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 第30章

作者:成江入海 标签: 近代现代

  靳时雨心头一阵失望,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知道了。

  处理完这场勉强算是民事纠纷的事,靳时雨又只能当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地回去。现在这件事没有什么头绪,报案人常有心态不稳的时候,偶尔不接受靳时雨那一套又一套的询问,因此靳时雨想要通过这一侧窥见谢臻当年那些事真相的心思,也暂时埋没了。

  靳时雨带着一身寒气,回鹤英分局将手上的东西暂时收了个尾。

  家里冷清,前段时间谢臻还在的时候,靳时雨有那个想要赶快回家的劲头儿,有不由自主地想快点见到谢臻的那份心。眼下谢臻走了,靳时雨又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的状态,不太愿意回家,基本是早上起床洗漱完出门就走,半夜三更加完班才回来,接连着连轴转,连乔乐和吕霄都忍不住在他面前絮叨说这适合冬眠的季节,给自己瞎上什么强度。

  靳时雨知道谢臻会在西街酒吧,只不过他前段时间去过一次,就是谢臻走的第二天,被那里的人以稀奇古怪的理由打发走了。靳时雨没有什么耐心,却也无可奈何,不能硬闯,谢臻兴许是吃准了这件事,因此将他隔得远远的。

  让靳时雨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他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到西街那边停留片刻。

  今天晚上的雪越下越大,靳时雨将围巾系紧,驾驶着车子往回去,在西街酒吧停了车,冬天的半夜里,来酒吧的人不多,黄色的灯光打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映出暖的光。靳时雨绷着脸,匆匆一瞥。

  远处的车上摔下来一个身影,跪在街道上吐了个稀里哗啦,瘦削的背影微动,长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靳时雨视线一愣,打开车门慢慢走向远处的身影,他脚尖对向这人,伸出手来搀上他的手臂。

  硬生生将人拽了起来。

  “……出事了?”靳时雨声音有些冷。谢臻有些冷漠,伸手狠狠推开靳时雨的手,背后的车上传来悠悠的调笑声:“谢三,这是谁呀?”

  “谁?我看看。哦……谢三那个警察相好嘛不是。”杨四从里面探出头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露出个有些看不出具体喜怒的笑容来,看上去有些阴。

  靳时雨抬眼静静看向杨四,眯着眼无声质问。

  旁边那个陌生面孔露出个更怪的笑容,将话头转向靳时雨:“啊呀,警察啊,那不是更有意思了。”

  “有意思?要不要和我去警察局有意思?”靳时雨再次强硬地拽起了谢臻,要将谢臻往后拽。

  杨四收了笑容,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好啊,我跟着你回去,你敢带我回去吗?谢三,你这相好挑衅我们,你是不是打算拆伙自己过日子了啊,怎么不跟唐纪说一声?”

  谢臻惨白的脸,在这时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许,他用手反握住靳时雨,不轻不重地将靳时雨推到自己身后,声音嘶哑的难听,就张口的一瞬间,都被口水呛了一下。

  “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当真就不太好了吧。”

第49章 为了我留下来吧

  49

  真是太恶心了……无论看多少遍,都是一如既往的恶心。谢臻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无论是和杨四这种人待在一起多久,都不会习惯他们的残忍和冷漠。虽说在接到杨四的邀请的瞬间开始,谢臻就不指望他这葫芦里卖出什么好药,毕竟杨四向来和他争锋相对,可谓完全不对付。

  不跟着杨四去,又指不定被曲解成什么样子。

  谢臻现在,一步都不能走错了,他也承担不起走错的后果。

  谢臻将靳时雨护在身后,看见杨四那张脸时,心里就下意识泛出那种作呕、恶心的感觉。光是盯着杨四的那张脸,谢臻就能隐隐约约闻见当时那近在咫尺的血腥气。谢臻努力挥去眼前恶心的画面,目光慢慢冷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杨四:“今天的笑话,你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杨四托着腮,伸手揽过旁边的人的肩膀,凶恶的表情眯起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一股不和谐的诡异:“当然没有啊,来都来了,要不我们一块进去玩玩儿吧?”

