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有眼无珠 凭他有眼无珠 第35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你开心,怎么叫都行。失陪,我去抽根烟。”

  等李熵容走远,黄净之重新拿起手机,屏幕还停在微信好友圈界面,新通知提醒持续刷新,可在那琳琅满目的头像里,却不见了先前点赞的那位。

  那晚一次不甚友好的简单交流后,李济州一度以为他已经被黄净之“礼貌”拉黑了,所以猝不及防刷到对方发的好友圈时,硬生生愣了几秒钟。

  一张像是随手拍下的风景照,毫无镜头美感,光影,滤镜,布局,这些统统没有,只一轮圆月当空,花团锦簇,配文也直白,花好月圆。

  原来大明星也这么接地气。

  错手点了赞又取消,但愿没被对方发现,不过即便发现他也无所谓。

  李济州几乎脚不沾地忙了一天,连中饭都没顾上吃,拉着不同部门的管理层连着开了三轮会,头昏脑涨一肚子官司,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方炳辉的死忠亲信,习惯了推诿扯皮的行事风格,早练就一套欺上瞒下的周密话术,李济州有心揪出一两个典型杀鸡儆猴,他向来杀伐果断六亲不认,也真就这么办了,效果立竿见影,只是散会后没多大会儿,电话就打到他手机里了。

  他就晾着,一个也没接。

  傍晚六点多,助理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想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李济州整个人陷在真皮座椅里,正抱臂闭目养神,被动静吵醒,坐起身道:“你帮我订个晚餐,然后下班吧。”

  助理点头说好,半个身子退出去,想了想又探进来多嘴问了句:“李总,你还不下班吗?”

  “下了班也没地儿可去,不如在公司待着。”李济州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手机,低头划开解锁。

  助理默了声,悄然退至门外,这架势看着像为情所伤,真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有人“花好月圆”,有人“孤芳自赏”,李济州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匍匐着城市夜晚的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纵横交错,高层办公室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太静了,静得让人心口莫名发慌,又像是被丢入密封的罐子里,唯剩的氧气被一点点蚕食殆尽后,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从来都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也无须耐得住,反正招招手就有人心甘情愿投入怀抱,或许正是先前百无禁忌的生活太过精彩纷呈,才衬得此刻孤家寡人的寂寥这样鲜明深刻。

  他拿过手机点进播放软件,分秒之后,一首粤语老歌被轻柔女声吟唱出来。

  “……没法掩盖这份情欲盖弥彰,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哪怕热炽爱一场……”

  饭局结束在十点多钟,司机开车送郑秘书和黄净之回去,前者今晚也陪着喝了不少酒,上车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车内静谧无声,窗外霓虹光影变幻流动,经过一个大型商圈,巨幅LED屏幕上播放着即将到来的国庆档影片宣传预热,男主角刚折桂华语三大电影节之一的明珠奖,新晋影帝魏之宁,跟他也算是半个熟人,趁等红绿灯的时间,他横起手机拍了张照,发到Bathory三人群里,并艾特了队友白礼生。

  正主没反应,颜砚跟住在微信里一样,立马跳出来嚷嚷:队长你太歹毒了,自己花好月圆还不够,偏要出来刺激小白。

  黄净之没搭理他,其实想想也是,自己那胎死腹中的一厢情愿,和队友白礼生惨淡收场的爱情故事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点进朋友圈,想把之前那条删掉,页面刷新,一则几分钟前的歌曲分享出现在最上头。

  发布人是李济州,那首歌的名字叫,《最爱》。

第五十一章 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李济州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就被方凝一个内线电话叫了去,母子俩如出一辙的废话不多单刀直入:“昨天决策会上,你把方旭和沈多俩人给开了?”

  李济州拉过办公桌前的椅子大喇喇坐下,不以为意道:“这么快状就告到你那儿去了?”

  方凝面目沉静,并未看出兴师问罪的意味,甚至有些谆谆教诲:“你想从集团内部清除方炳辉的党羽我是支持的,但眼下才刚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根基未稳,不好大动干戈。”

  拿起桌上的木雕小摆件,李济州边把玩边慢条斯理道:“根基不稳才要大刀阔斧,现在不出手,难道要等着他们厉兵秣马商量好了对付我的法子再出手么?”

