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装乖 别和我装乖 第59章

作者:陈不二 标签: 近代现代

  面试是学校想进一步确认学生特点的环节,对于陆钧行这种“不以考上一所好大学”为人生目标的考生来说,只要诚实地告诉老师“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陆钧行为了能得到一次向考官介绍自己的机会,在过去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付出了成倍的精力与代价。

  “那肯愿意让你放弃中影的梦想是什么?”一个坐在前排的年轻教师低头翻阅着自己手边的考生信息表,顺势问道。

  陆钧行不卑不吭:“我想把我们国家的电影还给观众。”

  作为一名从业六年的电影演员,陆钧行知道如今商业片与文艺片的市场现状:商业片靠IP与流量保证票房,再被良莠不济的主旋律电影分去排片,而文艺片几乎死灰一片。

  陆钧行希望有一天,国内的院线里可以拥有各种主题与类型的电影,观众与导演都能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氛围里,找到属于自己思想的徜徉地。

  他想当不同年龄段的观众走进影院时,大家能逃离“一刀切”秩序下严苛审查的虚伪温床,逃离模板套路化的电影情节,获得不同年龄段应有的视野与活力。

  陆钧行最最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具有国内视角与特色的电影,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国际的舞台上。

  哪怕现实的情况是,距离第六代导演活跃影坛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可国内的第七代新生导演却仍然看不见苗头。

  “你真这么说给那群考官听?”江颖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老成持重还是年轻气盛。”

  陆钧行后来是在李安凯的葬礼上碰到了江颖,她的眼眶凹陷,布满了红血丝,面色间是难掩的憔悴。

  陆钧行掰着手指替自己辩解:“江导,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江颖朝端放在追悼会中央的黑白画像看去,她自嘲道:“你也别太犟,不然就落得跟我们一个下场。”

  李安凯的纪录片《我和我电影的关系》在网络上爆火了。

  是有不少网友还在追着他骂“崇洋媚外”,但也有更多的人在为纪录片里所呈现的悲哀与苍白动容。

  这段时间。关于李安凯最常被大家提起的一句话便是“李导是用死亡才替自己换来了一个走到大众面前的机会”。

  可陆钧行听说《焚烧》的仍然被卡在审核线上,到头来李安凯真正想让大家看到的东西,最终还是只能被掩埋。

  江颖又问:“感觉自己能上中影吗?”

  “很悬,”陆钧行如实答,他那场面试被徐峰针对得很厉害,其他两位考生的水平也优秀到远超他的预料,“可能要再来一年了。”

  “加油吧,”江颖叹了口气,神色如死寂,“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

  陆钧行愣了愣:“什么意思?”

  “上面有了通知,要撤销所有编导专业的艺考,以后一律按文化分录取。国内高校里的一大群硬骨头还在谈判,但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估计今年年底就会对外宣布消息了。”

  陆钧行皱起眉头,比起愤怒、不解、苦闷,他却是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一种蜉蝣撼大树的无力感压在他的脊柱上。

  电影明明是一门艺术种类,与它相关的专业却仅仅靠文化分来培养人才?太荒谬了……

  陆钧行这才意识到今年影视行业都急着做新动向的原因,照现在的趋势下去,以后别说带着镣铐舞蹈,怕是就连舞台都要被桥拆了。

  李安凯给自己选的墓志铭是“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陆钧行看着这行字怔怔出神。

  他全程肃穆沉默地参与完了追悼会,场馆外自发地聚集了不少影迷,他们哭着排队想要最后再给李导献上几束花。

  陆钧行站在一旁,望着头顶上灰扑扑的天空,他的脑袋忽然开始昏昏沉沉:“江导,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我演《女人,女人》啊?”

  “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江颖的声音很轻,她看着一个个来悼唁好友的影迷,兀自陷入了回忆之中。

  最早,电影《女人,女人》还不叫这个名字,剧本也跟现在大家熟知的完全是两个样,但其中小男孩的视角是江颖很早就定下来的。

  因为女性主|义的本质是平权,是捍卫每一位弱者说话的权益,出于这个角度的考量,她设计了一个虽然是男性却不被男性凝视所接受的人物形象。

  角色身上所蕴含的符号指代太浓重,江颖原来没想过启用陆钧行这颗异军突起的影坛草根。

  她刚开始定的演员是一位表演世家出身的童星,他小小年纪演技精巧,在同年龄段里肉眼可见地脱颖而出。

  直到有一天,选角导演把陆钧行在片场一个人发呆的花絮放给了江颖看,那是一种胜过精心雕琢无数倍的浑然天成,她这才动了联系陆钧行来试镜的心思。

  可两场试镜落幕,剧组核心成员对于两位演员的支持程度旗鼓相当,童星与草根的优劣都很明显,这部影片的意义重大,一时之间连江颖也决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江颖带着两个人的试镜片段找到了林云笙。