  “靳……靳时雨?我没记错吧,我们见过。上一次,你还打了我。”杨四嬉皮笑脸地推开车门,下了车,推开谢臻走到靳时雨面前,满怀笑意,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靳时雨的肩膀。靳时雨面无表情地闪开,手却扼上了谢臻的手腕:“谢臻,怎么回事。”

  “关门了,你回吧。”谢臻不动神色地挣开他的手,抱臂看向杨四,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拒绝。不过一瞬,杨四又将矛头对准了靳时雨,大有一副如果谢臻不答应,他便会无休无止地纠缠靳时雨。

  谢臻头有点疼,怒气翻涌:“杨四,你别太……!”

  “可以啊。”靳时雨不知为何,迅速打断了谢臻的话头,一脸无畏地对上杨四的视线。只见谢臻的表情有些古怪,在那一瞬间,看上去有些怒其不争,他压低声音想要去怒斥靳时雨的无厘头,却在一瞬间对上了靳时雨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装的是平静、无畏,汹涌的水光翻涌着,不过顷刻,谢臻竟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谢臻咬了咬牙,看着杨四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恨不得伸手给杨四一个巴掌。

  胃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半点能吐的东西,而谢臻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靳时雨和这莫名其妙整出这样一出的杨四,弄得头大不已。谢臻有些心烦气躁,以至于不想再在这寒冷的室外、这群神经病中间再过多停留一分一秒。

  谢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昂首阔步地从杨四和靳时雨中间穿了过去,顺手还一把握住了靳时雨的手,力气大得要命,将人硬生生地给扯到了前面。靳时雨脚下一个踉跄,被迫跟着谢臻那走得有些快了的步伐,才进酒吧大门,谢臻的手就已经转移到靳时雨胸前的衣领,将人狠狠掼在了墙上。

  “跟你说了多少遍多少遍,离我远一点,你来这里干什么?”谢臻有些咬牙切齿。

  靳时雨眼神平静:“你摔了个狗啃泥,我上来扶你一下也有错?”

  谢臻头更疼了:“我摔死了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没有关系?我答应了吗?谢臻,你又在自以为是。”靳时雨冷静得有些令人发寒。

  “谁自以为是了?”

  “你。”

  “我看自以为是的是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你答应他意味着什么吗?”谢臻被他说得眼前一晕,险些没有伸出手来直截了当地扇一巴掌到靳时雨的脸上去。

  靳时雨却伸手直接抓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连带着呼吸也隐约加快:“是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像一个蠢货一样,你是知道很多,知道所有知道一切,你什么都清楚,于是你可以站在那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俯瞰我,指责我,安排我。那我呢?”

  靳时雨语速很快,冷静的外壳下,心却跳得很快。谢臻被他说得一愣,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门口又传来杨四那轻飘飘的冷嘲热讽声调:啊,谢三,你在这调情什么的不合适吧?”

  “去死。”谢臻冷冷扔下一句话,猛地送来拽住靳时雨衣领的手,加快步伐往里走去。

  靳时雨也跟着冷斜了杨四一眼,毫不客气地从杨四身边擦肩而过。

  酒吧里人多眼杂,谢臻为了降低可能对靳时雨造成的影响,还特意安排了一间包厢。杨四带着自己的玩伴,从谢臻身边擦肩而过,压低声音耳语:“唐纪知道他的名字了,我们一起玩玩吧。”

  诡异的笑,在谢臻耳边响起,谢臻身子一僵,毫无预备地一拳狠狠打在了杨四的头上。

  杨四冷不丁地被恶狠狠地打了一拳,身子一踉跄,整个人在顷刻间,砸向了包厢中的茶几,他抽了口冷气,额头猛地撞向茶几的桌角,鲜血流了一整脸。

  谢臻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狠狠踩在了这人的膝盖上,反手拽住这人的手腕,向后一扯。谢臻的表情难看的有些过分:“你说什么?”

