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黑羊 第47章

作者:天良永动机 标签: HE 强强 近代现代

  印寒不跟明月锋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他变着花样做饭,喂饱倦怠的发小,陪对方拼图,带他散步,引导明月锋少想些宏大缥缈的概念,聚焦于当下。

  至于心理咨询师邓彦璋,她惊奇地发现病人以离谱的速度康复,这不大正常。冬天来了,北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咨询室里温暖如春。

  “最近感觉怎么样?”邓彦璋问。

  “我打算回归职场了。”明月锋说,“下周去米兰办秀场。”他语气轻松,听起来像完全摆脱了阴霾,准备奔向阳光灿烂的远方。

  邓彦璋看向他,习惯性扶了一下银边镜框,温暖的顶灯照射镜框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泽:“你觉得你的马拉松结束了吗?”

  明月锋无辜地摊手,耸肩,说:“我状态很好,能再跑一个马拉松。”

  “这样啊……”邓彦璋拖长声音,“那你能够毫无负担地跟你的发小表白了?”

  明月锋握紧杯子,手背绷出一道青筋,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他表白,我们是兄弟。”

  邓彦璋笑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下方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明月锋:“明先生,你会再来的。”

第76章 拼图(二)

  明月锋收下名片,转手给等在门外的印寒,他说:“我应该用不上了,你赶论文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来找邓老师解压,她挺专业的。”

  邓彦璋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将明月锋和印寒的互动收入眼底,她说:“里面还有五个小时的余额,别浪费。”

  明月锋朝她挥手道别,与印寒并肩走向电梯,他说:“我跟祥云说了,明天去公司看看。”

  “我跟你一起。”印寒说,他表现得温柔又克制,走在明月锋身边,手背不经意间与明月锋相碰,皮肤摩擦暗藏暧昧,明月锋佯装不知:“嗯。”

  他们之间是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一团乱麻,印寒有心靠近,明月锋闷头退却,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转移到另一个平衡点,爱意如灰烬掩埋的暗火,烧在两个人的心头。

  明月锋精神状态不大好,懒得和印寒计较。两人晃晃荡荡走到汽车旁,印寒开车,明月锋坐副驾驶。他摇下车窗,靠在座椅和车门拐角,眼睛半阖,说:“我想把雾哀卖了。”

  “你不奋斗了吗?”印寒问。

  “奋斗什么啊,奋斗没有用。”明月锋说,“我现在就想找张床睡到天荒地老。”

  印寒沉默,没有开口劝阻,而是说:“等秀场办完,咱们去苏州扫墓吧。”明月锋的父母葬身大海,寻不到骨灰和遗物,楚悠和印诚久在苏州老宅的院子里,给两人立了个衣冠冢,年年祭拜。

  “好,也该回去跟他们说说话了。”明月锋应下。

  “韩琪国和王石磊要结婚了,给我发来请帖,去吗?”印寒问。

  明月锋说:“几号?”

  “这个月底,28号。”印寒答。

  “忙完米兰那档子事,有空就去。”明月锋说,他揉了揉太阳穴,“脑子发蒙,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这四个月里,他变得嗜睡且畏光,有时候半夜出门去小公园遛弯,坐在木椅上看日出。果然如邓彦璋所说,负重奔跑十几年的人,骤然停下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明月锋精神上出现的表征,皆是灵魂不堪重负的信号。

  “你以前很喜欢社交。”印寒抿唇,他扭转方向盘,汽车拐进小区,“我坐在一旁看你说话,感觉你在发光。”现在的月亮不发光了,阴郁的坠在天边,像一团硬邦邦的鹅卵石。

  “我大一开始筹备创业,到今天,七年了。”明月锋说,“感觉用光了三十年的精气神。”他困得睁不开眼,靠着车窗打哈欠,小声嘟哝,“英国经常下雨,一下雨我就想死,饭也难吃,小偷还多,真不知道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然后呢?”印寒问。

  “我拜访过几个英国著名的设计大学,结交了一些个教授和设计师,就去了意大利。”明月锋说,他想到哪说到哪,内容没什么逻辑,“意大利的饭好吃,晴天多,晒太阳让我好受一点。”

  “走在撒丁岛的沙滩上,我想着,我要带你来看。”明月锋说,“沙滩很好看,海也很好看,就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蚌壳颤颤巍巍打开一条缝隙,将这些年创业的苦涩尽数倾倒。他捏了捏酸涩的鼻梁,唇瓣抿起,流露出几分软弱:“我知道你这些年觉得我莫名其妙,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什么。”

  “明月。”印寒早已把车停进车位,熄灭发动机,拔下车钥匙,安静地看着明月锋,“我们是朋友。”

  “朋友应该无话不谈。”印寒拉起明月锋的手腕,将他拽近一点,“需要一个拥抱吗?”