  “所以陆钧行,不是我选择了你。”

  呼啸的劲风兜头而来,远处的柏树簌簌而动,陆钧行不由得放轻了呼吸,等待着一个呼之欲出的回音。

  “当初看完两支试镜片段之后,是林云笙执意想让你出演这个角色。”

第67章

  狂跳的心脏搅乱悬在天空中的浮云,陆钧行的思绪被江颖缓缓告知的始末鼓弄得厉害,他在回学校的路上没沉住气,给林云笙打了一通电话,但对面没接。

  乌云稠密,天色渐暗,一种大厦将倾的诡异末世感,车窗外向后流逝的路灯忽地透出暖黄色的光,又脆又薄,让陆钧行凭白无故地想起了林云笙家里抽油烟机的照明灯。

  长寿面的味道很好。林云笙拿筷子拨散线面的时候,陆钧行就站在他的身后。

  少年人肆无忌惮地环着年长者的腰身,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抬眼去看对方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见煮得差不多了,陆钧行便单手拿起旁边备好的鸡蛋,往锅里连敲了两颗。

  车身骤然摇晃,白昊一个刹车惊得陆钧行直接回过神来,他的脑袋差点撞上前排座椅的靠背。

  “刚刚突然有一辆电动车冲出来,”白昊心有余悸,但一看导航只剩最后四公里就要到陆钧行的中学了,又语气镇定地安抚道,“没事,你赶快再多休息一下吧。”

  这段时间,陆钧行的行程安排堪称连轴转,中影终试、参加追悼会、学校里还让他主持什么誓师大会,白昊本来想劝着陆钧行今天都周五了,先连着周末缓两天,但小祖宗不依,这会儿还要上赶着回学校去晚自习。

  陆钧行随口应了一声,塞在右耳的耳机还在播放英语听力,他按亮屏幕,瞟了一眼消息提醒,还是没有等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回复。

  林云笙从陆钧行复试结束后便逐渐恢复了自己接工作的频率,他这个点没回消息八成就是还在忙项目。

  “王导的那份综艺合同我找人看过了,基本没什么问题。”白昊看陆钧行没有眯眼养神的意思,索性开口叮嘱,“我列了几个对你未来可能有不良影响的潜在隐患,昨晚注意事项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你要记得提前看一眼,有个心理准备。”

  后来谈下来的节目框架大体不变,主要的思路依旧是拍摄影片,向观众展示拍摄过程,形式分综艺剪辑与线上直播,两种同步进行。

  出于陆钧行自身有限的导演水平考虑,他只是先导特辑篇的嘉宾,不作为后续综艺竞争赛制的选手参赛,而拍摄出来的影片会与另一位特邀嘉宾进行比拼。

  “嗯,我已经看过了,改天就抽时间去跟王导签合同。”陆钧行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拉开书包去找学校的出入卡。

  他参加追悼会回来,现在没穿校服,一身西装,不拿出入卡保安还要按程序打电话给班主任确认学生信息。

  不一会儿,汽车在校门口停下,白昊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总算结束了这个月的奔波。

  文博中学是沪都有名的重点私立高中,因为背靠龙头房地产公司,用高薪砸出了难出其右的好师资,学校的各项设施配置更是全市一流。

  一进校门,镀了金的校名石碑映入眼帘,上二十层小台阶,左手边就是一排深灰橘撞色的欧式回型教学楼,引水渠靠在边上,连着大片带着坡度的草地,中间还用石板铺成了蜿蜒小路,路的尽头便是一幢上下两层楼的大型食堂。而教学楼的中间腾空横着一座回廊,直接通往操场边上极具雅致的小树林,偌大的操场上配备额外的游泳池与攀岩墙。

  文博中学一个年段设有十个班,其中两个重点班,里面都是报考985或者211的学霸预备役。

  陆钧行没那么厉害,他当初光是能一边拍电影,一边备考文博中学,就已经累得眼冒金星。所以陆钧行的成绩本来也只够得上普通班里的中游,中上还是中下取决于他的行程数量。

  而偏偏陆钧行这半年又是拍《焚烧》又是准备艺考的,这趟回学校他的成绩已然成为了全班吊车尾。

  六点半,文博中学的晚自习开始。

  楼道间空无一人,教室里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陆钧行高三二班的教室在五楼,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

  当路过三楼平台的自省镜时,陆钧行看着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后知后觉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镜中人单肩挎着书包,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胸前的领带散乱,左手小臂上还拢着一件西装外套,学习与工作的割裂感让他分外狼狈。

  陆钧行深吸一口气,把领带扯了,又开了衬衫顶上的一颗扣子,他拿出裤口袋里手机,低头滑开手机锁屏。

  Lu:林老师,我每天好像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卷子越堆越多,胸口闷着块厚重的石头,行业隆冬将至,压力重重叠叠地裹上去,我站在学校的自省镜前,都快认不出自己是谁了。

  Lu:但我现在还能下意识地分出一时片刻来想你,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Lu:林老师,今晚周五,我想奖励自己给你打视频电话,你有空吗?

