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83章

作者:且粟 标签: 近代现代

  那人抬眼扫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愣了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将视线轻飘飘地从他们身上挪开。

  这算什么反应?这根本连反应都不是吧?看路边一条狗都不至于这么平淡吧?

  贺旗后颈突然绷得生疼,他僵硬地搂着唐松灵往外走,但那双太过冷淡的眼睛突然将他胸膛里压抑了七年的痛楚点燃,这把大火越烧越枉,连眼里都是扇动着的火光。

  终于在踏出酒店前,那根名为理智的线被大火熔断。

  他猛的顿住脚步,转头。

  在回头的一瞬间,贺旗脸上的表情迅速切换,变成意外又欣喜的样子,就像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他笑道:“哎?我没看错吧?你是.....池律?”

  对方明显没想到他又回头,迟疑了一瞬,平淡道:“嗯。”说完,他似乎觉得只说一个字不妥,又补充道:“好久不见,贺旗。”

  贺旗脸上没有一丝怒火烧过的痕迹,爽朗道:“哎呀真是,我还以为刚刚看走眼了,差点没认出来,真是越来越帅了哈,来这边是?”

  “跟朋友坐坐。”

  “哦。”贺旗若有所思得点点头,他又指了指怀里垂着脑袋的人,大咧咧道,“这是唐松灵,你还有印象吧?我记得上学时候你还帮过他。”

  这次池律没有立刻应声,迟疑一瞬,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贺旗没错过他那一秒的停顿,暗暗咬牙,但面上还是朗声笑了笑,空着的手挠了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时候不懂事,老找他麻烦。”说着,他表情浮起明显的怪异,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样子。

  池律看了眼去付款的曹海,贺旗知道他想走了,但二十几年的礼数和修养还是让池律开口问道:“怎么了?”

  “哦.....想找你帮个忙,你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刚医院打电话催我,说她不好好吃药,但......”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看唐松灵,道:“他喝醉了,我妈那边实在催得急,您看能不能.....”

  他话没说完,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贺旗心里暗爽真是天助我也,脸上却还是一副实在为难的样子,“你看,这又打电话催了,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他,要是觉得麻烦的话,把他随便扔哪个酒店就行,完了我把钱转给你,你看.......”

  池律面上浮现一丝迟疑,显然是没想到这人刚一见面就找自己帮忙,如此的不见外。

  贺旗火正烧的旺,哪能让他跑了,欲拒还迎道:“你要实在忙的话,那算了.......”

  “好。”

  “好咧,那就麻烦你了。”他指了指门口,“那......我就走了?”

  “嗯。”

  贺旗把唐松灵往池律身上一推,毫不犹豫得迈开长腿出了门,但他没立刻走。

  不远处灯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里,贺旗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随便扒拉了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酒吧门口。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心疼。

  如果可以,他宁愿唐松灵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么多年唐松灵从来没忘记过池律。

  他将唐松灵从当年那场浩劫里拉出来,自己都脱了一次皮,更别说唐松灵是怎么过来的。贺旗现在还不确定,但那件事多少和池律沾点关系。

  而池律凭什么高高在上衣衫靓丽,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唐松灵?凭什么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哦对了,凭他是池家的人。

  贺旗突然笑了下,有些无力得低下头,这就是天道不公啊......

  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随着肩膀抖动落在地面。

  他就是要他想起,曾经也有个卑微怯懦的人用尽所有力气爱过他。

  可很快,他就愣住了。

  唐松灵今晚情绪一直低落会不会是因为他?那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然而池律已经风轻云淡,往事随风?

  贺旗陡然清醒,猛的站起身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一路跌跌撞撞得冲进酒吧,可大厅只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唐松灵。

  十分钟前,灯光璀璨的酒吧大堂。

  曹海付完钱一回头看见老板在沙发边站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烦躁,而他腿边的沙发上正摊着一个人,脸朝里侧着,很瘦。

  刚好白心从卫生间出来,远远便道:“走吧,阿律。”

  池律收起手机,眉头微蹙,“稍等。”

第93章 我求不来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还是伸手将那人扶起,可这年轻人实在醉得厉害,身体里像是没骨头一样,往哪边拨就往哪边摊。

  曹海刚想说我来,就见池律俯身坐在年轻人身边,一只手从他后背穿过伸至腋下,继而微微弯腰,另一只手又从膝下捞起,再起身时,那人整个被他抱在怀里。

  这个过程已经足够崔海震惊了,直到看见那人的脸,他直接懵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可他要给老板开车,刚明明喝的是茶?

  绕是他是董事长助理,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做他助理这段时间,池律有意无意对人与人之间距离过近所透出的抗拒,他感受得最清楚不过,一开始以为是上位者的姿态和威势,后来才察觉到他就是性子里的冷淡。

  本以为白心已经是最能接近池律的人了,但,眼前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唐松灵一身瘫软,即使被人抱着,脑袋没力气支撑,还是软软得往后耷拉,一节白生生的脖子漏出,纯男性的喉结明晃晃露在外面。

  池律偏头看了一眼,又将他往上颠了颠,让脑袋能搁在自己肩膀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是抱着一只玩偶。

  池律一动,曹海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唐松灵惊道:“我去!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那个什么唐来着,不是没钱吗怎么还跑到这地方来?原来您认......”

