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139章
作者:且粟
苗韵笑了下,低低道:“傻孩子。”
唐松灵愣了一阵,那三个字像一张柔软的网般罩在心上,不断收紧,再收紧,直到整个胸腔都疼着厉害,努力咽下去的泪水决堤而出,可他不敢太大声,只能拼命压抑着哭声,于是滞涩嘶哑的声音憋在喉咙,听得人难受。
肩膀上搭上一直手,轻柔地捏着,无声安慰着他。
苗韵浑浊的眼睛转动,视线落在唐松灵身后站着的池律的身上,似乎这才看见一直未出声的人,眼中露出点惊诧,“小池也来了。”
池律放轻声音道:“苗阿姨。”
苗韵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一点笑,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几秒,又看向他搭在唐松灵肩上的手,片刻后迟疑道,“阿姨能问下,你们现在.....”
池律视线落在唐松灵身上,窗外的阳光将他眼底的温柔照的明明白白,他附下身,温声道:“阿姨,我和松灵在一起了。”
苗韵愣愣点头,又问:“以后还会不会.....”
“往后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会好好护着他的。”
“好,好....”苗韵怔忪,眼角又落下泪,“阿姨知道,你们分离这么多年,都太苦了,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幸福顺遂。”
池律只觉得胸口难受得厉害,轻声道:“会的,会幸福的,阿姨也要快点好起来,松灵天天念叨您呢。”
苗韵闭了下眼,轻轻摇头,“阿姨怕是不行了,灵娃儿,就交给你了.....”
“妈......”唐松灵像是吓住了,脸色发白地看着苗韵。
她叹了口气,捏了捏唐松灵的手,“哎,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说着,又费力地喘了口气,“生死有命,你得看开些,现在有小池陪着你,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苗韵自己是有感觉的,前些日子精神越发昏沉,今天却突然来了精神,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自这天起,唐松灵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渡过的,每天上午陪池律去公司,他总是给他很多市场分析、金融数据方面的书,下午叫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晚上池律下班的时候又从医院将他接回家。
苗韵那天短暂得清醒了一会儿,后面又昏昏沉沉的。
过了一开始的情绪波动,唐松灵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情绪总是不高,只有见着池律的时候才能笑一笑。
夜深了,窗帘没有拉上,池律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熟睡中的人。
唐松灵缩卷着身体,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紧闭的眼睛。
池律愣愣看着,突然意识到,似乎只有自己在的时候他睡觉的时候才会舒展身体,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缩成一团。
心口摹地痛了下,伸手轻轻将盖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让他鼻子露在外面,却不期然地看见上面已然干涸的泪痕。
借着夜灯怔怔看了许久,附身在唐松灵还有些湿润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本想伸手触一触他的脸颊,但手指离脸颊不到一厘米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刚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又将堪堪要落下的手指收回。
池律快速洗漱完,刚从卫生间出来便见本该睡着的人睁着眼睛,偏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暮色。
“怎么醒了?”
池律快步过去,唐松听见声音回神,从床上爬起来,扑进池律怀里,手臂紧紧箍在池律腰上。
“怎么了?”
池律伸手揽住他后背,抱着人靠在床头,又伸手拉了被子把他后背盖住。
唐松灵的脸埋在池律胸口,却什么也不说,只用力把自己缩进池律怀里。
见他不答,池律也不多问,只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慰着。
抱着这人,一天的疲惫也在慢慢消散。
每天都要会见很多人,除了工作以外各种应酬酒局不断,他也一直游刃有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又和唐松灵在一起之后,这些应酬便成了一种变相的折磨,他坐不住,想快点回来,但又实在脱不开身,心里焦躁得厉害,好几次都想把唐松灵也一块带上,可临到了,又不想他去那种鱼龙混杂,阿谀谄媚的地方。
在池律眼里,唐松灵就是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天然美玉,任何污秽之物他都不想让他沾染。
唐松灵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仰起脸,下巴低着池律胸口,眼睛却没睁开,“你回来了....”
