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 海棠压枝低 第46章

作者:莲卿 标签: 近代现代

  “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是段家的,每到过年他们生意最好,我却免一个月的房租,所以若见了我,必然会想予些谢意。”段云瑞眉尾微挑,眼中闪过少有的黠意,“今夜我们不与他们同吃,不出来走走,如何能凑得一桌年夜饭?”

  林知许从未见过这样的段云瑞,忽觉得钻进脖子里的寒风都变得生动起来,他微笑,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满目期待。

  段云瑞心头微动,不自觉地喉结滚动,然而此刻余光之中,眼前的深巷中人影晃动,使他神色稍凝。

  “怎么……?”似乎察觉了他眼神中的异样,林知许正欲转头查看,下颌一紧,却被挟住。

  “别动。”段云瑞眸色轻闪,拇指轻轻擦过他上扬的嘴角,弯下腰来。

  林知许倏地睁大了双眼,“我抱着好多东西……”

  剩下的半句话隐没在唇齿之间,这吻来得突然,林知许微微一怔,仰头阖目,启了双唇,淡淡纠缠。

  巷子太过寂静,就连交织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段云瑞的手自林知许的脊背缓缓向上,在轻微的颤动中紧扣上林知许的后脑,将吻加深。

  而在这一刻,段云瑞却睁开双眼,深若寒潭的眸子里无关风月,不含情欲,冷冷地注视着林知许身后幽长的巷子。

  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林知许下意识地推拒回头,却被牢牢扣住,不得喘息。

  凛风已至,夜幕无声低垂,身后的巷子里站着的人影微微躬身后转身没入晦暗,段云瑞眸色渐敛。

  “走。”

  不是离开,林知许的手腕落入铁钳般的虎口之中,被迫转向身后的巷子,目及之处,心头撼然。

  他认得地上摔散的那个挑子,是卖糖饼的。

  “刚才与你说话的是他吧。”腕上的力道松了,血液涌向手指,有些发凉,但更为寒冷的声音幽幽自身后而来,“林知许,我不问他的来处,但你现在可以选择,是走,还是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宝们的关心,今天感觉好多了。

  经过一番考虑,下本准备开《孤鸾》,是一个关于真假太子的故事,可怜的小“狸猫”被真太子酱酱酿酿了。

  拜托宝宝们动动小手点个收藏,现在这篇的收藏很可怜的T.T感谢感谢!

第71章 好,信你。

  耳边只余风声。

  无月的夜里,就连绯红的血都变成了黏稠的黑墨,顺着石板缝隙缓缓朝着林知许的脚尖流动。

  他盯着如蛇般游走的血迹一寸寸向自己逼近,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额上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去还是留,林知许率先的反应是留,再下一秒是去。

  留是本心,去是理智。

  他清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继续这个任务,就如同父亲说过的,心不净了,人就是千疮百孔,处处皆为破绽。可步履却如坠千斤,迈不开一步。

  这样的冬夜,寂若死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可恍过神来却只觉一瞬。

  段云瑞静静地看着林知许仿若定住的背影,给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他将手搭在外套的衣扣上,指尖轻抚着怀中那个坚硬冰冷的枪身,段云瑞在等他的答案,同样,他也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游走的鲜血只差分毫就要碰到脚尖,林知许轻轻找回呼吸,脚步回撤,转身举了举怀中的袋子,“今晚是除夕,我只愿同少爷一起守岁。”

  眸中的杀意随之徐徐淡去,段云瑞将手放下,接过了略有些沉的袋子,“你若留,那该与我说什么,可清楚?”