  发完大段的消息后,陆钧行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裤口袋里,重新思量了一遍今晚要做的卷子,迈步向教室走去。

  晚上八点半,晚自习结束。陆钧行到讲台边问数学老师自己模拟卷上不会的错题,一直到九点半才被老师从教室里放出来,林云笙一通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林云笙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还没回寝室?”

  “嗯。”陆钧行的神经紧绷了一整天,他一看到手机荧幕里的林云笙,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林老师什么时候又买了新睡衣?”

  “很早就买了,”林云笙低头去绑松开的腰带,“原本还以为春节的时候能送来,结果前两天才到。”

  乍看之下,林云笙的这套睡衣规矩极了,适中的袖长露出他的一截手臂,下摆规规矩矩地盖到了膝盖以上,硬要说的话,只有领口开得有些低,根本不像他之前买睡衣的风格。

  可直到林云笙走近手机摄像头之后,陆钧行才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的呼吸一滞,气得牙痒痒,迅速把手机屏幕按到了自己胸口,回头看了一圈四周,在确认没人之后如同做贼心虚般松了一口气。

  林老师不愧是林老师,挑的这件睡袍料子冰丝薄纱,根本遮不住衣下的身形,流畅的腰臀线条一览无遗,胸前透出的两颗小樱桃可比所有冠冕堂皇的规矩惹眼多了,他一跷二郎腿,睡袍的下摆滑开,陆钧行直直见着林云笙低腰黑丁的细线勒着他的大腿肉。

  “怎么不让我看你啊?”林云笙懒懒道,分明知道缘由。

  陆钧行被倒打一耙也不恼,着急忙慌地加快脚步,把话题岔到别处:“林老师最近忙吗?”

  “忙死了,拿了特等奖之后什么活都来找我,虽然只挑了一些有意思的项目接,但还是够呛。”林云笙顿了顿,“你是不是快百日誓师了?”

  为了给高三生鼓劲,在考高倒计临近一百天的时候开誓师大会几乎已经成为每所学校的传统了,文博中学自然也是这样。

  “我们学校把百日誓师和运动会拼一块了,”陆钧行在这种时候会流露出意外的孩子气,滔滔不绝地跟林云笙告状,“其他年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各种活动玩两天,我们上午誓师,下午运动会,晚上自习,隔天照常上课。”

  林云笙轻笑两声:“这么辛苦?”

  “我没报运动会的项目,原本还想偷个闲,结果学校还拉我那天下午去拍宣传片。”陆钧行伸手去书包侧边的两个袋子里掏宿舍钥匙,匙牙没入锁孔,他推开门,面对眼前一片漆黑,缓了两秒才去拍灯。

  这个宽敞的单人寝室就是他在答应学校的宣传片拍摄后换来的。

  陆钧行反手关上寝室门,放心地从胸前挪开手机,去看屏幕里的人:“林老师,你怎么又在系绑带啊?”

  自己会寝室也就这么点路,他看林云笙都没怎么动,腰间的绑带也起码松了三次了。

  “原本买的就是容易松的那种啊,”林云笙自己也被这个绑带弄得有些烦,他在原本的蝴蝶结上又不放心地叠了一个结,“谁知道你根本没放寒假,害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绑。”

  陆钧行的心窍被情.欲迷了个彻底,他的舌头顶着腮帮子,一张欲壑难填的俊脸白了又红,堪称色彩纷呈。

  陆钧行想玩林云笙腰间的蝴蝶结,抻紧了,惹人吃痛咽呜,扯送了,就伸手去揉裹在他臀上的黑色小料。

  林云笙当初在对着那两支试镜片段选演员的时候,会想到自己选中了一个在未来对他满腹坏水的人吗?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高三生的百日誓师大会在学校圆形会议中心如约召开。

  陆钧行觉得以自己的成绩来看真算不上什么荣誉学生,他主持完全程后,有些尴尬地混在一群真学霸里带着大家念誓词。

  整个会议厅里的口号的喊声气势如虹,一名学生寒窗苦读十多年就等着三个月后拼尽全力的最终一搏。

  陆钧行在有序的引导完同学退场后,被高二的学生会主席喊住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同学,说是负责拍摄学校宣传片的老师已经到校门口了,主任让几个被选中有特写镜头的学生先去那里集合。

  还不等陆钧行跟着一行人走到校门口,他就远远听闻一道嘹亮的女声:“小陆,这里!”

  只见乔晗兴奋地朝他挥手示意,陆钧行当即瞪大了眼睛,又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

  是他的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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