天医生来查房时,他问晏斯茶:想象这次住院是一趟旅程,现在到站需要下车了,如果给你的心情打一个分,1到10分,1是最差,10是最好,你会打几分?
晏斯茶说7分。
医生笑了,说,你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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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准备完结本文,说了不会坑滴^^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到哦
第104章
春天终于来了,阳光热烈,好像这一年才刚刚开始。晏斯茶和孟肴没有回晏家,而是回到了湖畔的房子,没有再请保姆。医生说晒太阳有助于病情恢复,客厅南面是那扇古雅的三色花窗玻璃,玻璃外是一整面仿古的砖砌灰墙,晏斯茶想把墙和玻璃都推翻,换成一整面透明落地窗。
晏父便在此时出现了,殷切地找了工人来。他又恢复了那个高大儒雅的父亲形象,说着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我相信你,诸如此类饱含欣慰与深情的话语,他微微发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神态,那样的诚恳,以至于孟肴都困惑不清了,那种名为“父爱”的东西,似乎又咕噜噜冒了出来。但在那之前呢?孟肴搞不懂了,成年人的爱是可以这样收纳自如吗?宴宾客,来逢场,楼塌了,便散了。即便是亲人,似乎也只可同甘,不能共苦。
晏斯茶对晏父没有任何评价,他变得十分配合父慈子孝的戏码,晏父的话,他不反驳,挂着笑容你来我往。他比从前话更少,更收敛,也更叫人捉摸不透了。后来孟肴意识到,原来这就叫长大。
这个房子原本的采光很好,南面朝阳,正对湖泊,晴时波光粼粼。这墙当初垒得很实,要推掉煞费功夫,晏斯茶和孟肴同工人一起运了一车又一车残砖出去,早上开工,太阳落山才偃旗息鼓,一天下来往往腰酸臂痛、筋疲力尽,后来打扫残渣砖灰又耗费了几个时日。但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乐在其中,享受这个共同重建的过程。他们把这个区域布置成学习区,孟肴学习的时候,晏斯茶就在一旁看书。他们会有默认的“office hours”,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
出院的时候,孟肴去给医生送花,医生又把花递给了孟肴,笑着眨眨眼,“这花更应该送给你,谢谢你的配合。”
医生说,成瘾行为与抑郁焦虑常常相伴而生,他见过太多悲剧,病人反复住院,渴望改变,却如坠泥淖,每况愈下。他讲了一个叫“老鼠乐园”的实验:笼中有两种水,一种加了吗啡,另一种是普通的饮用水。当老鼠们被单个隔离在空寂的笼子中,它们会疯狂地饮用吗啡水,不去进食,直至饿死。而在笼中加入许多的老鼠伙伴,加入各种花样的玩具,构建出良好的生活环境后,老鼠并不会关注吗啡水,健康地生活着。
当缺乏外界的支持时,病人只能变成难以融入社会的幽灵,继续回到黑暗的虚幻世界。不要对对方说:“如果你再不振作起来,我只能远离你、放弃你。”,而是告诉他:“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如果你有需要,我会随时来到你身边。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孤单一人。”
回家以后,晏斯茶对待自身的态度一改往日。他开始主动收集和阅读相关资料,运动能增强内啡肽、血清素等的分泌,于是他每天六点起床晨跑,再做两个小时的无氧。充足的营养能稳定情绪,于是他改掉了挑食的毛病,学着教程制作标准的地中海饮食。他再也不碰咖啡、浓茶、酒精和烟,避免一切会扰乱神经递质分泌的物品。他按时服用药物,记录情绪变化,睡前练习冥想,用一种近乎苦修的自律约束着自己,仿佛要通过对生活极致的把握,一点点找回失去的东西。
孟肴对他说,不着急,慢慢来。太过用力,就会太过期待。他担心那根弦会绷得太紧,然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夜,啪地断掉。
好在晏斯茶的状态虽有起伏,但总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再后来,他开始尝试参与学习。他让孟肴把不懂的题目标记出来,放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得空了就拿来看。夜晚他喜欢坐在孟肴左侧的椅子上,面朝着灯光,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他会用笔头轻轻敲打纸张,一下、两下,然后又开始不间断地书写。那么大的客厅,却只有笔尖走纸的沙沙声,他的专注富有感染力,连孟肴都自觉效率有所提高。
当他整理好了思路,也不会像过去一样一口气全盘讲完,他会对孟肴说,你先讲讲你的思路,然后顺着孟肴的思维给予建议。他教孟肴解题,也教他一些学习的方法,比如改编题目,比如绘制导图,比如快速浏览完一篇新资料,然后关上书,强迫自己尽可能多地写下要点。这些方式起初很难适应,就像将一个圆球硬塞进方框里,但渐渐地,孟肴意识到了过去的低效与自我感动,曾经的他花费大量时间重看笔记,但1仍是1,0仍是0,不能组合编码出奇妙的世界。
他们常常一起在灯下学习、阅读、讨论。以前,晏斯茶会竭尽所能地向孟肴展现自己,但现在他把这一面收了起来,他不会超越孟肴,而是跟孟肴走在相同的节奏里,循序渐进地,再将孟肴带进自己的节奏里。那时已经四月初了,早已错过了高考报名,晏斯茶无法参与当年的考试,可他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他具有快速看透现象背后本质的能力,总能准确捕捉到孟肴薄弱点的核心。他一直鼓励孟肴,你的基础很好、很扎实,你有耐心,有毅力,也有悟性,所以不要担心,按我说的来做。
“你一定会上T大的,相信我。”
孟肴每周都会返校参与周考,每隔一个月还会有一次月考。四月底的月考,他考了年级第68名。佘老师说,只要保持这个状态,T大很有希望。赵博阳闹着也要回家自学,被佘老师一顿痛批。
那一天,他们一起坐在落地窗边看了夕阳。孟肴高兴,喝了几罐啤酒,晏斯茶只喝水。玫瑰色的天幕,橘红色的云块像燃烧着,弥漫出淡紫色的烟絮,看不到落日的形状,但分外温暖。太阳渐渐落山了,孟肴有点喝醉了,靠到了晏斯茶身上,他们没有开灯,晏斯茶歪过头,忽然吻了他。
事实上,在这无数数字与文字组成的间隙里,在这只有两人呼吸声的空间,哪怕无意间对上了目光,一旦超过五秒,孟肴就想要接吻。只要和晏斯茶待在这屋里,除了学习,他成天都在想象和晏斯茶接吻,疯狂做爱。孟肴觉得自己脑子一定被学习的压力搞坏了,晏斯茶对他那么用心、认真,从不逾己,他却只想着让晏斯茶操他。于是出于羞愧,孟肴强迫自己完成更多的任务,更拼命地学习。可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专注又略显忧郁的神情,那么近,挥之不去,那真是痛苦又激荡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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