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 第13章

作者:成江入海 标签: 近代现代

  他被冷风吹得迷了眼,窗缝外能看到的是暖黄色的路灯,在雪地里打出一个又一个黄色光晕,在厚厚的雪地上还留着几个脚印。细小的雪花钻进来,打在谢臻脸上化成滴滴水,谢臻抬手要关窗,只见一个薄薄的身影从视线盲区走出来,来人还拿了一个树枝。

  谢臻的动作停顿片刻,他静静看着谢时雨走到上午他们待的地方,蹲下身来在厚厚的积雪上,用树杈一笔一划写字。

  他默默看了很久,等待的过程有一些漫长,谢臻只好用抽烟来静静等待。谢时雨写完后,依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谢臻只能看见一个明显的谢字,后面的字被他遮的严严实实。

  后面连谢臻被冻麻了手,谢时雨才迟钝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往回挪,他攥在手心里的树杈被随意扔在草坪里,插着兜,消失在了窗缝间。

  重新被雪覆盖住的地方,只能看出些许被写过的痕迹,却看不出是什么字。只是谢时雨那个谢字写得格外深,依旧停留在雪地里。

  谢臻重新将窗户合上,将冰冷的手搓热。

  他下意识又去看楼下那个位置,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电影早已播完,房间内回归至一片寂静。谢臻揉了揉脸,忽闻门口轻轻的敲门声,他有预感是谁,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谢时雨。

  谢时雨在雪地里冻了很久,却看不出来他有多冷,仿佛真的只是从房间里出来找他一样。谢臻插着兜,静静看着他。

  “哥。”他轻轻叫了一声。

  谢臻:“嗯。”

  “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谢臻下意识就想拒绝:“不用,我什么都不缺……”

  他话都还没有说话,谢时雨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出来。铁皮盒子躺在谢时雨的手心里,他没有主动递,也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盒子躺在他手心,等着谢臻主动去拿。

  谢臻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他的手指轻轻撩过谢时雨的手心,很冰。

  “好了,快回去睡吧。”谢臻握在手心,没有立刻拆开。

  “……晚安,哥。”谢时雨语气很平,说完后自己默默将门合上,随着几声轻轻的脚步声,外面再也没了动静。

  谢臻靠在门边,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串被打磨得很光滑的紫檀木手串,被一根黑色细绳串了起来。他拿起来,手指轻轻磨了磨,将视线落在最尾部的珠子上,一个被篆刻得格外端正、整齐的臻字。

  他抬起手串,对着光看了看,又将它放回盒子。

  谢臻慢吞吞打出两行字出来,发送给了谢时雨。

  “谢了,但是我戴手串不方便,很用心,哥哥也很喜欢。”

  对面没有回复。

  过完年不到一个星期,谢臻就准备带着高浩东,收拾收拾回学校了。一个年过下来,虽然谢臻家里也说不上特别有年味儿,但无论怎么说也比高浩东一个人待在寝室里要强。走了这一遭,高浩东和谢臻不约而同都涨了几斤肉,外加荒废了一个假期的体能训练,弄得高浩东回学校之前还有些愁眉苦脸的。

  谢臻用脚冷不丁踹了高浩东一脚:“你摆这愁脸干什么。”

  “你这不是废话吗,荒废了这么久,回学校指定比不过老沈,到时候又要跑腿一个月买早饭了。”

  谢臻哼哼笑了两下:“你放心,不会输的。”

  他和高浩东收拾完行李,准备走人的时候,谢时雨正坐在院子里的露天棚下,端正着身体在读书,手指偶尔捻过纸页,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书本,没有挪半点。谢臻背着包,扭头看向谢时雨在的方向:“小谢!”

  谢时雨这时才挪过视线:“嗯。”

  “我回学校了,给你留了东西,放在你房间了。”

  他开车载着高浩东远去,没看见谢时雨坐在原地,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远去的车辆。

  锁定的目标车辆逐渐模糊消失,连带着谢时雨的心也一块儿飘走了。

  谢时雨将书本合上,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后,只看见自己床单上搁置着一个熟悉的铁皮盒。他愣在原地,僵硬着身子不敢上前,最后还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走上前去把盒子的盖子掀开,预想的那个他亲手打磨的紫檀木手串不在里面,而是一只精美漂亮的手表。

  他拿出手表,底下还垫了一张纸,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还有一支钢笔,在书桌上。”

  落款,谢臻。

  谢时雨摩挲着纸张上的墨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点浅笑出来,他将这张纸条认认真真地折叠起来,将它变成一个对称的方块。他快步跑到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那支金属制的钢笔,笔帽上有一个繁体的谢字。

  他认得,是谢臻平时最常用的那款的另外一支,定制款。

  谢时雨攥着钢笔的手逐渐浮出一层细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谢字,最后放到唇前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鹤市的雨下起来还没完没了了。”高浩东塞了块面包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沈京昭躺在上铺,嘴里咬着一根巧克力棒:“是有点儿烦,我听说你今年在谢臻家过的年?”

