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79章

作者:且粟 标签: 近代现代

  这个普通的房子凝聚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所有美好的鲜活的回忆,都是那个人给的,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能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现在,那个人不见了。

  他找不到他了。

  哪里都没有。

  两天两夜,池律已经憔悴狼狈得变了样。他曾是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却在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城市走走停停,找累了就歇,实在撑不住了,半夜就找条没人的长椅躺一躺,稍微恢复一点体力就又起来继续找。

  夜半看着趴在凳子腿边的流浪狗吐着舌头好奇地看着他,他也看回去,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他觉得这条狗很像自己,都没人要。

  笑着笑着就哭了,一开始眼泪一颗颗得掉,后来成股流下,顷刻间湿了一脸,嘶哑苦涩笑声渐渐带上哭腔,从他低垂着的脑袋传出来,夜里听着竟十分凄苦,这两天长出来的胡渣硬硬得戳着,扎的手掌生疼。

  他找遍了所有知道的地方,最后还是回了家。

  连续熬了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几乎没睡什么觉,池律进门的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眼前全是花白的斑点,只循着本能往房间的方向走。

  “啪”地一声,有什么掉在了地上,池律呆泄地低头,看见一个刚削完皮的苹果滚过来,慢悠悠停在脚边。

  “律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池律愣愣循声望过去,见秦玉贤半张着嘴,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我没事。”他神情木讷地有些不正常,说完便绕过脚边的苹果,麻木地视线从秦玉贤脸上扫过,抬脚往楼上走。

  秦玉贤追过来一把抓住池律的手臂,“这还没事?你到底怎么了呀?”

  “我怎么了?我没事啊。”他有些不明所以,顿了下像想起什么,道:“我找松灵,他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怎么就......不见了呢?”他说着,平静的脸上浮起一层迷茫和痛意,口中喃喃着,像是这个问题想了千百遍,但仍想不通为什么。

  他突然回头看向秦玉贤,道:“妈,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秦玉贤惊了下,躲开池律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你这是累着了,赶紧洗个澡睡一觉,睡起来就好了。”

  池律怔怔看着秦玉贤,道:“真的吗?”

  “真的,相信妈妈。”

  池律点头,脸上麻木地表情松快了一点,像是突然放心了,“好,我相信您不会骗我。”

  池律真的去洗澡睡觉了。

  他把自己又收拾回以前的样子,记得唐松灵曾经说过他很好看,他喜欢他干净好看的样子。

  想到这,便更细致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端端正正躺在床上,将睡未睡时,唇边突然溢出两个字,“松灵........”

  一滴晶莹得液体顺着闭合的眼角滑落,很快没入枕头消失不见。

  后来一个月里,池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甚至开始怀疑唐松灵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以前那些一起经历过得美好只是他一场美好又荒诞的梦而已。

  否则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就那样彻底消失不见呢?

  他不止一次或直白或试探性得问过池肃和秦玉贤是不是他们动的手脚,但对方无事发生一样,淡定地让他看看不住一丝破绽。

  五月中旬,天气渐渐有了暴热的势头,池律又一次从医院出来,刺白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这已经是他找的第十六家医院了,还是没有苗韵住院的消息。

  手机响了一声,是个聊天提示音。

  池律已经不再对手机信息敏感,无数次期待,无数次失望,都已经将他摧折得有些麻木。

  他往旁边让了让,站在门后的树荫底下,才掏出手机不抱什么希望地扫了眼,但只一眼 ,就将他定在原地。

  这一个月以来所有信息发出去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的对话框突然出现一个红点。

第88章 永不再见

  池律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闭了下眼睛又睁开,那个红点还在,直到脑袋突突泛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有呼吸。

