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 海棠压枝低 第43章

作者:莲卿 标签: 近代现代

  这颗子弹若打在人身上,是拼都拼不起来的稀烂,也只有这时两个人才同时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惧。

  疯了,都疯了!

  林知许被无名的恐惧紧紧缚住,他以为父亲只是派陈泗过来送死并警告自己,却没想到竟还有人在暗中将枪口对准段云瑞。

  这是威胁,是震慑,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那下次就不会再有警告。

  在饭店、在车里、在宴会,在一切意想不到的地方,同样的子弹会从看不见的角落破空而至,而自己也不再有机会将他推开。

  “哥!二哥!林知许!”

  “茂真!”

  段茂真惊叫着就往店里冲,肖望笙一怔,想也不想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后,进店后一把将他推到墙角紧紧护住,

  “后面还有人狙击,你不要命了!”

  段茂真没有回答,他怔怔地看到店中情形,双腿沉重的好似被黏在了地板上,抬也抬不起。

  他不是因为店里废墟般的狼藉,也不是因为地上那个血流成河的尸体。

  而是立于角落,静静却又热烈地对视着的两个人。

  段茂真有些恍惚,他忽地觉着这小小的咖啡厅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风暴,每个人都在惊慌,在无措,被风尾卷进去身不由己地盘旋。

  可一切都好似与风暴中心的二人无关,但凡多一个人在旁边都觉得违和。

  段茂真的胸口莫名地翻涌出一阵酸涩,他呆立在原地,伸向前方已经僵持的手缓缓放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呆在这里别动。”肖望笙将他圈进墙角,肩膀被轻拍着,如同在安慰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这样的安慰让段茂真忽然心生沮丧,他从肖望笙臂弯的缝隙里偷偷眺向林知许。

  原来自己一直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狙击的人不见了。”一名警察气喘吁吁地报告,“周围的房子我们也都排查,没再见到可疑的人。”

  “段二爷,这……”带队来的警察队长陪着笑,为难地看向林知许,“他是当事人,我们得……”

  他们不敢将段云瑞带到警局问话,但他们总得带个人回去交差,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林知许身上。

  林知许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退了两步,心跳不可控地加速。

  如果段云瑞此刻想摆脱他,这无疑是省心的一个方法,把他交给警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队长。”段云瑞缓缓开口,“今日我家人来可菲咖啡厅吃下午茶,不巧遇到劫匪打劫。劫匪虽丧心病狂,可秦队长您有勇有谋,将劫匪直接击毙,护了我家人安全,段某人不胜感激。”

  家人?林知许的呼吸还是随着这两个字微微一滞,转念一想,说得应是段茂真吧。

  “啊……?”秦队长张大了嘴巴,愣了数秒才把这句话消化掉。

  “人我就带回去了,他受了惊吓,不能再去警署那种戾气重的地方。”段云瑞微微颔首,“待明日我会安排锦旗与慰问品,亲自去警署答谢。”

  “不,不敢当……”秦队长欲言又止,睨向墙上那个可怕的弹坑,谁都看见了,若不是这个男孩没站稳扑倒了段云瑞,这子弹可就已经打在他身上,明明就是冲着他去的。

  不过有钱人的想法他还是少打听的好,这样从天而降的大功劳必然不能放过,

  “您请便,余下的事统统交给在下就行,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方才高悬的艳阳消失在阴云之后,从荣胜办公室的窗间望去,溟溟的灰幕把江面与天空晕染在一起,仿佛能看到尽头,却又不知尽头有多远。

  一片细小的白无声地被风贴在玻璃上,瞬间滑落。

  紧接着,一片又一片雪花飘忽不定地盘旋在空中缓缓下落,稀疏,却源源不断。

  竟是下雪了。

  少雪的榕城,蓦然看到这样的景色总会让人心生惊喜,林知许几乎贴在窗上,在玻璃上呵出了一团圆圆的,随着呼吸时浓时淡的白雾。

  “林知许。”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雾停止了变化,林知许转过身,静静看着推门而入的人,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段云瑞似乎想说的有很多,可他只是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家。”

第67章 说出来,我就救你

  从荣盛回到棠园,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狼狈,家里的佣人看到几人也是惊了一跳,慌忙就赶来替他们脱去外衣,跑着上楼去准备热水。

  “我去喝水。”林知许舔舔干燥起皮的嘴唇,转身就向餐厅走去,小杏想跟去却被段云瑞制止,目视他一个人走进去,掩上了大门。

  林知许径自走进厨房,在董妈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又倒一杯。

  “陈泗呢。”董妈实在忍不住,站在外头左右看下没人,凑到了林知许身边。

  “死了。”

  “呵。”董妈并不意外,反倒是淡嗤道,“他犯了大错被是该被立即处决的,是老爷仁慈,让他多活了几日。”

  “仁慈。”林知许微微偏过头,淡笑着重复,额发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朦朦胧胧的阴影,能看清的就只有单薄却在上扬的唇角,“那你觉得自己能得到几分仁慈。”

  董妈背后窜起一阵寒意,当她意识到自己退了半步后硬生生收起,反而更近一步,原本高亢的声线故意压得低沉,

  “今日是警告,老爷说若你不收收心,他就派人直接杀了段云瑞,反正段家没了他,就好对付的多。”

