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皮羊 狼皮羊 第37章

作者:情热枯叶 标签: 近代现代

  兰迦重新抬头,嘴角扯出一个轻侮的笑,“我为什么要杀他?他是大明星,杀了他,我可以有什么好处吗?”

  也是。

  兰迦虽然一屁股烂账,行为偶有出格,但还不至于失心疯。

  归根究底,现在的局面已经如此,警方立案侦查,绝不可能姑息罪恶,兰迦做再多隐瞒也无济于事。鹿西奥更偏向于兰迦是无罪的,但他一想起他平白无故的失踪和眼前的巨变,心里那份判断,又模糊了一些。关于兰迦的清白,着实与薛定谔的猫无异。

  兰迦吃饭时,也没什么异样。

  吃到太辣的东西,他张大嘴猛灌水,少了点儿过去的文雅。

  填饱肚子,兰迦准备去休息,鹿西奥也被未婚妻的几条微信催着起身。走到玄关时,兰迦站在鹿西奥身后,喊了他一声。

  他回头,与兰迦的眼睛交汇。

  兰迦向他比划着什么,一遍遍重复,他懵在原地。最后,兰迦开口,平静而冷淡,“你知道我刚刚打的手语在说什么吗?”

  他咽了口唾沫,快速换鞋,拧开把手,身体在微妙地拉开距离,脚已经往外迈。

  兰迦没再开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简直落荒而逃。

  尽管鹿西奥的公寓闲置,一个人住也挺合适,但隔天上午,兰迦还是回了自己家。

  屋内落了一层灰,物业替警察开了门,搜查过的痕迹四处遗留。

  他在寂静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却是喧嚣一片。

  他走到露台,出现幻觉,看见有人倚靠着栏杆在抽烟,男人回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露出一丝困惑的笑意,然后用手指捻灭烟。

  他茫然地站着,眼角无端涩了起来。

  因为取保候审,兰迦不能出市,他委托律师去了趟兰晓宛待的疗养院。

  律师带回来一幅画,是有人寄到兰晓宛那里,想要转交给他的,护工替兰晓宛暂存了起来。

  护工还告诉律师,不久前有一个年轻的探望者,来看兰晓宛,对着她,说了很久的话。

  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他一直在有说有笑,笑容很开朗,在这苦大仇深的地方,很罕见。

  画并不是很大,被牛皮油纸封得很结实。

  兰迦仔细地拆开包装,弄到一半,忽然顿住。

  律师也在场,看着他的脸色倏白,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他慢慢抽出画,律师跟着焦灼地屏住了呼吸。

  很像油画,但又不完全是,律师说不上来这种风格。最中央的人物赤身裸体,摆出一种性暗示的姿势,只看得见侧脸,被阴暗潮湿里抠出的蓝色充斥。下方有署名,巫亚子。

  兰迦蹙眉,明显有种嫌恶和愤怒,举起这副画,想要往地上砸。可下一秒,他就变卦,将画反扣在了桌上。

  他的眉还是皱在一起,犹豫着,像在下定什么决心。

  他看向律师,斯文地笑了笑,“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可以帮我跟警方联络一下吗?”

  兰迦不是要供认自己犯罪事实,相反的,他是去揭发程巳光的犯罪事实。他据理力争,说自己是害怕被报复,诱陷进了罪犯的圈套里,他不是甘愿的。

  警方采纳他的口供,但还是洗脱不了他的嫌疑。

  警方按照他提供的线索,展开搜查,经过一层层盘剥,他们给了兰迦一个真相:程巳光这个人,用的是假名假身份,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兰迦使劲地看着跟他说话的刑警,一脸不可置信,跟傻了一样。

  等到对方不说话了,他向对方讨要一根烟,点燃抽了两口,结果咳嗽起来。

  “是这样啊……”他夹着烟喃喃,再也没去吸。

  烟灰烧出一大截,白白掉落。

  他脸上的表情消失殆尽。他想起那副画,由巫亚子执笔,经程巳光授意的画。

  假的程巳光把那些细节故意留下来,是想让他疯狂,心绪混乱,还是仅仅为了得逞的炫耀呢?

  他没法断定。毕竟,最后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一切又都回归到了虚无缥缈。这一瞬间,他又看不清了,他过去迷恋的到底是什么。

  他把烟捏灭在掌心,烙下深红的疤痕。

第55章

  兰迦从汽车修理店取回了自己的黑色捷豹。换了雨刷和空调过滤芯,车内饰被仔细清理了,该补的漆也补了,车蜡打了,整车铮亮。

  开上路,正好下起来雨。街口遇见信号灯,兰迦掌着方向盘,等绿灯时,陷入沉思。

  程巳光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车还回到他公寓停车场的?

