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心难救 疯心难救 第51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近代现代

  头脑的清晰度恢复了八九成,抑郁程度由重度转为中度,笑模样也多了。

  余远洲伸长胳膊,从台面上捞了两盒烤鸡,看了下保质期:“就到明天,买一盒吧,吃不完。”

  “怎么吃不完,我吃一只,你吃一只。”

  余远洲笑着摇头:“我可吃不了一只。”

  “你太瘦了。”Linda不由分说地把两盒烤鸡都放到推车里,“就是太瘦才容易感冒。”

  这时她又看到了前面的车厘子:“Macro,去拿一盒。”

  Costo的东西都是大包装,余远洲拿着那盒三磅重的车厘子,摇头苦笑。

  就这个吃法,那还不得糖尿病?正犹豫怎么劝,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黎英睿的消息。

  “干什么呢?”

  余远洲嘴角噙了笑。来美国一年,他每天都会收到黎英睿的消息。

  他觉得黎英睿这人有点奇怪。电话的时候,字里行间带点高高在上的劲儿,礼貌而疏离。但一到发消息,就变得黏黏糊糊,小女朋友似的从早到晚查岗。

  “在超市。”余远洲拍下车厘子的照片发过去。

  对面秒回:“爱吃?”

  “还行。挺喜欢的。你呢?”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余远洲脸腾一下着了。

  其实他心里知道,男人之间不是说两句骚话就gay了,他大学时代也和舍友这么闹过。不过后来遇到了段立轩和丁凯复。这俩人,一个月半弯好浪漫,一个gay中gay高钙片,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招男人喜欢,也就不敢和同性瞎浪了。

  要不是知道黎英睿结过婚还有闺女,他便得往歪上合计。可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黎英睿歪不歪暂且不论,倒是他自己,快要直不动了。

  余远洲半开玩笑地回道:“你给我打住。”

  这时候Linda已经跟了上来。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接着和她闲聊。裤兜又震了下,但他没看。

  两人买完东西,大包小包地上了车。因为余远洲感冒了,Linda没敢把空调开太大,只是从包里拿出个塑料圆扇使劲儿扇。

  “今年夏天太热了。”她也给余远洲扇了起来,“你就是不适应才感冒的。”

  就这一会儿,已经给他找了三四个感冒理由了。余远洲知道Linda是愧疚没有照顾好他,安慰道:“我这是雪糕吃多了。”

  这边的冰淇淋都是大包装,喂猪似的,一罐一品脱。余远洲没有一个东西吃两顿的习惯。再说吃了一半的东西放人家冰箱,看着也不干净。直接扔了吧,又不是那回事。哪国的豌豆公主也不能吃一半扔一半呀,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塞,塞得喉咙都痛。

  Linda这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I got you something(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她起身从后座捞过来个小纸袋,往余远洲怀里一塞:“Happy birthday,Sweet tooth boy(生日快乐,甜食男孩儿。)”

  余远洲没想到Linda居然记得他生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You shouldn't have. (不该破费的)。”

  “本想明天拿给你,但明天你不是要去罗阿诺克(北卡罗一个小岛)?”

  余远洲一边答应一边拆礼物。是个墨镜,他戴上冲着Linda美了两下。

  Linda夸张地捂嘴惊叹:“Wow,drop-dead gorgeous!(帅呆了)”

  余远洲又和Linda说了两句俏皮话,才想起来还没有回黎英睿的消息。点开对话框,发现留言已经是四十分钟前:“明天有安排吗。”

  “去老地方看鱼。”

  天刚亮,余远洲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临走给Linda写了一张感谢卡片放桌上。

  美国文化与国内文化不同。在国内,人大多是深而重的,因为被钉死在生活里。在美国,人是欢畅聒噪的,因为是架空在生活上。一开始余远洲不习惯Linda的夸张热闹,他以为那是假的。实际相处下来才发现,那并不是伪装,那就是她的生活方式。所以余远洲也渐渐地学着去适应,去配合。结果意外的,他发现这样做真能让自己开心。

  假的笑,笑多了也能成真。笑如此,生活亦然。

  从夏洛特到罗阿诺克大概两百英里,余远洲早上七点出发,上午十点才到。这里的水族馆不算豪华,但票价很亲民,只要13美金,折合人民币一百不到。

  余远洲是这里的常客。

  他的治疗是走人际心理治疗的路子,医生建议他尽可能地多出门。

  一开始他连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都费劲。那时候他每天唯一的念想,就是和黎英睿发消息。只要他发,不管何时,都会立马收到回复。

  抑郁是湖,他时而浮出,时而没顶,黎英睿的陪伴给了他安全感。那种只要他伸出手臂,马上就会被握住的安全感。

  其实承受一个抑郁症患者是难而重的。因为患者会把希望寄托在托举人身上,那是一种叫做生命的重量。他们大多冷淡而脆弱,疯癫而闭塞。说难听点,就是个黑洞,旋涡,垃圾桶,黏到谁身上都像个诅。

  正常人很难长久地忍受。去做一个人的救命稻草,没有强大的信念是做不到的。但黎英睿做到了。他把余远洲全盘接下,得不到回应也好,被过于依赖也罢,日复一日,365天始终如一。更别提两地昼夜颠倒的时差。

  渐渐地,余远洲能去超市购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去公司上班,乃至于现在,驱车来百十英里外来水族馆看鱼。

  而黎英睿的消息,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黎英睿一天不跟他说晚安,他简直要睡不着觉。