  他是有种赌徒心态的,好在总是谋定而后动,打的并非全无准备的仗,三言两句间方凝懂了这一招他是早就做好打算的,默了默说:“你既然心里有数,那就放手去做吧,剩下的,有我给你挡着。”

  李济州把玩摆件的动作一顿,勾唇嗯了一声。

  正事聊完,方凝神色缓了缓,又道:“后天中秋节,你记得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很空。”李济州语气淡淡,随即猜到了他妈的下文,无语又无奈道:“不会又要去李宅吃什么团圆宴吧?”

  虽说跟丈夫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可逢年过节,方凝还是会以儿媳妇的身份登门探望公婆,营造出一种在外人看来两家的姻亲关系尚且巩固的景象。

  李济州一直不太能理解他妈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有回母子俩难得一见的促膝长谈中,方凝抛出了这个话题:“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能始终坐稳董事长的位置屹立不倒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能力出众,远胜过那群就喜欢拿性别说事的废物?”彼时的李济州更加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从不掩饰对那群同母亲作对的方家人的鄙夷。

  “这是其一,还有,因为我是李家的媳妇。”

  讲出这话时她的内心是有一些悲凉的,方家的鼎盛时期在她父亲那辈,乘着时代浪潮将祖上基业发展壮大并开疆扩土,此后便开始青黄不接,多的是方炳辉之流鼠目寸光不思进取,在方凝嫁给丈夫李闻廷时,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去见见你大伯跟大哥,对你以后要做的事没有坏处。”

  李济州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方凝很欣赏他那位老成持重的大哥李熵容,最会拿对方的洁身自好拉踩亲生儿子的风流成性,但显然比不了,李显龙同发妻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幺弟李闻廷十八岁成人礼那晚就雷厉风行地睡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嫩模,问题还是出在根儿上。

  李济州对大哥李熵容没什么特别印象,或许也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既然是方凝的意思,想让他与李家那边搞好关系,他照做就是。

  “没问题。”

  “李家那边听说也在跟黄氏集团谈一桩合作,”方凝抿了口秘书送进来的咖啡,闲聊般地说:“你大哥这几天都在B市为这事忙活,跟他接洽的,是黄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黄净之。”

  李济州一怔,倏地放下搭着的二郎腿直起腰背:“黄什么?”

  方凝奇怪地看他一眼:“黄净之。”

  李济州诧异之余嘀咕出声:“莫非是同名同姓?”

  “什么同名同姓?”

  方凝看过来的眼神逐渐耐人寻味,李济州身体靠回椅背,语调平平:“我知道一个明星也叫这名儿。”

  方凝同儿子一样对现如今的娱乐圈知之甚少,她只关注一件事:“又是跟你睡过的?”在对亲生儿子不算刻板的刻板印象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自己不认识的那些人名无非分为两类,睡过的,和还没来得及睡的。

  “没睡过。”李济州想起之前一件事,笑得吊儿郎当:“飙过一回车,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真真是稀奇,方凝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知道她在想什么,李济州逆反心理起来,偏不好好回答,看了眼腕表站起身:“我先去忙了,九点跟财务部那边还有个会。”

  方凝叫住他,又问:“你最近每天都在公司待到很晚?”

  李济州耸了耸肩:“忙工作咯,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方凝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那里面窥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片刻后发现只是徒劳,这一点他像极了自己的丈夫李闻廷,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人看不透他们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忙去吧,注意身体。”她摆摆手交待,低头将视线落回到面前等待批阅的文件上。

  办公室门一开一关,周遭彻底静了下来,方凝拿过手机往湖景别墅打了个电话,对面是林迟宴接的,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夫人。

  “济州前段时间带回家过夜的那位,叫什么名字?”

  “去N市出差?”

  傍晚的马场笼在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中,父子俩并排御马沿着坡道缓行,听到父亲的话,黄净之扯缰绳的手一紧,马儿打了个响鼻停下来。

  “什么时候?”

