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119章

作者:且粟 标签: 近代现代

  那天他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出去了,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见面,消息为什么会泄露,难道是唐松灵那边?

  他掐着眉心使劲揉了下,轻微的刺痛给他混乱不堪的脑子带来一丝清明。

  七年前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细渐渐在脑中浮现,可能是那时候想见唐松灵的心太急切,以至于现在都能清楚的记起。

  那时唐松灵快半个月没回消息,因此刚看到置顶栏里的头像上出现三个点时就要立马点开,但还未动作,突然被秦玉贤喊去厨房干什么了。

  身体轰然炸响一道惊雷。

  公安局门口,池律被下午一点的太阳刺得眼睛生疼,他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门口一颗大树边,伸手撑着树干弯下腰,不一会儿,地上出现几滴液体,砸在地砖上,炸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身体在不自控得细细发着抖,低垂着脑袋,露出一节覆着细汗的修长的脖颈。

  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梦,梦里来来去去都是四月十五那天漆黑又空荡的广场,他被困在那个广场七年之久,怎么都走不出。

  恐惧、害怕、绝望、慌张,让他整晚整晚睡不好,后来或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不管梦里是什么,只要一睁眼便立刻忘记,只有心悸的感觉告诉他睡得并不安稳,后来白心问他梦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才意识到不是梦不到了,只是醒来之后不记了而已。

  现在再回想刚过去的七年,池律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硬要说,只能说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没有阳光,没有颜色,永远都是死寂。

  他一直都觉得唐松灵是个有点固执的人,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比他固执多了。

  爱的时候恨不得把骨血都变成唐松灵的养分,只愿他脸上的笑容能像永生花一样永远不凋零,后来被伤狠了,放不下,却又固执得不肯回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然又会像七年前一样重蹈覆辙。

  于是折磨唐松灵,也折磨自己。

  七年前四月十五的晚上像扎在他肺里的一个钢钉,每每想起呼吸都不顺畅,他介意了这么多年,然而一份犯罪档案告诉他,这根钢钉根本就不存在。

  他来找过你,为了能早点相见,他饶了近路,穿越一条早已废弃的、离你不到四公里的到处都是垃圾的黑巷子里,被人伤害,他或许喊过救命,但没有人听见。

  而伤害他的人,到现在还未抓捕归案。

  池律弯着腰,大口喘息着,但不知为什么,一呼一吸间整个胸腔痛得厉害,口腔里似乎塞满了血腥。

  他其实已经思考不了什么了,耳边铺天盖都是轰隆炸响的声音。

  脑中犯罪人一栏那两个字一出来,所有的意识就被普天盖地的恐惧席卷,恶寒沿着脊柱一寸寸爬升,连心跳都要冻住。

  所有的细节都在告诉他,有人布了一张天罗地网,要将他和扼杀。

  不,被扼杀了的只有唐松灵。

  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要怎么面对。

  有微风掠过,头顶树叶莎莎作响,一缕气流钻进微敞的衣领,本是绕指柔的暖风,然而拂过身上的冷汗时却化作绵绵细针,一根根往肉里钉。

第135章 怀英死因

  今天是周二,人流量本就不大的咖啡厅更加冷清,池律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偏头看着窗外。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有十来分钟了,像被按了暂停键,连来往的服务生都忍不住频频侧眼看他。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进来。

  五分钟后,二楼楼梯口出现一个女生,左右张望了下便快速往这边走来。

  在看清那张脸时,穆宁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她在池律对面坐下,喘了口气道:“不好意思,等公交等得时间有点久了。”

  “没事。”

  穆宁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有我的号码。”

  池律没接话,只道:“我想着女孩子应该都不爱喝太苦的,就帮你点了一杯焦糖拿铁。”

  他声音不似往日平顺,嘶哑得厉害。

  “谢谢。”穆宁的视线从池律脸上挪到咖啡花上,“你今天约我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喝咖啡吧,有时候觉得挺有意思,如果不是松哥,谁能想到一个端盘子洗碗的女人会和站在社会顶层的人坐在一起喝咖啡。”

  短暂沉默了一瞬,她继续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除了犯罪记录上写的以外的事情。”

  穆宁偏头看向窗外,她脸上没有太过激烈的表情,眼神有些木楞,深深吸了口气,又顺着从肺部挤出的气体,缓缓道:“我猜你最想知道的是我哥为什么会被韩庄杀。”

  “他纯粹是运气不好,回家抄近路,不想撞到韩庄施暴,对方有两个人,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根本没机会报警,当时那把刀是刺向松哥的,被我哥先一步发现将那人推翻在地,扑上去夺那把刀,本来是抢过来了,但躲闪不及,被韩庄一脚踢翻,松哥被喂了药没劲,刀又被夺走,接着就插在他腹部,韩庄并没停手,又返回去找松哥,但那一刀没捅到要害。”

  空气静了一瞬,穆宁又想起什么,“对了,另一个施暴的人被我哥捅死了,五刀。”

  “那天晚上我跑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剩一口气,一直撑到我进急救室,我进去的时候松哥也在,他浑身是血。”

  “是我哥的血。”

  穆宁停了一下,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哥让他照顾我们母子。”

  他偏头看向窗外,街边种着不知名的大书,看样子应该是种挺久了,有些树干的皮都脱落了,倏然,伸到窗前的枝丫颤了下,上面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往远处飘去。

  穆宁定定看着,又道:“对了,那天到医院的时候刚好贺旗也在,要不是他,我可能连我哥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后来呢?”

