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装乖 别和我装乖 第42章
作者:陈不二
李安凯坐在书桌前,看着电影的剧照,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颓然:“当时我们还用胶片拍,我跟他说,这已经是贴了声音的标准拷贝,改不了,再改原片就废了。”
“但是局长讲,这都是必须的,你没有跟规矩讨价还价的余地。”
满心表达欲的李安凯当即撂挑子走人,结果第三部电影拍完再送到电影局里,他两年没有等来任何的审查意见。
于是,李安凯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被雪藏了。
再后来,互联网兴起,李安凯的影片被网友们批判为崇洋媚外的蓄意抹黑国家,他被顺势下了□□,头尾整整十年。
期间,他结婚、生子、被中影收留当老师,勉强混一口饭吃。
“我在中影做面试考官那么多年,只遇到过一个我觉得天生适合当导演的学生。”
“他考中影连拿了三个王牌专业的第一名,”李安凯揉了揉眉眼,苦笑连连,“结果高考分数差了两百多分,滑档了。”
“我拿着他的笔试卷子和面试录像,找遍当时所有的能找的领导,替他求来了一个特招的名额。”
李安凯叹了一口气:“他没要。”
“那个学生居然来找我掰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说,这不是他信奉的公平。”
电影的声音还在继续,画面却已经切到了在《焚烧》拍摄现场的李安凯。他不知听到了什么,应声探头,嘴边泛着淡淡欣慰的笑。
“如果要我从这辈子遇见的所有演员里,挑出一个前途最不可限量的,我会选陆钧行。”
“我是真的没料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能凑到一块去……”
林云笙和陆钧行同时一愣。
因为下一秒,荧幕上出现的画面不是别的,正是他们两个人在收到医生邮件后,那个难掩喜悦的拥抱。
影片的最后,李安凯躺在病床上,身子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他调侃自己明明只是意外摔了一跤才进的医院,没想到忽然一下子就哪里都垮了。
“我现在还剩一口气,你们还是等我死了之后再把片子播出去吧。”李安凯笑得畅快,“到时候让大家看看,我们国家里还有一部分导演的电影正在被毫无尊严地对待。”
“如果能进院线,就把票房和热评写在一张纸上烧给我看,进不了院线,就把票房改成点击量,我早就习惯了,不挑的。”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放完,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胸口上好像都被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主创团队在荧幕前拿着麦克风,却并没有发表多少激昂慷慨的宣言,只是齐齐向坐在观影席上的所有人,鞠了一躬,说:“感谢大家愿意看完这部影片。”
退场的人流汇成一排往外走。
陆钧行刚想问林云笙,影片里涉及他隐私的内容主创团队有没有事先征得同意。
结果陆钧行就听走在前头的林云笙,出声叫住了钟嘉闻:“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陆钧行的脑袋“嗡”得一下就炸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云笙,又把目光落到了钟嘉闻的身上。
钟嘉闻笑了:“想请我吃饭?”
“也行。”林云笙没推脱。
陆钧行急了,他一把扯住林云笙的手。
“那我呢?”
第46章
“你回家。”林云笙答得果断,丝毫没有要带着陆钧行的意思。
这三个字传达出来的威力太大,把陆钧行浑身上下的底气刮了个遍,他看林云笙再一次扭动腕骨把手抽走,眼眶里流动的液体险些又要造好了。
林云笙又问:“要我找白昊送你回去吗?”
陆钧行心想,要不是自己情敌就在旁边看着,他肯定比林云笙还要果断,他要哭得潸然泪下,稀里哗啦,满脸泪痕,再把这段时间林云笙所有的不对劲全部都抖出来,让他全部解释清楚,不然看着办。
“不要,我自己打车就行,”陆钧行绷着一张脸,瞥了一眼旁边的钟嘉闻,“你记得早点回来。”
林云笙随意应了一声,好像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心上。
“你要是超过晚上九点回来,我就把家门密码改了!”
陆钧行不管不顾的小脾气成功让钟嘉闻变了脸色,他之前只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亲近,却没想已经到了同居的地步。
钟嘉闻不动声色地偏头,去看林云笙的反应。
只见林云笙在听完这种赌气的话,不仅没有感到厌烦,反而还半惯半纵地取笑陆钧行:“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你住的到底是谁的房子啊?”
“未成年都是这样的。”陆钧行为达目的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直接自暴自弃地开始胡说八道。
林云笙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陆钧行前脚才乖乖点头,在林云笙的注视下坐上一辆出租车,后脚就让司机改道跟车,一路追到了影院附近的一家餐厅门口。
下车时,陆钧行刚好收到王卫林的微信,说是有事想找他聊,问他在影院的哪里。
陆钧行原本还苦恼万一被林老师逮到怎么办,现在王卫林的一条微信,简直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机会,连出现在餐厅里的正当理由都有了。
于是陆钧行二话不说,把定位发了过去。
餐厅按照林云笙的习惯,应该是他在软件的附近高评分榜上随手找的,服务员也确实热情,陆钧行刚迈步踏入大门就围上来问你几个人,需要散座还是包厢。
陆钧行的目光扫视过大堂,现在还不到饭点,稀松落座的顾客里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你知道刚刚结伴进来的两个男人坐那里吗?”陆钧行索性开门见山,他的语气很礼貌,神情却像是来抓奸的。
服务员愣了一下,没来得及答话,先犹疑地往一个方向看去。
陆钧行顺势抬眼,果然看到了林云笙和钟嘉闻。
哈哈,聊得好像还挺有来有回的。
陆钧行咬牙切齿,想着自己一会儿,高低要拿手机去豆瓣和知乎里搜一搜钟嘉闻的黑料。
姗姗来迟地王卫林眼见着陆钧行像个精神萎靡的鹌鹑,趴在餐桌上,一手握着叉子,也不吃,光在糟蹋盘里的意大利面。
“哎哟,我们的小祖宗怎么愁眉苦脸的,”王卫林一向爱给自己找乐子,为老不尊就是他的人生箴言,这会儿晃着脑袋就开始起哄了,“遇上什么事了?”