  黄淮笙也勒住缰绳,吁了一声,马头调转面向儿子:“后天一早,坐公务机去,你陪你妈一起,她回去探亲。”

  黄净之愣了愣:“我陪妈去?那你呢?”

  黄淮笙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我要是有空,还轮得到你?”

  “可那天不是中秋节吗,”黄净之想起来:“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还要分居两地?”

  黄淮笙揶揄:“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我本来是要陪你妈一起去的,临时有事给绊住了,明天得紧急飞一趟约翰内斯堡,没办法,外国人不过中秋节。”

  黄净之眼底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忧虑:“要出国?可你的病……”

  说到一半沉默了,关于黄淮笙的病,从他回来后就没有刻意地去提过,但脑萎缩这种病是不可逆的,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但它始终在那儿,让你揪着心绷紧神经,却又无能为力。

  暮色低垂,马场跑道亮起一圈地灯,黄淮笙扯起缰绳:“边走边说。”

  马蹄声哒哒清脆,远处乳白色的别墅主屋在夜幕中安静伫立,三楼亮着灯的拱形罗马窗后,一袭纤薄曼妙的人影若隐若现。

  “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黄淮笙遥望前方,目光凝在那扇窗户上,语调低缓:“现在就怕我这个病会让你妈伤心难过,她是遭过罪的,再禁不起一点风浪了,所以我竭尽所能地给她岁月静好……”

  这话听着像交待后事,黄净之皱了皱眉,开口打断:“爸,你就有话直说吧,伤春悲秋不适合你。”

  黄淮笙看他一眼,果然直入正题:“净之,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八。”

  “不小了,”黄淮笙说:“该成个家了。”

  中秋节当天,黄净之陪同母亲蒋婕赴N市探亲,除此之外,他还另有公务在身。

  飞机上睡了一路,坐上来接他们的车,黄净之困意已消,盯着窗外堪称熟悉的街景出神。

  冷不丁的,蒋婕开腔道:“你爸跟你提过没有?说让你成家的事。”

  夫妻俩好像商量好的,前后夹击打得儿子措手不及,黄净之心口沉了沉,收回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

  蒋婕转过脸端详着儿子的表情,柔声道:“当初你执意要进娱乐圈,那里头最是让人眼花缭乱,你跟妈说句实话,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黄净之沉默片刻说:“可能喜欢过,忘了。”

  “是什么样的女孩儿?”

  她特地用了女孩儿这个宾语,黄净之深呼吸一个来回,只觉逼仄的车内空间憋闷不已,心脏在胸腔中一下快比一下地跳动起来。

  “都说忘了,”他偏头对上蒋婕好像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眼神,却霎那间涌起一股奋不顾身的倔强:“也可能不是女孩儿呢。”

第五十二章 我开玩笑的。

  黄净之说完这句话后,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完全鼓起勇气彻底摊牌,从十九岁那年确定了性取向起,这件压抑了许多年的秘密心事,一朝剖白,首先没有做好准备的是他自己。

  飞快垂下目光,他盯着衣服上的褶皱陷入沉默。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蒋婕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用力扳过他的肩膀,逼他和自己对视:“你是在跟妈妈开玩笑……对不对?”

  她眼眶红起来很快,很有琼瑶剧里楚楚可怜的女主那种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破碎感,让人根本没办法再生出一丝一毫伤害她刺激她的想法。

  呜咽声在耳边响起的一瞬间,黄净之大脑嗡地一下,一直以来的平衡被打破了,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然而不能,也不可以这样。

  他刷地抬起头,看向蒋婕的同时用力扯开嘴角,他的表情管理向来满分,被不少经纪人当做经典教材规训手底下的练习生或者刚出道的爱豆,此刻却感觉唇边肌肉牵动得僵硬发酸。

  “妈,别哭了。”他说:“我就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这也太不禁逗了吧?”

  黄净之灿烂明媚的笑足够以假乱真,让蒋婕都愣了愣,须臾后恍神般地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儿子眼尾处,“这里怎么突然多了颗痣?”

  她也许信了黄净之的话,也许压根没有,但戏要演下去,还得有人接上。

  “以前就有吧,你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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