  “后来,我哥葬礼结束第二天,松哥就不见了,那时候我非常恨他,整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胎也不稳,贺旗给我顾了个保姆,再后来听说苗阿姨那边也是贺旗照顾的。”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才又见到他,他瘦了太多,到现在我都记得他的样子。”

  穆宁突然笑了下,只是笑容太过苍白,“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到现在那个杀人放几天火的恶人都逍遥法外,警察到现在都没抓住他。”

  话音落下,周围变得死寂,只有池律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很久,穆宁才将投射在外的目光收回,落在池律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轻声道:“我哥是因他而死,他也背着我哥临死前的嘱托走了七年,从前我一直觉得他欠我的,后来发现,所有的事其实都是因果轮回。”

  “高中那次车祸,是你救了我哥,后来我哥又把这条命还回去了,只是没有直接还给你,而是还给了你爱的人。”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街灯已经亮起,下午掉落的树叶在人行道上铺了满地,黄灿灿一片,煞是好看。

  池律沿着街边慢慢走,枯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他想了很多,想唐松灵有没有好好吃晚饭,烧退了没有,他下午休息的时候有没有再被惊醒,如果醒了,找不到自己该怎么办。

  突然又想着两月前唐松灵蹲在他家门口的时候冷不冷,他起身时扶腰的动作和苍白的脸色,是不是腰痛,那天雨那么大,他浑身都被浇透,自己为什么没让他进家里洗个澡,他彻夜未归的那次,唐松灵等到第二天都不肯离开,他看起来那么疲累,当时为了没让他进家里好好睡一觉。

  想得太多,心口就想插进一把满是倒刺的荆棘,搅得血肉模糊。

  因果轮回。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如果那天穆怀英没有及时发现刺向唐松灵的刀,或者后来韩庄没有刺偏,那现在......

  还没想到那个可能性,池律突然弯下腰猛烈地干呕,他浑身发着抖,扶在树干上的指尖快要抠出血,冷汗从透白的脸侧不断滚落,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像是要把心都吐出来,可他只早上陪唐松灵吃了点早餐,胃里早就没东西了,只剧烈地痉挛抽搐,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再直起腰时,那双爬满血丝的眼里翻涌着惊恐,他抖着手掏出手机,快速打开通话输入一串数字。

  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惊喜,喊了一声池律,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池律无声得张了张嘴,努力缓了好一会儿喉间的颤意,才道:“松灵.....”

  眼泪应声而落,只这两个字,便痛不欲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唐松灵听出不对,急道。

  池律想回他,可喉间哽咽得厉害,他只能努力呼吸,努力压抑太过酸涩的心绪,好久,才沙哑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睡了没有。”

  唐松灵听他这么说,吊了一半的心放下来,“还没有,想等你回来。”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立刻补了一句,“你还是回家睡吧,今天看着好憔悴。”

  池律将听筒紧紧按在耳朵上,压得指节泛白,怕错过唐松灵的说的每一句话。

  唐松灵的声音低软温柔,像带着温度一样,池律愣愣地想,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他仰起脸,泪水又从眼角滑落。

  “快睡吧。”

  夜晚十一点,环城高速上掠过一辆黑色古斯特,池律单手打在方向盘上,眼睛黑沉沉盯着前方。

  车窗全部打开,剧烈流动的冷风灌入车厢,随着温度的急剧降低,池律混乱不堪的脑袋开始冷静。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医院停车场,池律将所有车窗关上,四周瞬间变得安静。

  他仰头靠进椅背,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浊气,开始整理今天接受的所有信息。

  现在看来,从韩庄九年前有人捞开始,背后那个人就已经开始下这盘棋了。

  有利用贺母挑拨谋害的事在先,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操控这一切并且从中获利的人只有他父母。

  池律眉心皱起,两分钟后,猛地睁开眼,快速打开手机搜索当年关于贺廉的案件,发现从有人举报开始到判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速度太快了。

  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他认真思索了会儿,给白心打了个电话。

  “喂?您老人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帮我再查点东西。”

  白心嘟囔,“切,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查谁。”

  “当年贺廉的那个案子,最好能有举报人的信息。”

  “没问题。”白心顿了一下,担心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听着不对劲?”

  “我没事。”

  “行吧,有消息了第一时间call你。”

  挂断电话,池律偏头看向窗外,眸色越发黑沉,片刻后下车,脚步平稳地走向医院大楼。

  顶楼病房的走廊格外安静,池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灯光大亮,床上睡着的人蜷缩成一堆,将被子顶起一个不算大的包。池律慢慢关上门,动作轻了又轻,门锁落扣时发出一声轻响,池律立刻去看床上睡着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才抬脚继续往里走。

  轻声走到床边,池律弯腰看了看,唐松灵的脑袋早已脱离枕头,大半张脸都埋进池律宽大的睡衣里,眼睫静静垂落,睡得正熟。

  目光在这半张脸上停了很久,久到将他每一个细节描绘了一遍又一遍,久到视线变得模糊,才抬手按了按酸胀的胸口,想要碰一下熟睡的人,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怕扰了他清梦。

  灯光太亮,池律怕他睡不安稳,伸手关了顶部大灯,手还未触到夜灯开关,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池律猛地转头往床上看去,但太黑了,眼睛还没适应昏暗光线,一时什么也看不清。

  池律心中蓦地一跳,立刻伸手往病床那边摸索,下一瞬一只胡乱挥舞着的胳膊落进手里。

  “不要害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