  呼吸在这一刻乱了半分,林知许举起水杯,将不安淹没进了滚动的喉结。

  他忽然开始庆幸,庆幸自己一开始接到的并不是杀人的任务,可转瞬间又在懊恼。

  若是杀他的任务就好了,那自己早早地手起刀落,又岂会到今日乱了心神的地步。

  雪下得更紧了,簌簌地打在窗上,在下一秒就被滚烫的室温化成了水珠挂在玻璃上。

  一滴,又一滴。

  越来越多,越来越沉。

  水珠颤巍巍地抖动,终于到达了无法承受的顶点,倏地坠下,在窗上划出无法逃离的轨迹。

  如同深陷在褥中的身体,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却始终逃不出被完全掌控的方寸之间。

  被汗水沁凉的后背被炽热的胸膛完全覆盖,林知许被烫得一颤,喉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轻.吟。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段云瑞用粗糙的手指拭过林知许的耳后,这里被掉落的玻璃划下数个细小的血口,与那颗绯红的朱砂痣相映而艳,就如同四月间的海棠舒展绽放。

  他似乎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自肌骨间弥散的香气,可一晃而过,再寻,却又没了。

  耳后的痒疼把逐渐抽离情欲的林知许再次投进旋涡,清润的嗓音带上了淡淡的嘶哑,

  “少爷……这次他真的不要我了。”他将脸埋在枕间,开了口,“你曾说过既往不咎,如今可还作数?”

  深藏的话终于问出口,林知许暗暗吐出胸口淤积已久的一口郁气,不敢回头。

  曲起的双臂带起了高高的蝴蝶骨,单薄的皮肤顺着曲线被撑起,渐渐回落在那个让段云瑞深陷其中的腰窝,他抚摸着,回想起那个被余晖笼罩的下午,深埋的欲.望竟又紧了几分。

  “少爷?”

  每一寸的变化都无法逃过林知许的敏感,他惊讶地半撑起身体回头,可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微颤的眼睑上,

  “我带你回来,难道还不明白?”

  因恐惧而空掉的心随着这句话重新开始跳动,是柔软的跳动,似轻风推动着房檐下的铜铃,铃声缥缈,却重击在心口,头皮阵阵发麻。

  林知许只觉自己胸口像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胀痛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被欢愉与窒息同时摧残着神志。

  不自然地喘息止住了狂风般的肆虐,他猛地被翻起向上,被手掌重压的胸口终于被松开,林知许急于想说些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撕扯得支离破碎。

  “吃下。”

  温水将白色的药片送入喉中,林知许甚至未等它完全滑落就紧紧抱住段云瑞,就连指尖都深陷进皮肤。

  原来愧疚是这般滋味,比直接刀划过皮肤来得更痛。

  林知许将咳嗽闷在段云瑞的颈间,双眼压抑地通红,就连瞳孔都随着身体的起伏而激颤。

  我只要拿到图,拿到图一切都会结束了,一张图而已,不是要他的命,应该没关系的。

  但父亲已经失去了耐心,他都会大开杀戒,随时都会。

  随着这道思绪闪过,一滴泪从瞪大的眼角滑落,林知许呆了呆,他不明白自己连死都不惧,何以怯懦至此。

  “南桥是我……”

  林知许从未这般恨过自己,为何在这种时刻还能清醒地思考,将利弊权衡,将真话说出来加固更大的谎言。

  他渴求般拥住段云瑞,皮肉被汗黏在了一起,彼此的温度都有些炽热,却没人主动分开,听着他胸腔震动的共鸣。

  “如果你想说,就说出来。”

  不是南桥,是你的全部。

  他其实还有半句未讲。

  说出来,我就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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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城的雪,落地即融,夜里下得再大,到了白天就只剩湿漉漉一片,直冷到人骨头缝儿里,躲都没处躲。

  白静秋捧起还有些烫口的粥咽下去,细细感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暖意经过身体的瞬间。

  但这细微的暖却抵不过冬日的寒,不过一会儿便悄无踪迹,就是回味都有些茫然,竟记不起那一刹的滋味。

  白静秋知道自己是冷透了,从内至外。

  “今年也太冷了。”许言礼看起来仍有些睡眼惺忪,蹙起眉抱怨着,“江北的宅子已经整得差不多了,那边有锅炉和水暖气,最多下周咱就搬进去。”

  白静秋让下人出去,自己去盛了一碗粥放在许言礼面前,淡淡问道,

  “你最近与利维,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

  利维这个名字是他们之间拔不出的刺,从那次晚宴回来,有意无意的,无人提及。

  许言礼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有些烫,他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好似没听见似的。

  “你们是不是私底下在做八仙膏的生意!”白静秋不容他逃避,单刀直入。

  许言礼吹着粥的动作一顿,,“和利维相关的生意你不必操心,离他远点。”

  “你真的……”白静秋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身体都气得微微发抖,“那是害人的东西,是损阴德的!”

  见许言礼不当回事,白静秋更是急迫,“最近保险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临近过年,纺织厂的订单也络绎不绝。对了,还有马家的老爷昨天托人递帖子,想与少爷结交,他原在坪城是首富,礼必然不会少……”

  “那都是小钱。”一声轻响,许言礼将调羹丢回碗里,终于抬眼看向白静秋,“而且我也不参加运输贩卖,仅仅是替他避税,钻钻盘查的空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