  高浩东点点头:“是啊,今年没回家,他索性把我给拉回家了。”

  “玩得开心吗?他们家怎么样?”沈京昭语调轻且平稳,眯起眼睛笑得分外轻松。

  高浩东思索片刻:“还行吧,他家有个弟弟,没听他提过。”

  躺在床上的沈京昭还想再问,刚好谢臻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两份饭,搁在桌子上淡淡道:“回来了,食堂今天没有你要吃的红烧肉了,买了排骨,凑合吃吧。”

  “阿臻,你吃过了?”沈京昭从床上下来,捞过一份饭,冲着他询问道。

  谢臻:“有个学长请吃饭,就干脆在食堂吃完了回来的。”

  “不是我说,我们老谢就是受欢迎。”高浩东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脸,不出意外吃了谢臻一个响彻的板栗,他皱眉冷笑了下:“浩东,我怎么觉得你从我家回来之后,话多了不少?”

  高浩东撇了撇嘴:“和你弟弟相处久了,当然显得我话多。”

  “少废话,你不吃饭是吧?不吃扔了。”谢臻威胁他,眼瞧着高浩东咧开嘴笑了笑,连忙道:“吃吃吃。”

  谢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是谢时雨发来的信息。

  “哥哥,这个月末会回家吗?”

  谢臻在聊天框里敲敲打打,还是回了个‘不’字。

  外面雨没停,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响声,谢臻躺在床铺上,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那串紫檀木手串,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沈京昭见他不出声,探头出来轻声笑道:“你哪儿弄来的?”

  高浩东低着头扒饭:“哦,那个,他弟弟送的。”

  “小叶紫檀,挺好的。”沈京昭笑着评价。

  谢臻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声:“有什么寓意吗?”

  沈京昭沉吟:“也没有吧,无非是平安吉祥什么之类的。”

  谢臻哦了一声,将手串塞回枕头底下,枕着手,轻轻闭上了眼。

  平安?那确实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看刻字的话可以看出一点端倪,小谢送的是臻,不是姓是因为他感谢、喜欢的不是哥哥,是谢臻。但是哥哥送的是“谢”,更像亲人吧,把他也当做自己亲人的,就像后面哥哥拿的那个小时候的弹珠,也就是第一章 ,是谢时雨的谢……不知道解释的清不清楚……os:兄弟俩好喜欢刻字哦跟小学生一样。。

第19章 束缚

  19

  “西街酒吧被停业整顿一个星期了,谢臻也没踪迹,给他打电话就找借口说自己最近生病了。现在又下雨了,他又有理由窝缩着不出来了。”文慧弯起唇,指尖夹着根女士香烟,缓缓递至唇边,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听上去有些耐人寻味。

  男人的手触及她的大腿,从腿根往上抚摸,文慧夹着烟,毫不留情地往男人的手上烫去,麦色皮肤上陡然出现了个烟疤。

  文慧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人:“疤脸,谁给你的胆子。”

  疤脸不是真的疤脸,只是当年到文慧手下做事的时候,正好脸上划了道疤,便得了这么个名号。后来伤口痊愈后,文慧也没心再给他起一个,索性就一直这么叫着。

  疤脸不恼,手背上火辣辣的痛也没撼动他面色半分,他依旧是笑脸吟吟地对着文慧道:“做都做过了,慧姐,这胆子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吗?”

  “闭嘴。”

  文慧冷冷呵斥出声,将疤脸的手挪开,她挑了个位置坐下,两腿交叠,将未熄灭的香烟抽到底:“唐纪那边到现在也没准信,看来他是对谢臻很放心。”

  “唐纪拿捏着他的把柄,谢臻不会轻易倒戈的。”疤脸哼哼一笑,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摸了摸脸。

  文慧随手将烟头扔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她用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疤脸微微裸露出来的胸肌,毫不客气地用力刺了两下,她微微眯眼:“你信吗?”

