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羊 罪羊 第32章
作者:东北北
他坐在床边,许久都没有动,也许是因为和丛向庭两次没有预料到的碰面而感到不适应,又或者因彬彬有礼的丛向庭感到陌生,所以他回忆了一些以前的事。
在S国的时候,他不怎么能想起这些,可现在简单回想了一遍,他发现记忆还是很鲜活,几乎历历在目,没有因为过去好几年就被尘封起来。
这种感觉并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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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向庭上车后半天没动,看着方向盘发呆。
后座的李钦等得不耐烦了,探头过来手打了个响指:“醒醒,兄弟,该送我回去了。”
丛向庭偏头扫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眼神啊,”李钦说,“怎么小余在和不在还两幅面孔呢?”
丛向庭没搭理他,抬手扯了扯领带,像是伪装了一晚上终于累了,也不在乎西装是否板正,衬衫领口都拽歪了。
“不是我说,你看你今天晚上那殷勤样,小余多看你一眼了吗?人家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躲着你走都来不及,你还是趁早别折腾了。”李钦苦口婆心。
“你懂个屁。”丛向庭冷冷说。
李钦觉得他油盐不进,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我最近认识几个女生挺漂亮的,要不我打个电话,叫出来一起喝酒?”
见丛向庭没反应,他皱起眉,咬咬牙说:“好看的男生我也不是不认识,你要是想,我都叫出来,你随便挑,哪一个不比现在热脸贴冷屁股强?”
丛向庭终于看了李钦一眼,只不过是觉得他很吵:“闭嘴。”
“就见个面一起玩玩,找个乐子而已,你别告诉我你这几年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啊?”
“嗯。”丛向庭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李钦瞪大眼睛:“你不憋吗?”
丛向庭又瞥了他一眼:“我对其他人硬不起来。”
这回李钦不仅瞪大眼睛,连嘴巴都长大了,呆滞了好几秒,才颤颤巍巍说:“不是,兄弟,你怎么.....有多久了?去看过医生吗?怎么不早说啊,也对,这事搁我也说不出口。”
丛向庭不知想到什么,说:“不用看医生。”
“你可不能讳疾忌医,这个毛病得早点治的,不然越拖越完!”李钦急了。
丛向庭摇摇头,忽然笑了下,十分臭不要脸地说:“我的良药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钦愣了一秒,说,“操。”
第32章
下车后李钦还是不放心,回头问丛向庭:“阮余回国这事,丛叔叔知道吗?”
提到丛崇阳,丛向庭有点不耐烦,低头点了根烟,吐出第一口白烟后才说:“他现在有正经事忙,哪有心思关心别人。”
李钦知道他指的什么,皱了下眉:“阮余如果留在国内,你爸迟早会知道。”
这点丛向庭不否认,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担心,冷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随着烟灰一起被风吹进夜色当中:“知道就知道,他还能干什么?”
如果连这点都确保不了,丛向庭不可能让阮余回国。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李钦是管不了他家的事,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晚上还得加班赶尽调报告。
不说了,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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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余和李钦约好了一起去老房子找证据,可走出酒店,他看到的却不是李钦,而是又换了一身西装的丛向庭。
这次还是黑色,走近能看到暗色花纹,衣料很有质感,就是:“你不热吗?”
阮余前两次就想问了,现在已经六月份了。
丛向庭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只穿了一件白色半袖配牛仔裤的阮余,不知真假地说:“不热。”
阮余刚洗完澡,头发有些凌乱,被风一吹更明显了。他眯了下眼,问:“李钦没来吗?”
“他今天律所有点事,让我送你过去。”丛向庭身后就是他的车,黑色商务,对比以前的喜好稳重了很多。
可是阮余没打算坐:“我自己过去吧,不远。”
其实太阳还是有些烈的,丛向庭不知道在路边站了多久,阮余比约定早了五分钟下楼,出来时他就在了。
没见到阮余之前丛向庭正因为被太阳晒到而不太高兴,表情臭得能随机吓哭一名路过的小孩,现在被拒绝了,反而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顿了下,说:“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
阮余看到他额头上的疤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没僵持太久,妥协说:“那好吧。”
阮余走到车的另一边,刚拉开车门,就被里面扑面而来极低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颤。
丛向庭注意到了,伸手调高了温度。他系上安全带,干咳了一声,忽然又解开安全带,把上身的外套脱掉,侧头看了眼阮余,有些随意又像是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放在他腿上:“你如果冷,可以把衣服披上。”
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阮余偏头看着窗外,觉得街景变化了很多,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越到老房子附近,这种感觉越为强烈。
直到丛向庭把车停在一栋旧楼房前,他还诧异地回头,完全没认出来这里就是他生活到8岁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他问丛向庭。
“嗯。”丛向庭朝外看去。
眼前的楼房有些年头了,外墙灰扑扑的,墙皮掉得七七八八,能看出来外体重新刷了一层腻子,但就像用粉扑往七老八十年龄的人脸上拍粉,底子已经不行了,粉再细腻也白搭,根本挂不住。
阮余家在三楼,因为年久失修,楼里的灯泡不是坏了就是不怎么亮,走进去时光线很昏暗。
丛向庭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迈上楼梯的每一脚都显得有些迟疑,似乎在担心台阶塌了。
阮余本来想让他在楼下等着,可他非要跟上来。
到了三楼,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门前,阮余忽然转过头对丛向庭说:“李钦说他会开锁。”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约好要一起来的原因。
“我也会。”丛向庭说。
没等质疑,丛向庭掏出刚刚从车上拿的螺丝刀,示意阮余让开。
阮余默默让开,看着丛向庭撸起衬衫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表情十分认真地和门锁作斗争。
他拿着螺丝刀卸了几个螺丝,又捣鼓了半天,可锁除了松一点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他回头看了眼阮余,阮余说:“要不叫个开锁师傅?”