  他去查监控,驾驶员戴着墨镜和鸭舌帽,脸蒙得严实,拍到下车的身形,看起来不是大张就是小张。

  出于一种诡异复杂的心理,他没有向警方揭发。他想,如果他们真有能力,细细观察摸排,一定会发觉哪里有纰漏,哪里不对劲。

  雨没下一会儿就停了,四月就是这样,雨水充沛,却急促短暂。

  这个红灯很长,有一分多钟。

  兰迦指尖不安分地在方向盘上开始敲击。

  他视线落在车内后视镜,看见自己的鼻梁和唇部周围,有一圈受伤缝针的遗痕。换作以前,他不可能有当下这般坦然,就那么裸露在外。于曾经的他而言,容貌太重要了,是他获取成功的一项利器,可此时此刻,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程巳光”给予他肉体的惩罚,不光是破相,他阉割了他的一部分功能,剥夺他做货真价实男人的资格。故意留给他一具残缺、扭曲、伤痕密布的躯体,当不人不鬼,不男不女。换作任何一个男性,都是接近毁灭的打击。任何不够意志坚定的,都会变得走形,直至崩溃癫狂,他一度很接近了。

  不到二十一天,他仅仅花了十几天,就能把他塑造成一个新的怪物。

  兰迦端详着自己,猛然感到一阵恶心。

  还好绿灯亮了,他狠狠踩下油门,驶过熟悉的街景。

  他没有驱车回家,而是上环线,往城郊开,正在开往“程巳光”家的方向。

  别墅还是矗立在那里,并没有像它的主人那样,有计划的消失。

  兰迦站在黑色紧闭的铁门前,带着绝望、伤痛、不甘,损坏的肉体与精神站在这里,从缝隙里,朝内张望。

  草坪依旧,绿油油,在阳光下发亮。灰白色的外墙,像贝壳质地,一尘不染。

  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有人打开一扇窗子,露出半边身子,靠在窗台上抽烟。烟雾一圈一圈,溢出来,望尘莫及。

  他喉头一紧,不敢动弹。他似乎还听到若隐若现的狗吠声。直觉告诉他,这是假象。在假象里,他的心原形毕露。

  接近正午的太阳越升越高,把他的影子拉苗条,一点点超过他本来的轮廓,最后成为锋利的一道线。

  影子可以被化掉,但他身上被“程巳光”雕刻过的,怎么化掉?

  他不仅被他折磨了,他还被他渐渐湮灭了。

  可到头来,程巳光,只是一个虚造的人物,那他所谓的关于吕茉和他的关联,又有几分真实呢?

  他策划了一出戏,把他们都变成荒诞的剧中人物。无法自拔。

  几天后,律师通知兰迦,警方掌握了新的证据,决定起诉。

  兰迦其实一直有一些坏预感,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自己生的机会。有些性质,仍在他身上留存,并不随着任何外力毁灭。

  他挂了电话,静静站在原地,隔了半晌,拨通一个号码。

  对面“喂”了声,听出他的声音后,空了数十秒,然后将话筒传给了另一个人。

  “妈妈。”他喊了一声,接着却是沉默。少顷,他说,“你过得怎么样?”

  白痴,还能过得怎么样?

  也许不久之后,他们这对母子,即将殊途同归。

  兰晓宛不说话,笑起来,听起来很愉悦。他也跟着笑起来。

  “我要去旅行了……得走很长很长时间。”

  “哪里?”

  “出国。”

  “出国?”

  “是的。”

  兰晓宛人比较清明的时候,还可以有效沟通,但不能太有指望,因为她根本不会记得这些交谈。

  “为什么要走?”

  “我累了,妈妈,我想换个地方待待。”

  “好吧。”她笑,然后跟兰迦聊起了昨天在电视上看的一部重播电影。她告诉兰迦,女主的前任某天说要出门买鞋,结果一去不复回,就这样消失了。可两年后,女主又碰见了跟前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但女主似乎并不惊讶,并不认为眼前人,就是那位不负责任分手的前任。女主跟这位与前任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谈起了恋爱,没想到的是,那位前任再度出现,摇身一变成为演员,并决定追回女主。

  “很神奇吧?”她问。

  兰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几句,兴致不算太高。

  “你会怎么选呢?如果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选爱你,有点窝囊那个现任;还是你更爱他,却若即若离那个前任?”她又问。

  兰迦眯细眼睛,手机已经在掌心发热,他换了只手拿,“这世上就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双胞胎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怎么没有呢!你跟我,不就很像吗?”兰晓宛没头没脑地说。

  兰迦哑然失笑。搪塞她,扯远了。

  兰晓宛哼了一声,对他没好气说不聊了,明天再聊吧,就把电话挂了。

  明天,他还有明天吗?

  他握着电话,耳边只剩忙音,有些莫名其妙,浑身就那么僵硬地又站了许久。

  次日,律师来,载他去警局。鹿西奥本来也说要来,但忽然有急事,只好取消。他表示理解,并向鹿西奥郑重道谢。鹿西奥听着他的语气,觉得有几分沉重,鼻子跟着一酸。

  谁都明白,这次大概率,凶多吉少。

  中途去了趟律师事务所,取一些材料。

  车停在路边,兰迦没有跟着上楼,疲惫地闭起眼睛,蜷缩在后座。

  咚咚。

  有人在敲他那侧的车窗。

  他不耐烦地掀开眼皮,看见玻璃外人影晃动。接着,一双眼睛贴着玻璃,挤压着朝他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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