  “我当然信,要论狠毒,谢臻这人的手段比我狠毒多了,连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能轻而易举的放弃,我可不敢小瞧他。”

  文慧微笑着说:“他倒不倒戈,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毕竟唐纪是越来越看好他了,到时候还有没有我们的事还不知道呢,不把他踢出局,我们还玩儿什么?”

  “内讧可不是明智之举,小慧。”疤脸伸手从搁在桌子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慢慢点燃,深呼出一口气,他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属于成熟男性的性感,压低声音如是评判着。文慧听着这个称呼,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目光又些冷。

  靳时雨撑起一把雨伞,走到谢臻右侧,他步伐较快,率先一步迈入雨中。雨水敲打着伞面的声音环绕四周,谢臻还滞在车库门口,没有动作。

  他捏着雨伞的伞柄,回头走到谢臻面前,他伸出手直接地捞过谢臻的身体,一把揽住了谢臻,将他整个人都拥进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谢臻的右肩处,准确无误地盖住了他肩膀上的那道陈年旧伤上,手掌的暖意在秋冬雨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谢臻微微瑟缩了下,呼吸也忍不住放慢。

  谢臻依稀能够感受到,从靳时雨胸膛处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他敛下眼,沉沉呼出一口气,第一回没有较劲去挣脱靳时雨的“束缚”。

  雨水敲击在地上的积水中,溅起点水花,泼湿了裤脚。谢臻在靳时雨的怀抱下慢慢挪到了公寓楼下,看着靳时雨侧着身子,单手利落地收起了雨伞,他没有松手,依旧紧紧抱着谢臻。

  谢臻心情不佳,声音平淡且沉闷:“松开我吧。”

  没有得到响应。身旁的人依旧自顾自地揽着他,带着他往前走。

  “靳时雨。”谢臻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好几步,他沉着气,轻轻叫出靳时雨的名字。

  靳时雨:“说。”

  谢臻想要说话,却莫名哑了火,默默拨弄了下沾着点雨水的额发,道:“算了,没有什么。”

  他是想问靳时雨……高浩东来他们家过年的那年,他在雪地里写的名字,是不是谢臻。

  实际上这个问题似乎也并不需要多问,谢臻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换做当时的他,或许还要等待上三四年才能意识到这件事,可现在的谢臻站在十八岁的谢臻的未来中回望,一切都不言而喻。

  但是即便那个名字的的确确是谢臻,可又有什么作用呢?在谢臻眼里,从靳时雨十六岁开始到十八岁的那两年,不过都是靳时雨编织出来的一场以谎言为核心的美梦陷阱。

  而谢天宇和吴婉的死,像是一根利刺,永永远远哽在谢臻的喉咙中,尖锐的刺扎进血肉里,每当谢臻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会有千般万般的痛楚。他无法抚平靳时雨被他们伤害所留下的伤痛,也无法忽视掉靳时雨那倾注一切的反击。

  奇怪,他们本来应该两不相欠的。

  靳时雨对他说话只说一半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神色冷漠地抱着他走进电梯,表面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可谢臻却能感受到靳时雨在逐渐收紧手臂,慢慢地,勒紧他,将他扼在怀里。

  电梯门缓缓合上,靳时雨温热的呼吸倾洒而下,强硬地覆盖上谢臻冰冷的唇。谢臻挣扎了两次,却并未挣动,他抬起眼皮看向电梯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抗拒地后退:“别在这种地方发情。”

  “我易感期快要结束了。”靳时雨又冷又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低语着。

  他没有发情,也没有失控,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很想亲吻他,知道自己很想和他做。

  从过去很多年延伸到现在的,那股盘踞在心里的不满、占有欲、不甘统统都翻涌了出来。靳时雨最讨厌高浩东,也讨厌另外那个所谓的大学同学沈京昭,他不甘心,不甘心谢臻对高浩东从一而终的在乎,不甘心这费尽心机才能将谢臻留在身边的机会,是从高浩东那里偷来的光。

  或许如果没有高浩东,谢臻早已远走高飞,离他千万里远。

  靳时雨想到这些,浑身都忍不住发冷,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心口翻涌。

  谢臻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手臂连抬起来都费劲,前不久吃过的药似乎慢慢起了药效,肩膀也没有那么痛,他本该推开靳时雨,本该恶狠狠地推开靳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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