“嗯....”池律低低应着,垂眼看着唐松灵,他的脸被不远处的夜灯熏得格外暖,有些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到,许是刚醒,脸蛋微红,唇瓣也嫩嫩地透着粉红。
池律看得痴了,心跳渐渐变快,揽着他背的一手上移,扣在唐上松灵脑后,附身吻在他额头,他的吻细密而温柔,一路向下,亲过他挺立的鼻梁,落在柔软的唇上,细细研磨。
“宝宝....”他低低叫着,半阖着的眸子里缓缓流动着迷离,似大雾氤氲,再不见清冷。
过了一阵,唐松灵张嘴咬在池律唇上,而后稍稍退开,笑盈盈得看着他。
“累不累?”
“不累。”池律低声道:“就是想你。”
“不是早上才见过吗?”
“可早上离晚上好久。”池律说着,拥着趴在身上的人侧身躺下,将他严严实实裹在怀里,“不是睡着了吗?怎么醒了?”
唐松灵偎着他胸口,闷不吭声,过了一阵,突然道:“我想带妈妈回老家。”
池律愣了下,想起刚回来时唐松灵脸上的泪痕,心底摹地刺痛不已。
他抚着唐松灵后背,低声道:“好,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五六天吧。”他声音捂在池律胸口,听不真切,但微颤的声线还是将他暴露的彻彻底底。
“嗯。”池律应着,“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是今天临时决定的,三天就能回来,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那么忙,还是算了吧。”
“ .......松灵。”池律叹气道:“我是你男朋友,怎么能不和你们一起回去呢?”
“好,就是....怕耽误你。”
“没事,除了后天的高峰论坛,最近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等我回来,我陪你回家。”
“.....嗯。”
阳历一月初,今天天气不错,冬日暖阳高悬,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池律昨天去外地了,这还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两地分隔,昨晚那么大个卧室就他一个人,很不习惯,前半夜一直醒着,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不到六点又醒了一次。
也不知是池律没再还是怎么的,唐松灵老觉得心慌,随便收拾了下,早早去了医院。
护士还没开始查房,楼道里也很安静,只有早起的病人端着洗脸盆去水房打水。
病房门虚掩着,唐松灵提着饭盒进去,又反手轻轻带上,往靠窗的床位看了一眼,人还没醒。
他走过去将早餐一一打开,搁在床头柜晾着,又拿暖水瓶去水房接了热水,倒在水盆里,等她醒了好洗脸。
收拾好在床边坐了会儿,还不见苗韵醒来,但一会儿就是吃药时间了。
“妈。”
他叫了一声,苗韵没反应。
唐松灵顿了两秒,附身又轻声叫道:“妈,快醒醒,吃了早餐再睡吧,不然一会儿扎针了吃饭不方便。”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但平时她看着睡着了,其实只是昏沉着,人一叫是有反应的。
唐松灵盯着她那张格外惨白的脸,愣了一阵,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心底蔓延全身。
“妈.....”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发颤,他抖着手去握苗韵垂在床沿的手,一种诡异的冷瞬间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唐松灵瞪大眼,有些无措地看着苗韵,有好几秒他没有喘上气,起身往病房外跑时眼前全是布满黑色的斑点。
此时医生刚上班,查房查到一半,听见消息立刻往这边跑,病房其他病人早都出去了,门口围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往里看。
“让一下!不要在门口围着!”医生喊着,挤开人群快步跑到床边,弯腰掰开苗韵的眼睛,只看了一眼,便摇头站直身体,对旁边早已呆住的唐松灵道:“人已经没了。”
第152章 苗韵离世
