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小结巴 他是一个小结巴 第58章
作者:虞渊
霍扬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主意。
他第一次有些得意地对霍蔓开口,可是妈妈就是选了我。
他知道霍姝有负气的意味,但那一点从小积攒到大,他对母爱的渴望,终于还是战胜了其他。
他也想在哭泣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
他也想被母亲用轻柔的手抚摸过头。
他也想得到爱,他也想得到来自父母的偏爱,来自兄弟姐妹的血水亲情。
他等了好多好多年,他像个小偷一样偷窥着妈妈对姐姐的爱,而今天他终于要得到了。
霍扬回屋收拾东西,却听到林家的耆老和林负宣窃窃私语。
林负宣像是已经恼羞成怒,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那张曾经让无数少女为之心动的英俊脸庞上是被戏弄后无能狂怒。
“我要一个女儿有什么用?我要一个女儿有什么用?”
林负宣抓着自己的头发,如果能给他一面镜子,他就会发现此时的自己和从前他说过的“泼妇”样子没什么不同。
耆老在旁边劝他:“十四就能嫁人啦,山里多少人打光棍讨不着老婆哦。你这样的好样貌,女娃娃能差到哪里去嘛。”
“听我滴,到时候就把小蔓儿嫁出去,你再用这笔钱娶一个婆娘回来,香火断不了的。”
霍扬停住了。
他看着自己和姐姐的房间:他从来都没什么爱好,所做的也都是尽可能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别人。
他喜欢吃糖,妈妈带回来的金平糖,姐姐全给了他:明明霍蔓也很喜欢吃糖,但是她还是把一罐都悄悄地塞到了霍扬的被子下面。
他看见书桌上摊开的书,那是霍蔓知道妈妈最后只带霍扬走的时候,哭着离开时放在那里的:霍蔓说,她想要考汉语言文学,她想和妈妈一样,每天都读很多很多的书,以后就当老师!
当老师啊。
如果十四岁就嫁人了,还怎么当老师呢?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负宣毁了姐姐?
外面又开始吵闹起来,姐姐的哭声和霍姝尖锐的指责,邻里的劝架,林负宣的辩解。
霍扬听了一会,突然觉得特别可笑。平日里没见过他们有多爱自己,但现在又拼了命地抢自己。
他在这虚假的“爱”里享受了一会,然后走出去。
“你跟着妈妈走吧。”
霍扬在众人的目光里,对着他的姐姐很沉静地说,“我不和你抢了。”
他在所有人见鬼的眼神里,露出一个伪装得很好的,甚至能骗过自己去的微笑。
他慢慢地,像是很轻松地说道:“本来也不是我的。我不抢了。”
第60章
“起初,他们还时不时回来看看我。”
霍扬记得,那一天霍姝和霍蔓坐着车赶来,带回来一块崭新的儿童手表。
姐弟两人一人一块。霍蔓穿得漂漂亮亮,出落得大大方方,拉着霍扬的手,偷偷地塞给霍扬一罐金平糖。
霍蔓长大了,女孩儿也开始发育性成熟了。
霍姝和林负宣都是一等一的标致,他们的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有好多人盯着霍扬的姐姐看,嘴里是一水的夸赞。
霍扬瞧见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耆老又偷偷地来到林家本家,和林负宣贼眉鼠眼地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很快霍扬就知道了。
晚上他起夜的时候,听到屋后的三轮车“嗡嗡”地启动,在夜里传来接连着的几声响。
有人的嘴被捂住了,发出闷闷的挣扎喊叫,瞪着车后座的铁条桄榔得响。
霍扬屏住呼吸,听得仔细,是霍蔓在叫。
林负宣在黑夜里点燃了一只烟。
霍扬听见他和人商量着,要把人连夜送出去,给一个隔壁一个县里打了多年光棍的富商儿子当老婆。
那儿子是个瘸腿,性情暴戾,本地里是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受苦的。但也不是全无优点,比如他家钱多。
霍蔓长得标致水嫩,林负宣早就做好了生意,拿着她的相片给对方相看过了。
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们。
霍扬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躲在那片阴暗里,悄无声息地抄起了一块石板。
他的姐姐像是牲畜一样被塞进了麻袋里,被扔在三轮车后面,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要送出去。
霍扬知道自己不该冲动,但理智也告诉他,时间来不及。
只要那个开着三轮车的人从这里开出去,黑灯瞎火的,再去怎么找?
要想引起注意,要想让他们心有忌惮,就要把事情闹大。
霍扬从没有这样镇定过。
他朝着那人的后脑勺来了一下狠的,犹嫌不够地又补了一下。
“杀人了!!!”
在那人后知后觉的尖叫声中,霍扬丢下手里的凶器,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他把手上的血抹在铁质的三轮车护栏上,在月光下看见林负宣惊恐地、似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脸。
霍扬这才低下头,看见水影里月光下自己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沾着血的手也有些发颤。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很快又缓了过来。
他解救出自己的姐姐,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我姐要上大学。谁也不能带我姐走。”
霍扬说,“我这辈子完了,我也没别的指望。林负宣,咱俩耗一辈子的。”
霍姝被尖叫声吵醒,不耐烦地走出来,然后看着地上的血又发出一声尖叫。
漆黑的夜终于开始变亮了。许多人开了灯,走出屋头来看。
霍扬手里依然攥着那块染着血的石板,他一动不动盯着脸色发白的林负宣,直到警笛声从远处追来。
“人没死,砸得是脑袋有点严重,霍姝拿钱从对方那里要了一张谅解书,最后我被送进了十六中。”
霍扬把那块儿童手表拿给阮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留给了我这块手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阮秋听完霍扬面无表情地讲完,心里只觉得塞塞的。
他看着霍扬手心里的表,想了想安慰他:“阿姨、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嗯。”
霍扬没说什么,“要接早来接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
阮秋来了精神。他现在虽然辍学,但九年义务教育他还是有上过的:“你、之前在哪上的?”
霍扬愣了一下,表情狐疑地看向他:“我在哪里上过,你不知道?”
阮秋也愣住了。
霍扬在哪里上过小学……他应该知道吗?
他们不是才刚认识没多久吗。
阮秋看着霍扬,露出茫然的神情。
霍扬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阮秋一眼,最后吐出了一串学校的名字。
“实验?”
阮秋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也是红红的,“我之前、也在那里上小学。”
霍扬皱着眉看着阮秋,神情似乎并没有阮秋想象中的高兴。
他语气里毫无波澜:“是吗,那么巧。”
阮秋却摸着脑袋看着霍扬,很疑惑地说:“可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霍扬没有说话。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不知为何,阮秋却听出了一点难过:“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
后来霍扬终于等到了他的母亲,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霍扬走得很干脆,几乎什么都没留下。留下的,也基本上全都扔了。
捡破烂的阿婆从林老汉家丢出来的垃圾堆里捡回来一块破旧的儿童手表。
霍扬弃之如敝屐。
阮秋视之若珍宝。
*
阮秋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颜色纯白的天花板。
自己陷在白色的床榻里,仿佛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样久。
他闻到了干净的消毒水味,如同记忆里的一样刺鼻。耳鸣声嗡嗡作响,像是乘坐在一个飞快上下的电梯。
这是哪?
阮秋惊惶失措地坐起身来,他的意识迟缓地收拢,记忆缓慢地回笼:段樾给他打了什么药将他强行带回了什么地方,他又一次犯了“病”,闭眼之前只看见段樾惊恐的脸。
“别动。”
熟悉的嗓音带着点哑,一个满脸倦色的人从旁边站起来。霍扬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憔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