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 无冕之王 第64章
作者：矫枉过正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之所以在新闻行业动摇是因为付陈规当初被砍的那一刀，那时候唐��就站在他旁边，眼睁睁看着冲过来的人朝他身上砍了一刀。
血流了一地，唐��头一次见那么多血，他按都按不住，想着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老师可能就要死在他选择的新闻行业下了。
到最后两个人被医院拉走的时候他自己浑身上下也都是血，离死亡越近就越怀疑为此付出生命是不是件值得的事。
付陈规辞职不过几个月这一行关于他的声音渐渐淡去，唐��才笃定，不值。
唐��递给林清语几张纸，“帮我拿给梁主编和冯主任审核，选题过了咱们就去东北。”
“老大，你不是昨晚才回来的吗，你熬夜写的？”
“嗯，听说那个小姑娘已经六个月的身孕了，上面审核本来就慢，在我这里再耽误时间小姑娘以后的路就没得选了。”
林清语有些惊讶地看着唐��，不干涉被采访者的命运是唐��做新闻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原则，他竟然关心别人有没有路可选？
“那咱们走了...”林清语有些担心地看着唐��，“宋老师那边...不追了？”
唐��实在没脸给人说自己蹲人家门口一晚上也没见到人，嘴硬道，“工作要紧。”
“好吧...”林清语有点遗憾地悄声道，“还说跟你透露点宋老师的消息，是我肤浅了，咱们老大当然事业为重。”
她特意拉长“事业”两个字的声调，嘲笑唐��面色不改说出的“工作要紧”。
唐��真挺想让她转身滚出去，但一想到宋瑜心也跟着不受控制，忍不住还是问道，“什么消息？”
“宋老师没女朋友。”说罢又补充道，“也没男朋友。”
唐��停顿了片刻按捺着心里的激动，燃起一丝希望如野草疯长，神色上还是一派淡定，“你怎么知道的？”
“付老师跟我说的。”林清语想起什么，轻轻皱着眉头，“你也知道付老师这人有多八卦，他怕我年纪小贪图宋老师的长相特意告诉我的，说学校里好多老师都知道宋老师是个...同性恋...”
这话一出口，唐��猛地抬起头，他彻底怔住压抑不住地呼吸急促，那时被方平发现两个人的场面又映现在脑子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会被人知道，是被人发现后举报了吗，宋瑜现在还在学校任教，知道这种事要想保着宋瑜也会藏着掖着，怎么会闹到那么多人知道还不收场？
自己在报社这么多年，连和他最亲近的付陈规都没看出来一星半点，宋瑜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难道...
是和别人在一起被人看到了...
越想唐��越觉得透不过气，站起来打开窗户，四月的凉风就迎着面吹了进来，吹得人头疼。
“老大。”林清语看唐��神色不对劲，赶紧上前，“你没事吧？”
唐��过了许久才冷不丁地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男朋友的？”
林清语不敢再卖关子，有点心虚道，“这个是他自己说的...”
唐��回身，不太敢相信地看着清语，“他...自己说的？”
林清语快速地点着头，像是极力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前几天宋老师整理出来一些考研资料让我去拿，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一个齐老师也在，齐老师问他下班了吃什么，他自己说，不吃了，我不像你家里有人等着你带饭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这些年习惯不吃晚饭了。”
自己一个人...
宋瑜这些年还是自己一个人...