唐松灵踉跄着后退一步,双眼僵直地看着苗韵,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半晌才喃喃道,“怎么会,明明、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昨天.....”唐松灵用力喘了口气,眼前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昨天她还说、还说要回家,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中空白一片,说话也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愣怔半天,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一声那句“不在了 ”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病房又进来许多人,他们把苗韵抬放在移动床上,推着往出走的时候唐松灵还是愣愣得没有反应,只下意识跟着移动床跑,紧紧盯着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等电梯的时候,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苗韵的脸上,唐松灵看着,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笑着叫声“灵娃儿。”
突然想起年少时对苗韵说的话,他说,您要是不喜欢京城,等他长大,有能力有本事了,就带她离开这里。
不曾想,这辈子还是困在了京城,明明说好等这轮透析完就带她回家,手机里甚至已经订了回家时的机票,她却等不及先走了。
整个流程匆忙混乱,他被人带着办理各种手续,机械又麻木,脑袋像是个只会听从指令的机器人,直到站在殡仪馆门口,唐松灵仍然木楞,双眼发直地盯着工作人员给她换寿衣、化妆。
口红涂上去的之后,唐松灵呆呆望着,好像又看见多年前,他刚从地里回来,站在家门口的女人,她偏头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夕阳从背后打过来,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下午三点,唐松灵将黑色背包又往怀里拢了拢,偏头看着窗外。
云海茫茫,无边无际,真如仙境般缥缈神秘。
看了一会儿,把怀里的背包往上凑了凑,轻声道:“妈,快看,多好看的云,以前都没见过,您以后,该不会就住住在这种地方吧?”他望着窗外的眼睛弯起,露出懵懂单纯的笑,“也挺好的,多美啊。”
北方山区的冬天不比城里,格外的冷,也许村子里没住什么人了,好多路都荒废了。
路两边荒草蔓延,唐松灵怀里抱着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天已经黑了,冬夜里的乡下静悄悄的,但他并不觉得害怕,甚至心里很是安静。
后来唐松灵想了很久才明白, 原来那时候一个人在荒野上走,不害怕是因为有妈妈陪着。
虽然已离开多年,但这里的每家每户,每棵树的样子,每家门口的草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记得从前村口住着的唐家六奶奶,冬日里戴着个深棕色头巾,穿着厚实的农家人自己缝制的棉袄,拿一个小马扎,每天下午都要坐在门口晒太阳。
那时候她门口总是扫得特别干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现在,却满地都是枯树枝,秋日里落的枯叶铺了厚厚一层,门上落了锁,上面裹着厚厚一层灰尘。
早已人去楼空,满目疮痍。
唐松灵站在破败的门口,望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全是小时候来唐家六奶奶门口讨好吃的情景,他想得认真,只是突然回神,才发现那已经只过去许久的事了。
用力吸了口气,将背包反背在怀里,他手里拿着手电,另一只手提着一些从镇上买的纸活,快步往前走,待爬上一个坡,便到了家门口。
也许是地形的原因,山里的风格外急,风声急尖锐又凄厉,听得人心惶惶。
唐松灵抬头望着眼前塌了一半的门,脸上愣愣的,懵懂地,空白的。
从早上听到那个噩耗,他一直都出于这种放空状态,看着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处理着苗韵身后事,灵魂却一直荡在半空,整个人都是一种奇怪的抽离状态,脑中是混沌得,不清醒的。
就像现在,他有些迷茫,想不明白自己早上还在京城,晚上怎么突然站在这个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山区小村。
有时候脑中清明一瞬,丝丝缕缕的恐惧和无助就会充斥着整个身体,每每到这时候,他便急迫得转移注意力,想池律在干什么,今天的论坛会也不知道顺不顺利,他有洁癖,昨天走得时候幸亏给他塞了一套床单被套。
呜呜叫着得寒风突然拔高一个度,唐松灵打了个哆嗦,猛地回神。
四周虽然黑暗,但他对这里有一种携刻在灵魂上的熟悉感。
他张了张嘴,像从前那样提声喊道:“奶奶!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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