  【有空吗?我们见一面,有话想对你说,我在津大。】

  本想立刻给唐松灵打了个电话,他想那个声音实在想得发疯,可又怕自己急迫沙哑的声音吓着对方,只克制得回了一句,【等我。】

  发完又怕对方等得不耐烦,赶紧解释:【两个小时后我就来,身份证不在身上,我得回去取。】

  有液体滴在手机屏幕上,池律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对方这次会得很快:【好,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得了这一句,但有了之前的教训,池律也不敢有任何松懈,回家取了身份证就往机场赶。

  津市离京城很近,坐飞机只要四十分钟,下了飞机往津大赶的时候,池律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紧张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怕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扑空了。

  如果再见不着人,他真的会疯。

  以前他经常来津大找唐松灵,对这所学校的熟悉程度比对自个儿的学校还高,校园里有几片小树林,树林里哪有长椅他都一清二楚。

  看着熟悉的环境,池律麻木了一个月的脸稍微有了点波动,津市应该是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的味道。

  见面地点是一个平时没什么人去的,靠近学校围墙一片很小但很隐蔽的树林,以前他们经常会在这边坐坐,聊聊最近彼此身边发生的觉得有趣的事。

  池律有些急切,一路跑着去了那里,那个长椅还在,但是上面落了混着泥土的雨水,不能坐人,他也没想着坐,站在边上往唯一能过来的小路望去。

  这次他没等多久,就看见那个让他崩溃了一个月的人出现在弯道处。

  微风轻扫,扬起池律额前有些长了的柔软的发丝,又缓缓垂落在他细密抖动的眼尾。在看见那道身影的一瞬间,干涩的眼眶蓦地赤红,他直直看着他,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

  他瘦了,宽大的外套罩在有些干瘪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脸色透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白,像是一滩不会再有生气的死水。

  池律连呼吸呼吸都不敢用力,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脚尖不自控向前两步,池律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惊了一下,赶紧顿住脚步,竟少见的有些手足无措。

  “松灵......”

  那人好像之前一直在走神,听见声音,木然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落在池律憔悴的脸上,“嗯。”

  得到回应,池律绷紧着的心似乎这才恢复跳动,眼眶摹地湿了,颤声又唤他:“松灵.....”

  池律想要上前拉他,然而脚尖刚往前半步,唐松灵像是受惊了的猫,立刻踉跄着往后退了两大步。

  池律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唐松灵瞬间打开的距离,艰涩道:“你.....怎么了?”

  心脏砰砰直跳,唐松灵背后树影摇曳,不知道为什么,池律莫名觉得唐松灵此时不是站在树林间的小路上,而是站在深不见底悬崖边,站在波涛汹涌的礁石上,他必须得拼命拉住他。

  否则,他会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唐松灵的目光始终凝在池律身上, 好像看池律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天塌下来也打扰不到他,过了会儿突然极轻浅地笑了下,“今天有件事和你说。”说着,他看了下身后。

  池律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几步之外站着一个女孩,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松灵提了提嘴角,把女孩叫到身边,才又回头看向池律,“这是白竹,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见过的。”

  池律怔怔“嗯”了下,眼神自唐松灵抓在女孩手腕上的手扫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唐松灵侧脸看了眼女孩,眼神颇有些留恋,过了会儿才又转过头缓缓开口:“池律,我们分手吧。”

  池律一开始没愣愣得没有反应,那句话钻进耳朵里,但没留下任何痕迹就消失了,须臾之后,他才微不可查得向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是动物为了躲避伤害而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什么?”

  “我们分手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池律脸上还是木木得,他的脑袋又宕机了,完全处理不了唐松灵口里说出的那几个字,就像有人突然用一种你从未听过的语种跟你说话,那只是一串大脑无法处理的毫无意义的声音。

  但即便心理上下意识的躲避,身体却是诚实的,垂在腿侧的苍白的指尖开始细密的抖动,唇瓣嗫嚅这想说什么,却半天都没听见他发声。

  很久,他是才听见自己说:“你瘦了好多,我给你做你前段时间说想吃的可乐鸡翅,我们回家。”说着,就要上来牵唐松灵。

  唐松灵脸上闪过惊愕,一扬手用力将他推开,狠声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分手!”