  林知许抬眸,说不出是对未知的惧怕,还是选择留下的亢奋,声音微微发颤,

  “清楚。”

  除夕之夜,本就是一方热闹,一方寂静的时候。

  只是该欢闹的那边灯火黯淡,满屋的面孔被重叠的暗影层层遮掩,每个人似乎都少了些兴致,碗筷轻响之下,反倒更添寂寥。

  而另一边,仅有二人,却是灯火通明,林知许将凑来的吃食仔仔细细摆在桌上,甜的放一边,咸的放一边,竟摆了满满一桌,

  “如此倒比大鱼大肉更得趣。”

  这一桌子熏烧卤味、凉调生拌、年糕点心,甚至还有一串草绳穿起的,裹着辣椒的炸豆腐。

  平日里只会买一两样用来解馋的零嘴,今日可吃个够,的确得趣。

  也不用人在旁侍奉,什么都他们自己来,林知许收拾好菜,段云瑞就已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温在一旁。

  碰杯、举著,道一声岁岁平安。

  声音落下,各自惊奇,怎么他们之间会成为这样的关系。

  一时唏嘘。

  腹中微饱,林知许放下竹筷,将两个酒杯满上,垂目敛下了三分的醉意。

  “我不是许言礼的人,是……”林知许微微迟疑,“是杨元龙。”

  “桐城司令谢天武的副官?”

  “他想抢少爷的生意,所以……南桥的消息是我给他的。”林知许饮下一杯,又满上,泛着淡粉的双颊有添了几分红。

  南桥航线的事他早已承认,再认一遍也无妨,他借着酒意说自己如何听到了消息,又如何传递出去,句句属实。

  可即使醉了,他仍避开了谢天武的一切,这个手握重兵,心思深沉的男人已经把惧怕与服从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之中。

  只是现下又不同了,他如今怕的,是眼前这个人会突然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恐怕无能为力。

  “所以,就只是这样?”段云瑞挡下林知许又欲倒酒的手,神色平常。

  此言一出,林知许垂下眼睑遮住了原本还微痴地盯着段云瑞的眸光,嘴里嗯嗯几声,好像已经醉到听不懂话。

  这样的逃避,实在是有几分笨拙,不过除夕的夜晚,仅仅用来盘问似乎浪费了些。

  “这么爱喝,那这些就都赏你喝。”

  下颌落入了不容置疑的手掌,酒杯被弃之不顾,温热的酒液顺着烫酒壶仿若喇叭花的壶口倾出,尽数入了被迫张开的口中。

  吞咽不及,绷紧的喉结迫不得已地上下滚动,琥珀色的酒液自唇角溢出,划出一道淡淡的湿痕。

  砰的一声轻响,小巧的酒壶刚放在桌面上,另一壶就从温水中捞起,瓷边儿刚靠近,林知许就顺从地启了双唇,透亮的眼珠与酒一般的色泽,渐渐浮上了一层迷蒙之色,仰头痴痴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却又神色木然。

  这次是真醉了。

  段云瑞放下酒壶,不过是想侧身把人捞起,可林知许却以为他要走,忙不迭地转身栽到在他身上,边攀着,边嗅着,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怎么喝醉了倒像只狗似的乱嗅。”段云瑞把人拦腰抱起,还未走近床边林知许就被迫不及待地在他脸上乱蹭,直至寻到了他的唇,才好似心满意足地和缓下来,细细品尝。

  他平时也主动,只是醉后许多技巧无力施展,急切中没了章法,只觉得身上的衣服热得碍人,着急就解。

  可解到一半,林知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蓦地睁眼,慌忙就在身上乱摸,段云瑞看出了他的心思,捡起落在床上的怀表放进他手里。

  “少爷……”表握在手里,壳子冰凉,可人却愈发惊惶,“信我,信我行吗,我不会害你……不会,也不想……”

  “不想,但没办法是吗?”段云瑞把人揽住,安抚地顺着背,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之中茫茫然透着一丝忧伤,唇张了张,最终未发一言。

  粗糙的指腹擦过,带去林知许眼角那一点点潮湿,段云瑞细细地品着心尖上那陌生的一点疼,

  “好,信你。”