唐��也说不上来听到这个是什么心情，但一定不算开心，有时候唐��挺矛盾的，又想宋瑜身边没有人，又怕他真的这些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又想让宋瑜记着他，又怕宋瑜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前者贪念余情未了，后者又惧怕情谊太深还不了。
唐��没再问什么对着窗户发呆，林清语站在唐��身边也跟着不出声，她方才看得太真切了，唐��提起宋瑜时，眼里爱和痛苦一分不少。
从她认识唐��以来唐��就永远是那套公式化的表情，见人时从来笑不达心，就连刘思方在大会上夸他时，职称顺利通过评审时，付陈规气急了骂到他脸上时，他都是一脸宠辱不惊，感觉天大的事也掀不起他心里的一潭死水。
多少次接触被采访者时，苦难者的痛苦怨愤，底层人的卑微求生，他都视为无物一点点的悲悯也不会分给别人。
在他眼里看不见欲望贪婪，喜怒哀乐，信仰责任，谄媚殷勤，像一个扭动了按钮固定人生轨迹但是无情无欲的木偶。
要不是当年看过唐��的宣誓视频那样的少年赤诚，林清语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可现在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从见过宋老师开始，这个人才开始有了骨肉通了血液，感受得到疼痛才能悲悯自己。
悲悯自己，才能悲悯人间疾苦。
“唐��，最近报社是不是很忙啊，你都有几个礼拜没来家里了。”
师母四催五请唐��没有法子才应下来去家里吃饭，他和付陈规这两年关系僵硬，唐��当然是能少碰面就少碰面。
但师母对他一直很好，盛情之下不好一次次地推辞。
唐��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这两天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况且坐在付陈规身边，这饭多少有点食不下咽，“我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最近又在忙着评职称的事，一直没抽出空来看您，不好意思啊师母。”
“和我说什么不好意思呢？你能来我当然开心，但你工作忙来不了我难道还会怪你？”师母嗔怪了他两句，转眼又看到唐��今天来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皱了皱眉头，“说是春天了但晚上天气还是凉得很，你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自己要注意保养身体。”
唐��穿衣总是不知冷暖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哪次见了都要说几声。
“我知道了师母，您也注意身体。”
“我可比你注意多了，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别坐地铁了，让老付开车送你。”说完看了眼付陈规，“你待会儿把唐��送回去，他穿得这么少出去吹了风要感冒的。”
付陈规草草吃完饭把筷子重重地搁在碗上，语气略带讥讽，“你是人爹还是人妈啊，管得太宽了吧？”
“你...”
唐��见师母被怼得脸红，知道付老师这话其实是往师母心口上扎刀子，师母幼时出了个车祸子宫受损，年轻时一直没能要上孩子，所以这些年才拿唐��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不过是为了弥补一些人生遗憾。
“师母，天冷就别让老师再跑一趟了，我待会儿打车回去。”
师母稍稍放心下来，她也最头疼付陈规一身的倔劲，说好听点是不知变通，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
“唐��，你那里离报社也挺远，你也要打算着买辆车了，除了上班下班平时出门也方便。”师母顿了顿，又接着道，“要是钱上面困难，我和老付先借你，你宽裕了再还也就是了。”
唐��刚想委婉着拒绝，对面的付陈规就冷哼了一声，“人家现在是唐大记者，那刘思方身边的狗腿子，你那仨瓜俩枣人能看得上？”
唐��的话卡在嘴边无奈地笑了笑，眼里面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你少阴阳怪气的，当老师没个老师的样儿！”师母听不下去忍不住说了两句，知道两个人这两年关系越闹越僵，但只要不闹到她跟前她就当看不见，没想到付陈规说话这么不避讳，“都和你学，谁能在北京混口饭吃？他一个人在北京打拼不周全点靠什么活？你狗腿子狗腿子的骂自己的学生算什么本事，你有能耐骂刘思方去！”
三言两语堵得付陈规说不出话，除去刘思方他当然能立马列出来唐��的十大罪状，但这会儿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要出门去。
“我回学校住去...”付陈规嘟囔着，“明天晚上也不回来了。”
“付陈规！”
“诶呀。”他顿住脚步，没法子解释道，“我回学校拿资料去，明天有课我还没写教案呢。”
师母皱着眉头，显然不信他的话，“那你明天晚上为什么不回来？”
“明天外语系老师聚餐，结束得晚了我就直接回学校住去了，你觉那么轻我回来再吵到你。”