  明月锋看着印寒漆黑的瞳仁,感觉被蛊惑了。他凑过去,主动抱住印寒,左手向上,指尖犁过蓬松的卷发,像摸猫一样揉了一通,下巴搭在印寒肩上轻而浅地呼气,仿若远航的旅人找到一处避风港。

  印寒稳稳地坐着,任他依靠,他说:“我买了乐高,要上楼拼吗?”

  “好。”明月锋本想打趣,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遂压下,跟在印寒身后上了楼。

  茶几上摆放着一个乐高盒子,封面印着一辆911,印寒说:“够拼好几天了。”

  “嗯。”明月锋弯腰换鞋,两人的角色倒了个个儿,印寒说,明月锋听。

  晚饭是印寒做的小炒肉和番茄炒蛋,明月锋恢复了些食欲,慢腾腾地吃。

  印寒说:“吃不下就等等再吃。”前些日子严重的时候,明月锋一天只吃一顿,半夜起来找吃的,冰箱里总留着半碗饭,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明月锋夹一块青椒,伴着米饭吃下去,浓密的睫毛在顶灯的映照下,投射一圈弧光。

  印寒为他添水,洗了两个清甜的李子,放在他碗边。

  明月锋也不说话,餐厅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月亮借太阳的光照耀人间,只有清辉,没有炽热,无法温暖别人。这也是印寒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道理,明月锋就如月亮一般。所有人都能抬头看见他,与他交谈几句,却走不进他心里。而摘月,听起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明月锋闷头吃饭不说话的模样,冷淡疏离,眼尾透出些许厌世,显露他的本性。

  印寒看着明月锋,眼睛一眨不眨,双臂规规矩矩地叠放在餐桌上,像等待老师抽背的小学生。灰猫泽泽跳上餐桌,坐在他身边,一大一小乖巧无比地看明月锋吃饭。

  “干什么。”明月锋瞥他一眼,哭笑不得,“再看收费啊。”

  “喵喵。”灰猫对情绪变化极其敏感,察觉到这几个月明月锋不开心,生性高冷的猫咪经常跟在明月锋身后,亦步亦趋,形影不离。

  明月锋揉了把灰猫的脑袋,看着猫咪鼻子两边的白毛,说:“泽泽今年多大了?”

  “快八岁了。”印寒说。

  “真快啊。”明月锋感叹,“我印象里它还是你刚领养的样子。”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明月锋端起碗筷去厨房刷洗,印寒站在旁边,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傍晚时分,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摊开图纸,一点点把911拼起来。

  “你喜欢这辆车?”明月锋问。

  “还可以。”印寒说。

  “等你博士毕业,我送你一辆。”明月锋说,他能给印寒的只有钱。

  他给不了印寒想要的,此时此刻,金钱显得无比苍白。

  印寒说:“好。”

  见印寒坦然接受,且没有逼迫他要精神层面上的回馈,明月锋脸色好看了一些,捡起一块小零件寻找它应该在的位置。

  灰猫坐在地毯一角,好奇地伸出爪子扒拉塑料齿轮。

  “看好泽泽,别让它瞎吃东西。”明月锋说。

  印寒一把捂住灰猫的嘴巴,提起后颈把它扔进主卧,反锁房门。

  乐高911,一千多块零件,明月锋和印寒趴在地毯上拼了三个小时,堪堪拼出个底盘。四个月时间,明月锋从拼图,到拼乐高,大大小小拼了四五十个模型。印寒买了两个个木制玻璃柜摆放成品,还牵了灯线装饰展柜。

  一块一块拼图,像把他的人生重新拼起来。他没有亲生父母,但养父母给他的关爱不亚于亲生父母;他有朋友,虽然走一路丢一路,但总归是不缺友谊;他有发小,虽然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但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他有金钱和事业,单单这两项,就已经超越许多人。

  “印寒。”明月锋放下零件,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抬手搂住小伙伴的肩膀,“你有烦恼吗?”