“不用,”丛向庭说,“你往后一点。”
阮余不明所以,但还是往后退了退,之后就见丛向庭把手中的螺丝刀掉了个方向,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至少也是二十年以前生产的门锁了,内里没准早就生锈了,被这么重击后,瞬间摇摇欲坠。
丛向庭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掌心,伸手一扯就把锁拽下来了,门也相应打开。
他站直身体,用平静地语气对阮余说:“进去吧。”
时隔十五年,再次踏入记忆中的房子,阮余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莫名怯意,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丛向庭没有催他,推开门先走进去。
屋内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有股陈旧腐烂的闷潮味,倒是没有太多灰尘,可能因为门窗都关着。
他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冲破屋内的清冷。
阮余终于走了进去,尘封的房子被打开,同时也打开了旧事回忆。
站在客厅,阮余似乎回到一家人坐在这里看电视的时候,当时他刚上小学,总是看着看着就被妈妈笑着捂住眼睛,他不解,小声问妈妈你为什么遮我的眼睛啊。妈妈则会告诉他看电视久了眼睛会累,要休息一下,于是他就真的闭上眼睛,怕把自己的眼睛累坏了。
他还想起自己小时候做噩梦,会半夜哭着敲父母的门,然后被打着哈欠的爸爸抱进去,一边嘲笑他胆小鬼,一边把他放在床中间,告诉他被子盖紧了鬼就不会找来了。
还有爸爸做饭总是比妈妈好吃,也许不是如此,但妈妈天天都这么说,还让阮余也跟着一起夸爸爸,夸得爸爸每次在厨房做饭时嘴角都咧得很大,插着腰得意洋洋说我老婆儿子都喜欢我炒的菜。
这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阮余以为自己当时还小,根本不会有印象,可他发现自己全都记得。
只是回过头,记忆中的人不见了。
“要不要去房间看一看?”丛向庭问阮余。
阮余点点头。
他们走进卧室,床上的被褥凌乱地堆在一起,仿佛晚上还会有人抖抖被子睡在里面。
找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虽然旧物都在,但只是些没太大意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派不上用场。
另一间是阮余的房间,他只进去扫了一圈就出去了,倒是丛向庭在里面待了很久,还打开衣柜,把明显是小孩的衣服拿出来,低头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笑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那个年代大多都忙于生计,平凡老百姓很少有人有闲情写写画画,至少在阮余的记忆中,他爸妈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人,应该也不会写日记。
而且他们在C市没有任何亲戚。
虽然阮余从小在C市长大,但他的父母却来自从一个口音明显不同的小地方。
小时候阮余问过他们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只有他没有,当时父母很严肃认真地说他们都去世了。
在阮余还没有成长到一个可以听父母诉说自己故事的年龄时,父母就因一场意外车外双双去世了,由于在当地联系不上任何亲属,连葬礼都是他们的公司出面负责的。
那段时间阮余的记忆像被加了速,每天都过得很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踩在他面前,向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丛,以后可以叫他丛叔叔。
“这个算签名吗?”丛向庭从房间走出来,打断了阮余的回忆。
他手里拿着一份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卷子,纸张都泛黄了,上面赫然签了阮妈的名字。
阮余拿过来看了看,说:“应该算吧。”
也算是有一点收获,准备返程前,他们又面临一个小麻烦,门锁得装回去才行。
丛向庭蹲在门前,身上昂贵的衬衫蹭到了灰,走廊的灯时亮时暗,让阮余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他转过头,轻佻了下眉毛,语气轻快地说:“好了。”
阮余看着他:“......嗯。”
回去的路上阮余没怎么说话,蔫巴巴地缩在座椅上。
“要不要去吃点饭?”丛向庭启动车。
阮余不太精神:“不吃。”
“不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