  池律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宕机了的脑子好像无意中被一巴掌拍好了,又开始咔嚓咔嚓艰难运行,他看向面色狠厉的唐松灵,轻声问:“为什么?”

  唐松灵当真给了他一个理由:“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同性恋,我喜欢的是女生。”

  池律看着那张爱极了的脸,此时突然觉得陌生,唐松灵和自己说话一直都是温和柔软的,那张脸上也一直都明媚阳光,但是现在这个面容冰冷狠厉的人是谁?

  他还是怀疑自己自己听错了,觉得唐松灵在和自己开玩笑,兀自挣扎道:“松灵,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唐松灵胸口用力起伏,截断池律的话崩溃吼道:“累的人是你!你照过镜子没有?!”

  池律没说完的话噎在喉间,他咽了下嗓子,苦涩顺着舌根蔓延至整个口腔,“你......不喜欢男生?那一开始为什......”

  “你一开始就该听路政儿的话,其实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那时候我被校园霸凌,老师也不管,我只能另找出路,韩庄最不敢动的人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池律眼中终于有了痛色,像是疼极了,连唇瓣都成了可怖的青灰色,“没关系,我愿意保护你,我、我.....”

  我什么,他痛得说不下去了,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口不齐的凶器在搅动,痛得他浑身都在打颤。

  “高考之后你出国两个月,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不就是陪路政儿吗,那天你们在楼道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没有阻止,因为不在乎,我说的够清楚吗?”

  池律看着他脸上的冷笑,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钢针狠狠钉进骨骼,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语言能伤人至此。

  修剪整齐得指甲陷进手掌,额前早已布满冷汗,原本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痛楚,那里面的光被唐松灵尽数夺走,不留一寸。

  很久,池律好像才攒够力气,小心翼翼又颤声道:“没关系,只要不分手,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你就当、就当只是找了一个庇护好不好?我愿......”

  “你疯了?”唐松灵戏谑的表情终于崩裂,“我都说了我不是同性恋,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日子!我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得走在街上,而不是被别人戳脊梁骨说变态,我受够了,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脸色憋得通红,狠狠喘了口气又继续道:“而且,你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跨越阶层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我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没什么阶层.....松灵,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话没说完,唐松灵抢道:“一样?”他抬起胳膊,亮出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为了买这个五十块的表,我跟柜台的人掰扯了半个小时。”

  池律条件反射般将手腕往身后藏了下,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刺激到了对面的人,“七十几万一只表,可能对你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价格,但在我看来花七十万买个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就是阶层差异!你醒醒吧!”

  “不......”池律摇着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扯下腕表,上前塞进唐松灵手里,抖着嗓子道:“ 没关系,以后我有的全部给你,好不好?你喜欢这个,我给你,你......”

  唐松灵不可置信得看着池律,只几秒,他回过神一扬手将那只表奋力扔出去,下一瞬,一声轻微的,玻璃碎裂的脆响传来。

  本来该是没事的,刚下过雨的草地松软,不至于就摔坏了,但那只表刚好磕在长椅铁制的角上,表盘瞬间四分五裂。

  池律低头去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是被唐松灵丢弃的一颗血淋淋的心。

  有什么彻底碎了,再怎么都无法粘合。

  他抬起指尖,用力压在胸口,好像有一种错觉,再用力一点,就能按住血来。

  太疼了。

  一呼一吸似乎都带了刀子,疼得他所有的骨骼都在颤抖。

  “我和白竹在一起了,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们以后不必见面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彻底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永不再见。”

  “我不信,你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唐松灵语气里夹杂着嘲讽和戏谑,“你和她不同,她爸妈都知道我,愿意帮助我,你爸妈呢?就一百万,你也还要拿出国去换,看似家里有权有势,实则什么你都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