  “有。”印寒说,他把手中的零件扣在车底盘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许多小烦恼,我当场就解决了。”至于解决不了的烦恼,正坐在他面前。

第77章 我自己拿

  雾哀文化有限责任公司从望京SOHO搬去了百子湾文化产业园的两层红砖小楼,明月锋推开门,入眼是整洁干净的前台。新来的前台姑娘不认识大老板,拿起签到本,礼貌地询问明月锋填写个人信息。

  “他和我一起的。”印寒说。

  “赖总上周说,不管是谁都要写。”小姑娘应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大学生,瞪圆眼睛,认真负责的样子像只毛绒小熊。

  明月锋起了些逗弄小孩的心思,他执笔在签到表上写下名字和拜访人,说:“我约了赖总聊事情,他在办公室吗?”

  “我问下。”小姑娘拿起座机听筒,给赖祥云打电话,“赖总您好,我是前台李雪,有位客人说今天约你聊事情,叫……明月锋。”

  赖祥云说了点什么,小姑娘将听筒递给明月锋,说:“赖总要和你说话。”

  “哎。”明月锋笑眯眯地挺直腰杆,接过听筒,“学长,见你一面不容易啊,我还得预约。”

  “明老板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欺负新来的小朋友。”赖祥云没好气地说,“我在楼下抽烟,你站那别动,马上到。”

  “嗯嗯好的。”明月锋把话筒还给圆圆眼睛的前台小姑娘,指向待客区的沙发,“赖总说他马上来,我去那边坐着等他。”

  “好的,我给您接杯水。”李雪说。

  “谢谢。”明月锋拉着欲言又止的印寒向待客区走去。

  李雪匆匆去茶水间接水,一只手拿一杯温水,刚走到门口,就见赖祥云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台阶,推开玻璃门冲向待客区,热情似火地与明月锋握手:“好久不见啊明老板,我记得你七月份就回国了,怎么现在才来?”

  “身体出了些问题,去治病了。”明月锋故作委屈,“我这么久没来,进自家公司还得签到啊?”

  “你少欺负小孩。”赖祥云拿过李雪手中的水杯,塞给明月锋,对目瞪口呆的小姑娘说:“这是雾哀的董事长,常驻欧洲,你没见过。”

  “哦哦哦您好,不好意思我……”李雪脸颊涨红,低头盯着地板砖,试图找个缝隙把自己埋进去。

  “没事哈哈哈哈哈哈。”明月锋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拍拍李雪的肩膀,“开个玩笑,别在意。”他站起身,与赖祥云并肩走向独立办公室,“最近怎么样?”

  “挺挣钱的,一会儿给你看看咱们上半年度的财报。”赖祥云说。

  李雪看着明月锋的背影,年轻俊美的董事长,性格风趣幽默,仿佛小说或电视剧里存在的人物,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中,颇有些不真切。她回到前台,拿起手机,随手点开闺蜜群吐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我也太社死了!】

  【我们公司董事长常驻欧洲,没来过办公室,今天来一趟,我硬拉着人家签到[熊猫头痛哭.jpg]】

  【呜呜呜呜呜他居然还签了,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等总经理接。】

  【他好帅,特别温柔,呜呜呜呜呜呜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是傻逼吗!】

  【行政主管-任箐箐:摸摸头,小雪这是工作群】

  【前台-李雪:我不活了】

  【前台-李雪:连夜离开这个星球】

  且不谈前台萌妹的二次社死,明月锋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面对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右手边两米鱼缸中缓缓游动的银龙鱼,一如他印象里的布置,半点没变。

  “你得什么病了?”赖祥云拉开椅子坐下,关心地望向明月锋。

  “可能是在欧洲待得太久,有点抑郁。”明月锋说,“你知道的,那边吃的不好,经常下雨,方方面面不适应。”

  “这样啊,怪不得你回国了。”赖祥云说,“你后面再不去欧洲了?”

  “下周去米兰办展,看看情况。”明月锋说,“大概率以后都留在国内发展。”他心思细腻,敏锐地察觉到赖祥云神情一瞬间的僵硬,他心下有了计较,遂开口,“麻烦学长收拾出来一间独立办公室,挂董事长的牌子。”

  “好说好说。”赖祥云说,“正好对面的办公室一直空着,我找人装修一下,等你从米兰回来就有了。”

  “简单刷个白墙就行,我偏好白色。”明月锋说,他拍拍身边印寒的肩膀,“对了,我发小这两年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不知为什么,赖祥云看向印寒的表情带着些难以言说地亲近,像是极为信任似的,“法务部门一直没任命主管,我给印寒同学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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