  悬崖峭壁的生活中,他徒手攀爬。腰上拴着一根名叫黎英睿的钢缆。

  作者有话说:

  行文里面掺了点英文,不是装逼嗷。我本来也犹豫过要不要全汉,但怕一下子又我滴家在东北了。也没有很多句,各位精英一定不会有阅读障碍的(肯定)。

  另外Linda是隔壁许可娜的妈妈。梦幻联动有木有。许可娜为啥叫这个名,因为是英文名Cora译来的呀。

第六十五章

  不知不觉,走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长长的水族箱,脚下的地毯摇曳着水波纹。成群的鱼,像万花筒里花花绿绿的塑料片。

  他抬手照了张照片,发给黎英睿:“又来了。海底二十米。”

  意外的,没有秒回。

  看来黎总也是有正事儿要做的。他有点小失落,把手机揣回兜里,仰头看一只飘来荡去的海龟。

  看着鱼缸几乎是催眠的。余远洲打了个哈欠,开始睁着眼睛梦游。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他学生时代的舍友。那时候他是整个寝室最勤快的。去食堂打饭,要题库,复印资料,从来都是一手四份。回来推开寝室门,剩下那仨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儿,从床上探脑袋伸胳膊,喊着「余爸爸赏一口」。

  那时候真快乐啊,随便什么都能乐得喘不上气。后来毕业了,各自天涯。临走的时候说好再聚,如今已然变成了点赞之交。

  余远洲想,人和人的缘分,大抵都是如此吧。善缘如此,虐缘亦然。时间对一切都是公平的,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曾经,一看到丁凯复,就吓得后背淌汗。在D城活着,总觉得D城就是整个世界。而丁凯复,就是世界里的终极BOSS,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如今走出来了,再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

  比D城更大的是市,比市更大的是省,比省更大的是国。连国门都迈出来了,再看D城,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明明世界这么大,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想死呢。

  这时一声孩子的叫嚷,把他从梦里惊醒。

  “Polar bear!Polar bear!”(北极熊)

  余远洲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北极熊人偶往这边走。那人偶简陋而魔性。没有撑,布料软塌塌地挂在身上。里面的人腿还贼长,莫名有点变态。戴着缎面红领结,胳肢窝下夹着一把玫瑰。

  余远洲饶有兴致地看,以为是水族馆的吉祥物,来回溜达逗小孩儿开心的。

  人偶越走越近,在他面前停脚了。没手指的熊掌,笨拙地把胳肢窝下的花夹出来。余远洲刚想帮它一把,就见它单膝跪地,向他捧起手里的玫瑰。

  昏暗的蓝色灯光下,水波纹在它身上轻轻地晃。两个黑塑料的眼睛,竟没来由地深情款款。

  余远洲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出,连忙伸手去扶。

  即便身在异国,他的芯子还是华人。对他而言,跪是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就算是单膝,他也受不得。

  可人偶却不肯起,只是固执地把玫瑰往他跟前递,直要怼他脸上了。

  余远洲这才看到花束中央插着一张心形卡片。卡片上用马克笔写着「Happy Birthday」。

  那几个英文字母丑极了,感觉把笔给真熊,写的都能比这好看。

  余远洲oh了一声。一直听说这里会给孩子准备生日惊喜,没想到他这个大老爷们儿也有。

  他连忙从花束里抽了一只,又往上搀人偶:“Its very kind of you。Dont kneel down,please,Dont kneel down。(谢谢你,但别跪了,你别跪了)”

  周围响起了哄笑。不是恶意的笑,却也足够让人脸红。

  这种又逊又纯的气氛,让余远洲忽然就想起了丁凯复。

  从以前就是,丁凯复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丢人现眼般的努力。小狗儿似的,要想吃桌上的骨头,就想方设法地够。支腿拉胯的,急得直吭吭,也不管丢不丢人。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余远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丁凯复这人就是个混账。该恨,该忘。

  可他总是梦到丁凯复。不仅是可恶的模样,还有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光。

  他也总是想起丁凯复。看到玫瑰会想起他,看到高个子会想起他,看到有人抽烟会想起他,和黎英睿发消息会想起他。

  就连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丑人偶,都能想起他。

  这条名叫丁凯复的大虫子,在他的心室里日夜啃食。

  一刻不停。一刻不停。恨不能彻底,忘亦不能彻底。

  余远洲忽然觉得特委屈,就像是被老天爷给穿小鞋了。别人的恨都落在外面,只有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只能不断地恨自己,恨思念着丁凯复的自己。

  委屈是最难承受眼泪的,他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余远洲微微仰起头控眼泪,手还在拽着人偶,嘴里喃喃着please dont(别这样)。

  人偶站起身,猛地就抱住了他。

  薄薄的软毛料子下,是坚硬的躯干。就这么一瞬,余远洲心脏咯噔一声。

  他条件反射地推了它一把,往后踉跄两步,坐地上了。

  人偶愣了下,弯腰要扶他。可余远洲已经进入了恐慌状态,也顾不上什么nice不nice,kind不kind。撂下一句sorry,连滚带爬地跑了。

  憋着气不停地跑,等跑出了大门,阳光明晃晃照在身上,他才拄着膝盖停了下来。

  头发湿了,胳膊上起着一层鸡皮。他找了个长条椅坐下,呼呼喘着。

  兜里的手机嗡了一声,黎英睿回消息了:“鲨鱼怎么不吃小鱼。”

  余远洲抹了把汗,抖着手敲道:“睿哥。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丁会不会追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