  “谢三!”杨四怒吼着出声,眼球充血,冒出难看的红血丝。

  “叫我做什么?”谢臻冷笑,“你他妈再敢在唐纪那里多说一个字、两个字试试看?杨四,你真以为我怕了你。”

  “你有病吧!谢三,你整天到晚和条子混在一起,现在你是要把枪口对准我了,对准自己人了,是吗?”杨四对着他怒目而视。

  谢臻被他牛一样大的手劲儿挣得难受,松开发酸的手腕,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一跌,重重撞在了靳时雨的胸膛上,他盯着杨四:“上一次你和文慧连着手给我使绊子,把我扯进警局里,这时候我就不算是自己人了?杨四,你羡慕我啊,羡慕我做过警察,羡慕我有能力,羡慕我在唐纪面前是大红人?你怎么不整整脸,然后到唐纪面前卖屁股去啊?”

  杨四没有半点犹豫,冲上来就要给谢臻一拳,被靳时雨眼疾手快地拦了个结实。杨四冲着谢臻大声怒吼:“谢三,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靳时雨冷着脸,要上前,却被谢臻拽住了,谢臻盯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你让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谢臻。”靳时雨皱眉回视他,又被谢臻死死抠住袖子,谢臻打开包厢门,将靳时雨一把推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怒呵:“滚!”

  包厢内只剩下谢臻,杨四,和那个最近老是跟着杨四的相好。谢臻呼吸有些重,小腿被杨四一把拽住,那人像一头恶兽一般冲过来,大有一副不将谢臻也砸个头破血流便不罢休的架势。

  谢臻灵巧地闪开,又被杨四用手掐住脖子恶狠狠砸到了墙上。

  杨四突然了然般笑了笑:“你是不是在给他解围啊。今天这场表演赛看得还不够吗?要我说啊,唐纪就是对你太仁慈了,才会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干这些事。换做是我们,怎么可能会是简简单单的看一场表演赛?”

  靳时雨被关在门外的那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卡在喉咙里的怒吼声,在顷刻过后,才猛地爆发出来:“谢臻?!你有病吧!”

  他伸出腿,几乎是恶狠狠地踹着这扇门,用力之至,甚至吸引来了安保。靳时雨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被周围的人拉住,不让再动,他深呼出两口气,拼命试图冷静下来,铁青着一张脸。

  靳时雨心里复杂得要命,回想起杨四那张血淌了满脸的样子,不需要知根知底,他都能知道杨四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谢臻和他之间力量悬殊,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岔子。

  他甚至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打开门时,会出现怎么样的光景。

  靳时雨手指被冻得发凉,冷冷的,摸着自己的脸时,都觉得冰得厉害。靳时雨感觉自己身上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呼吸都有些困难,也难得委屈得眼眶痛。

  就那样一句,滚,和你没关系。

  直到过去很久,包厢门才慢慢打开。一眼看过去,杨四已经端坐在包厢之中的沙发上,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甚至还带了不轻不重的各种伤口。开门的是谢臻,谢臻额上也肿起一个大包,从肿包里流出一道血痕出来,他冷冷地盯着站在包厢外的靳时雨:“我不是让你滚吗。”

  靳时雨唇部翕动了下。

  谢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楼道里。

  谢臻的漠视,谢臻的冷淡,比任何事都让他难受。这三个星期里,靳时雨一直在思考,他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为什么谢臻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为什么谢臻可以随意地抛下他,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谢臻总是装作知道一切的高深模样,摆出一副我是对你好的神态和姿态,去做出他认为的正确的决定。

  凭什么,凭什么靳时雨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靳时雨开了第三瓶酒,坐在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坐的位置。那天谢臻穿得很好看,然后靳时雨买下了所有的酒,只为了见他一面,那个时候他用难听的话去侮辱他,只为了能在谢臻的脸上看见一丝丝在意的神情,无论是厌恶还是什么。