陆钧行连忙起身,把王卫林边拉边拽地带到位置上坐下,他附身向前,竖起一根食指:“林老师现在就坐在我后两排的隔座里,你觉得我现在回头看他被发现的概率是多少?”
王卫林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之前瞎点的鸳鸯谱,八字有一撇了?
“这很难说,”王卫林直起腰版,陆钧行说得隔座瞟了几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五指来回地点着小臂,“有没有可能……你其实早就被发现了?”
陆钧行瞬间瞪大眼睛,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了回来:“你别吓我!”
“吓的就是你!”王卫林笑了,看着比陆钧行更来劲。
陆钧行心有余悸,被吓得两手抱头:“王大导演,你已经快六十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明明是你自己先挑起来的,”王卫林招呼服务员点餐,来了一碗清淡的特色粥食,转而跟陆钧行聊起正事,“那我堂堂国内三金满贯导演特地从影院绕到这里,能是专门来陪你一起吃醋的?”
陆钧行瘪了瘪嘴,转眼又把话题带弯了:“有这么明显?”
“呵,那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什么德行,”王卫林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刚刚纪录片播到你们俩突然抱一块,我差点以为下一秒配乐要响婚礼进行曲。”
陆钧行眼睛一闭,不愿回想自己来到这家餐厅的原因:“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行,”王卫林也不墨迹,“我是来向你要档期的。”
陆钧行听得云里雾里。
“等你高考结束之后,能不能来上我的综艺?”
王卫林虽然嘴上嚷嚷着以后再也不拍电影了,但心里还总是放不下这门自己投入了半生时间的艺术。
他开始琢磨,怎么样能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国内那群还没办法被大众看到的导演们的困境,从而开始支持分级制度的推行。
终于,在有一天的夜里,王卫林一拍脑袋,决定办个导演类的综艺。
目前初期的构想是,从各大电影学院的学生与独立导演当中选人参加淘汰赛。
选手们先拍短片,留到最后的人,能获得长片的拍摄机会,从前期的投资立项、中期的拍摄指导、后期的剪辑宣发,通通面向观众们走一遍。
“出发点好是好,”陆钧行跟王卫林熟,不客套,直接指了许多问题出来,“但是真要按这个流程走,请多少嘉宾、怎么请评委,每支影片的评价机制怎么算先不说,单拍摄的成本就太骇人了。”
想要拍摄出一部完成度较高的影片,半小时的时长往里投几十万都不算夸张。
服务员端着粥食过来放到桌面上,王卫林拿起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鲜:“对,所以我刚开始也一直在掂量,因为心里没底,写完一版策划之后,往熟识的导演手里都送了一份。”
“后来江导看到了,她说,总要有人做尝试。”
于是,就由作为业内前辈的江导牵头,拉了几个导演一起合计。
大家打算先去找投资,如果到时候预算还是不够,就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扶这个项目。
所以这个综艺的企划王卫林虽然跟陆钧行说得轻巧,但他其实在《疮疤》刚进入后期制作的时候就开始做计划了,到现在为止的每一步决定都是慎之又慎。
陆钧行是所有人想到的第一个拟邀选手,他兼顾流量与口碑,还有一颗想要当导演的勃勃野心。
只不过,这部综艺对于陆钧行来说,更多的应该是踏出安全区的“可以但没必要”。
一旦他应邀参加,比起那些不知名的学生和地下导演,节目初期的网络舆论肯定都要围着他转。
陆钧行听完这么大一段话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说是一部综艺,其实更像是业内的一场反扑。
他们想赌,赌如果搏了这把能不能让大众同他们一起,站到当今过分严苛的审查制度对面,用群众的声量替所有导演讨到一个表达思想的权利。
陆钧行皱起眉头,神情严肃:“王导,这件事情太大了,今天我可能没办法立刻给你一个答复,你要让我再回去想想。”
陆钧行不是客套的推脱,自己确实要做长远的打算,因为照王卫林的说法算下来,他无异于业内反扑审查制度的枪口。
万一事态失控,陆钧行被封杀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白昊约等于失业,他身上的商务代言也会受到牵扯……
“行,”王卫林没有强人所难的打算,“你别着急做决定,我就是提前过来通声气,留你小半年时间慢慢想,行就来,不行就算了。”
陆钧行点头,道了声谢。
“不过你也放心,不会有太激进的内容让你为难的,”王卫林响指一打,竖起一根大拇指“要是骗你《疮疤》暑期临时撤档,我今年再被电影局叫去谈话。”
陆钧行哑然:“……这是什么地狱赌约。”
王卫林把粥喝尽,招来服务员,替陆钧行那盘被糟蹋的意大利面也一并买了单,便先行离开了。
就在陆钧行犹豫,自己要不要走上前去跟林老师假装偶遇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传来了一阵震动。
卫林(#`O′):你到时候记得再帮我问问林老师有没有意向参与哈。
Lu:你自己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