  “去开车。”池律打断曹海。

  “哦......”曹海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整理表情转身出去了。

  白心还站在原地,眼中的惊讶还未褪去,“这是.......?”

  池律抿了下唇角,淡道:“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池律却不再做多的解释,抬脚往外走去:“走吧。”

  车已经停在门口,池律略微犹豫了下,侧头对白心道:“不好意思白姐,我让曹海送你回去?”

  白心赶紧摆手,笑道:“没事,小海送我就可以了,你忙你的吧......”说着,她指了指唐松灵,“这......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酒店。”

  “那我们一块上车吧,把你拉到酒店门口。”

  池律道:“不用,离这不远就有一家。”

  “哦......好。”白心又看了看脸贴在池律胸口人,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晕了,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他。

  车已不见了踪影,池律才挪动步子往前走,前面拐过街角,再走三百米,就到他说的酒店了。

  他步伐平稳,腰背挺直,如果忽略他肩膀冒出的一小撮头发和身侧晃荡着的脚尖,几乎看不出他抱了个人。

  夜间接近凌晨一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冷却下来的空气在耳边流淌,池律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有无边无际的麻木,和过去的七年里没有任何区别。

  开房、进门、开灯。

  池律将浑身烫热的人放在床上,拉了被子一角盖在他腹部,虽然是盛夏时节,但醉酒的人仍然有着凉的可能。

  他做完自己能做的便起身离开,未有一丝停顿,但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却还是犹豫了。他一向是个很负责人的人,今晚的事是受人之托,把一个醉得毫无意识的人扔在这儿似乎很不妥。

  想走,但长进骨子里的教养告诉他你要待在这儿。

  池律在玄关处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返身回到房间。

  关了房间所有的灯,搬了一把椅子,面朝落地窗坐着。

  有限的空间里,所有事物,包括空气,似乎都是静止的,窗外的灯光被纱帘阻隔得朦胧又微弱,勉强能映出角落里池律如雕塑一般的身影。

  他坐在凝固了的静谧里,一动不动,眼眸微阖,似乎在假寐。

  凌晨五点,当第一束微光撕开黑沉沉的天幕时,他立刻起身,快速而平稳地走出酒店,衣冠端正,连一根头发都没乱。

  上午十点,当纱帘已经挡不住窗外强烈的阳光时,唐松灵纤长的眼睫才微微动了下。

  或许是酒精作用,他觉得自己睡了一个这段时间最安稳的觉,没有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有清晨五点就开始响的闹钟。

  但长时间不接触酒精的身体还是有些扛不住,一睁眼,脑袋里的闷痛就叫嚣着扑杀过来,他将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缓了好一阵,待眼前眩晕散去才睁眼,勉强动了动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在枕头边摸到手机,按了半天都按不亮。

  ........怪不得闹铃没响,原来是没电了。

  环视了下酒店,唐松灵对贺旗越来越大手大脚的消费行为很不赞同。

  快速洗漱完下到一楼,酒店工作人员客气得让唐松灵心里发虚,他连免费的早餐都没敢吃就跑去退房。

  “你好,退房。”

  “好。”前台小姐接过房卡,视线在电脑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微笑道:“麻烦出示一下收据,好给您退押金。”

  唐松灵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在口袋里扒拉了半天才将出门时顺手拿上的单据找到。

  那张薄薄的纸被揉得有些皱,他不好意思得锊了锊,刚要递出去,眼角突然扫到姓名那一栏。

  已经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抖着指尖将那块往平展了展,确认没看错地那一瞬间,脑袋里像劈进了一道惊雷。

  他不自控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将那两个字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干裂灰白的唇瓣微微扇动,无声得念出那两个字。

  池律。

  怎么回事?

  昨晚明明是和贺旗在一起,怎么变成池律了?

  “先生。”

  “先生?”

  他意识到有人叫自己,但木僵的脑袋做不出反应。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正挥动白皙纤细的手,唐松灵猛地回神,抬头望向满脸担忧的前台小姐。

  他语气有些发僵:“那个,能问一下昨天晚上送我来的,是、是谁吗?”

  女孩见他没事才呼了一口气,又挂出职业假笑,“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我不太清楚,昨晚不是我值班。”她看了看快被唐松灵掐烂的单据,“要不.......我先帮您把押金退了吧,您看是现金还是线上支付。”

  唐松灵愣愣道:“线上。”按了半天黑屏的手机,才又道:“还是.....现金吧。”

  中午的阳光把地面烤得刺白烫热,浑身力气都随着热气消散在空气里。

  唐松灵提着一袋子钱在街道上晃荡了半天都无法将血里的凉意驱散,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昨天晚上送他来酒店的为什么会是池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问贺旗。

  抽了几张现金打车往住处赶,还没走到楼下,远远看见在楼梯口张望的人。

  贺旗一大清早就来这儿蹲守,见他回来,有些不安搓了搓衣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