  只要谢臻在意他,只要谢臻在意他说的话,就算是好是坏,又有什么所谓。

  靳时雨灌下买的最后一瓶,酒水从嘴边往下流淌,浸湿了靳时雨衣领前的布料。眼前是一片昏黄,眩晕得有些厉害,靳时雨有些想吐,撑着头重重趴在吧台,轻轻干呕起来,他喝得肚子发涨,涨得有些疼。

  他眼前的东西慢慢都消失不见了,被一片黑彻底覆盖住。靳时雨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一些陌生的场景,周围都冷得要命,像是被大雪裹住了,浑身的血管都被冻得无法流动。

  直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靳时雨在恍惚间,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茫茫大雪中孤独地前行,没有方向,只有积在膝盖高位处的厚厚的积雪,又冷又冰,冷冽的寒风刺着骨,剐蹭着人的皮肤,痛得要命。

  他头部昏昏沉沉,只能一点点往前挪动着,没有任何方向,身边也没有一个人。靳时雨能做的,只有一个人往前。

  身体头重脚轻,像是在水中反反复复沉浮着,四肢瘫软。重重地下坠,又轻轻地浮起,上下来回颠动着,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胸前贴着温暖的背脊,熟悉的气息扑面袭来。

  靳时雨伸出手,虚虚抓住谢臻的手:“哥。”

  “干什么。”谢臻的声音有些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兴许是靳时雨醉得有些过头了,靳时雨竟然低头埋在谢臻的肩膀处,甚至还用散下来的头发往他肩颈处反复拱了拱,痒痒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直到靳时雨带着轻微的哭腔又喊了他一遍。

  谢臻才确定靳时雨这个时候,真的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谢臻一颗心,在这么一瞬间,被靳时雨的声音戳得稀巴烂,软得一塌糊涂,不带任何余地的,谢臻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心软了。靳时雨有些硬的头发扎着谢臻的脖颈,痒痒的,谢臻这时候回答得没有那么冷漠,停顿了片刻:“我在。”

  “为什么要……扔下我啊。”

  靳时雨哭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靳时雨的脸颊往下流,冷不丁地流进谢臻的衣领里。靳时雨身上的酒气,漫到谢臻的身上,混杂着空气中的冷气,闻起来有些难受。

  谢臻将靳时雨塞进出租车里,叹出一口气,还是认命地跟着靳时雨一块上了车。谢臻原本没有想要跟着靳时雨一块回去,他只想让出租车司机帮忙把靳时雨送到家门口,至于具体要怎么样,他不打算管了。

  可靳时雨的表现,让谢臻没有办法就再次把他扔在这里不管。

  靳时雨喝醉之后黏人得要命,抱住他的脖子死死不撒手,拽着他,头靠在谢臻的肩膀上,脸颊上流着眼泪,嘴里还不甘心地低声问道他为什么不要他。

  谢臻岿然不动,用手指摸着靳时雨的头发一言不发。

  下了车,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靳时雨被谢臻背在身上,人高马大的,甚至连两条腿都没法完完全全被提起,勉勉强强地耷拉着。谢臻有些吃力地背着靳时雨进了电梯,到了门口,谢臻下意识想要从口袋里摸钥匙,却忘了自己已经把钥匙还了回去。

  谢臻从靳时雨口袋里摸出钥匙,将门打开。

  靳时雨还闭着眼,看上去不太清醒,谢臻背着他进屋,抽出手来开了个灯。白炽灯晃了靳时雨一下,晃得他轻轻哼了一声,谢臻淡淡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将人放在沙发上。

  “哥。”靳时雨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静静看向谢臻,眼神有些失焦,像是找不到焦点。谢臻累得够呛,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这次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把水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靳时雨不死心地再喊:“哥。”

  “叫魂?”谢臻静静斜了他一眼。

  谢臻答了他后,又不说话了,不过片刻,靳时雨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几乎想要流出眼泪的眼里,他嗓子有些低哑:“别走好不好。”

  “不要回去,不要去那里,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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