听到外语系唐��忽地抬起了头，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外语系聚餐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系的主任有点交情，人家亲自打电话请我去的，我能拒绝？”
师母还准备说什么，就见身旁的唐��站了起来，一晚上都没主动和付陈规说话，这会儿反而开口问道，“老师...你们明天在哪里聚餐？”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唐��这么问什么意思，怕付陈规不愿意和他说，唐��心急之下编不出理由只能沉声说道，“我想见见宋瑜。”
他实在是想见宋瑜，离上次见面隔了整整一个多月，明明十几年都捱过来了偏偏受不了这一个月。
他不是没给宋瑜发过微信，半夜想宋瑜想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硬着头皮给宋瑜发了一条想请他吃饭的微信，一晚上忐忑得睡不着。
接过第二天一早，宋瑜一句没时间就打发了他。
唐��觉得自己似乎反反复复地在思念宋瑜里死去活来。
“宋瑜是谁？”唐��说出口想见的人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但师母想了半天也没搜索身边有叫宋瑜的人，她看向付陈规，“你认识？”
付陈规沉默了一会儿，在犹豫说不说的时候，唐��往他这里走了过来，看着他小心翼翼道，“老师，你放心我不进去打扰，我在外面等着你们聚完。”
师母最见不得唐��这么卑微谨慎的样子，催促道，“老付，你倒是跟孩子说一声啊。”
付陈规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四季春，明天领导挺多的，你注意点。”
在上海上学的时候，因为秦淑容是公职人员他连贫困补助都申请不下来，他一大半的精力奔波在生活，只有很小一部分用来学习，那时候勉强不挂科已经算是很好，更别说拿奖学金了。
张老师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和学院一再申请才在第三年申请成功，贫困补助金发下来的时候，唐��握着银行卡一时不知道是先好好吃一顿还是先把学费都补齐，那种心情是被命运堵死只剩一口气然后终于得到喘息一样，唐��那天什么也没干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
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当时。
第67章 你不结婚，是在等我吗？
唐��一下班就在四季春的大厅等着，酒店的二楼是个宴会厅，八楼是个酒吧，公司团建年会还是大小的聚会都爱选在这边，散了饭局凑个酒局一步到位。
唐��也不知道付老师有没有骗他，或者聚会有没有临时通知取消，退一万步就算宋瑜真的在这里，这种聚会结束在几点都不意外，有时候聚四五个小时甚至通宵都有可能，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宋瑜。
但好像一开始为了见宋瑜就是在等，等缘分眷顾，等久别重逢的巧合也落在自己脑袋上。
而后除了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看着电梯口，两三个小时就这么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脑子里什么也不敢想，怕万一走神宋瑜就从眼前溜走了。
终于在等到十一点的时候，乌泱泱的人从电梯下来，唐��一眼就看见宋瑜在里面。
他含着笑和人聊得热络，在人群里气质出挑，又带着边界分明的冷感，一会儿看着很温和一会儿看着又很冷淡。
他微微弯着身子听年长的领导在说什么，这样一个动作看不出一点卑微谄媚，反倒处处体现着他的好教养，这是唐��学了十几年也学不出来的样子。
是富养与穷养，精神和灵魂上的分歧。
等眼前的人影消失在视线里，唐��才回神，大脑告诉自己应当退缩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
“宋瑜。”
听见的人都驻足回头，然后朝走在最前面的宋瑜喊道，“宋老师，有人找你！”
宋瑜顿下脚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唐��，几年前他也这样幻想过唐��突然出现，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某一刻，也可能在不经意的哪条路上，反正唐��说要回来找他那一定会回来，只是几千个日夜等到的都是一场空，宋瑜到后面已经麻木了。
他微微低着头，“主任，遇见个朋友，我就不送您了。”
“你去你去，不用送我。”
宋瑜给了齐鸣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你去吧，我把主任送回去。”
和一群人道过别后，宋瑜才缓缓走到唐��面前，唐��紧张得心里打鼓，还是尽量地维持面上地从容，“好巧啊，在这儿遇见你。”
这开场白，真的在一众影视剧里面都显得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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