  除夕无月,黑沉沉的天穹压在头顶,每个人自温暖的堂屋里出来,都不由得缩起脖子快几步,各自无声。

  今日段老爷心情不好,一顿年夜饭草草吃完就把人都赶了出来,让他们各回各屋。

  “妹妹等等。”二姨太追上了三姨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大过年的各自回去多没趣,不如上姐姐那儿坐坐,咱说说话。”

  “我倒是想去,只是茂真在外头上学,好容易才回家一趟,缠着我说不完的话。”

  “那……我就是有几句体己话,也不多占妹妹时间。”二姨太说着朝回廊里瞟了眼,“咱去那儿说几句就成。”

  说着就把三姨太拉远了几步,“咱姐妹这么多年,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瞧着老爷的身体,最近越发不好了。”

  这话直戳了心窝子,三姨太一怔,没吱声。

  “当年太太和大少爷出那事的时候,咱俩也不过是刚进门不久懂什么啊,全是大姨太太的主意。她可倒好,无儿无女的,病死了撒手不管,如今老二全记恨在我和茂群身上,你说我冤不冤啊。”

  三姨太心头冷哼,想说不冤,却抿了抿唇,还是没做声。

  “不过要说还是你会做事,老二对段家这么深的怨恨,却还挺照顾茂真。”

  “你可别拉我下水,当年我是一点没掺和。”三姨太听不下去,想走又被拉住。

  “你想摘干净?你摘的干净吗!”二姨太不容她走,低声急促道,“你要清楚,以后老二就是当家的,还能有你我什么好果子吃。”

  三姨太心头突突地跳,直把身子向外扭,把自己撇开,“我儿子可是上了大学堂,以后肯定有出息,又孝敬的不得了,我怕什么。”

  “你……你别不知好歹。”

  三姨太一路小跑地回到远处等待的段茂真,不等他开口问便急道,“你二哥他们没来,也不知道吃了没,你拿些吃的去一趟吧。”

  “我正有此意,已经叫厨房做着,等会儿我自己送去。”

  不一会儿,段茂真提着食盒独自朝段云瑞的院子走去,爆竹声时不时地自外头传来,应是许多人已酒足饭饱后出来玩乐。

  可段宅却是静的,一路上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明明小时候家里还是热闹的,除夕里吃完饭一起到前大院里玩闹放炮,父亲还会买来许多漂亮的烟花,热闹到半夜。

  镇上的人甚至会专门爬到院墙外的大树上看他家里的焰火,而他会趁着天黑人多,悄悄摸到二哥身边,二哥会摸摸他的头,偷偷塞给他一块糖吃。

  恍惚间就走到了院门口,段茂真悄悄向里望了下,见灯还亮着就松了口气,边朝堂屋走去,便不自觉地摸了摸放在食盒上的那一大包椒盐瓜子。

  过年哪有不吃些零嘴的,林知许肯定也会爱吃这个,等会儿就借口磕瓜子留下来聊聊天,一同守岁也好。

  段茂真如是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快步踏上门阶抬手就要敲门,可门缝里却在此时传出一声模模糊糊的,让人心头猛跳的声音。

  “停……停一下……”

第72章 我自己拿

  这声音模模糊糊的,段茂真明明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心头却霎时间犹如遭了雷击,猛震一下,咚咚狂跳起来。

  但没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或者说屋里的人并没有满足林知许的请求,颤抖的惊叫声从窗缝里出来,直直刺穿段茂真的耳膜,不给他一丝喘息的余地。

  微讶的,高兴的,不虞的,段茂真觉得自己听过林知许的各种音调,可他从未想过原来那仿佛被水汽氤氲过的清醇嗓子里,会发出这种辗转甜腻的语调。

  就算再不懂他也明白屋里此刻正在发生什么,段茂真僵僵站着,冷风之下,额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周遭的一切似乎蓦然远去,除了心跳和屋里时而高亢,时而低泣嗓音,这世间再无万物。

  他明白自己应当即刻转身就走,可双腿好似深陷进泥沼,就连力气都不知道该朝哪儿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