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 欠佳损友 第13章
作者:郁棠
何欣媛?贺祺的眼神明显震了一下,扭头去看蒋洛盟的眼睛,做口型问:“那个明星吗?”
蒋洛盟小幅度地晃了晃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接着搭话:“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对女明星感兴趣了?你之前不是最看不惯别人娶trophy wife(花瓶妻子)吗?”
“话又不能这么说……”试衣间里隐隐传来扣皮带扣的声音:“何欣媛那么漂亮,采访里也表现得很得体,教育背景也跟我相仿;我喜欢她,想见她,不是很正常吗?我想找机会追她,想在她面前帅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Of course!”蒋洛盟提高了嗓音附和,偏着眼睛看向贺祺点头:“你的爱情选择是你的事,她接受还是不接受是她的事;其他人怎么说不重要的。你要是真喜欢,真的想了解她,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好咯!”
Cohen从试衣间里出来,神情中有些困惑,问蒋洛盟:“什么是……‘什么人事什么命’?”
蒋洛盟转着眼睛沉吟了一下:“嗯……就,大概是前面那段话的意思。”
Cohen应该是知道贺祺的,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一身行头的时候,借着镜面的反射朝贺祺笑了笑:
“你知道吗?Ramon之前上学的时候很招女孩子喜欢。他相貌又好,身材又高,还有整个人的style……他要是愿意,可以跟任何一个女生约会!当时我们学校还有西班牙王室的公主!她(他)……”
“哎哎哎,”蒋洛盟不客气出言打断Cohen:“不要妄议政事,不好。”
Cohen张着嘴停住了,满脸歉意地转过身去跟贺祺说:“Sorry我忘记了,她现在已经结婚了,这些事确实不应该提。”
气氛短暂地冷了一下,Cohen脸上很快又笑起来,问蒋洛盟:“这身怎么样?我相信你的审美。”
蒋洛盟摆摆手:“衣服的事我不太懂,但……或许你更适合鲜艳一点的颜色;这种灰蓝色衬得你像老了十岁。”
Cohen的父亲是中美混血,Cohen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最初上学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但随着年岁推移,他脸上父亲的影子越来越重;五官立体起来的同时,有些过分老成也是真的。
“是吗?”Cohen皱着眉转向镜子又看了看:“但何欣媛会不会就喜欢成熟稳重的type啊?她前男友确实比她大不少。”
蒋洛盟摇头:“你也说了是‘前男友’,万一她现在PTSD,看到老男人就讨厌怎么办?更何况你本来也不是这种古板的气质,这套不适合你的。”
Cohen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起手叫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过来,让他再去找一套稍稍鲜艳一些的。
蒋洛盟走去旁边铺着米色桌布的矮桌,低头看上面摆着的领带,伸手捻了捻,自言自语:“这边的领带好像还不错。”
Cohen大手一挥:“那你试几条喜欢的,我送你。”
蒋洛盟抬眼冲Cohen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工作人员找来了一套酒红色的西装,Cohen接过来,边朝试衣间走边扭头笑着说:“我知道,你随便挑!”
蒋洛盟心中有数,Cohen要在这种地方买一套西装的话,店里送一条领带是常有的事。再者说,蒋洛盟也不是真的想买。
蒋洛盟拿起一条墨绿色的丝质领带,朝贺祺笑了一下:“我还没买过这种颜色的领带。”
蒋洛盟抬起空着的左手,把正在戴的领带取下来,扯着领带结的手指骨节分明。之前在车上被认真调整过的形状走了样,他的动作并不算小心,随意地把摘下的领带放在桌边。
蒋洛盟竖起衣领,朝贺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把那条墨绿色的领带搭在了脖子上。
蒋洛盟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穿上鞋接近一米九。贺祺没有蒋洛盟高,视线平视出去时只能看到他的鼻尖;此时贺祺正有意躲避蒋洛盟的视线,微微垂着眼睛,视野中是蒋洛盟微动的喉结。
贺祺知道蒋洛盟在想什么,把脸朝一边偏开了些,小声说:“那边有镜子。”
蒋洛盟很轻地笑了一声,语气不算正式,却也不似玩笑:“可是你打的结比我好看。”
贺祺有些恼怒,抬起头瞪着眼睛看蒋洛盟的脸,声音虽不大,但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我不是你的秘书,你不要……”
话没说完,试衣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Cohen提着衣架走出来:“这件码数小了,肩膀那里窄了点……”
贺祺和Cohen同时朝对方转了头,四目相对。
在Cohen的记忆里,蒋洛盟是很注重社交距离的人;他不懂为什么贺祺跟蒋洛盟站得这么近,莫名有种他俩要大打出手的预感。
但蒋洛盟的表情倒是很正常,满脸松弛地朝Cohen笑了一下,又把视线转回来,看向贺祺:
“麻烦你了,贺总。”
尽管再不乐意,贺祺也没办法在客户面前跟蒋洛盟闹。平时公司里闹一下勉强无伤大雅,但现在当着客户的面,这句“麻烦你了”处理不好,很容易毁掉整场的氛围。
对付蒋洛盟事小。影响了大项目大客户,可就得不偿失了。
贺祺挤了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把手搭上了蒋洛盟脖子上的领带:“没事没事,不麻烦。不过我还不太会用这个角度打领带,不一定能打得好看。”
这倒是真的。贺祺从业八年,还真没有客户提过让他帮忙打领带的要求。
“哦?”Cohen也走过来,靠在摆领带的桌边:“Ramon,你不是说你带你朋友过来吗?‘贺总’是……”
蒋洛盟点点头:“是啊,贺总就是我朋友。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贺祺很想补充一句“毕业之后十年没联系过”,但他不能,只能默许地微笑,听蒋洛盟继续说下去:
“之前Mena的项目是我们前任总监来对接的,现在虽然是我接任了这个位置,但总归是个新手。贺总是我们部门的副总监,行业经验比我丰富得多;我刚到Swipe不熟悉,都是他在帮我。”
Cohen抿着嘴巴,笑着轻轻摇头:“Ramon,你总是这么谦虚。”
蒋洛盟一脸正色:“我没有谦虚,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手下的人有一百种理由不信任我,我也理解。但贺总不一样,他有一切值得你们信任的条件。”
贺祺脸上的笑完全僵住了。
所以这个有丰富行业经验、值得客户信任的,Swipe营销部副总监;此时就在给你蒋大少打领带?
这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不是只能显示出副总监的“有名无实”吗?
蒋洛盟,做人真的别太过分!副总监的作用,就是在客户面前对总监做小伏低,当个鞋凳给总监踩,用来衬托总监的英雄伟岸吗?
贺祺心里的火气“噌”一下冒了起来,可又碍着有客户在场,不好发泄,只能把所有怒气往肚子里吞。系好领带结之后,贺祺实在没忍住,迅速且大力地往上一推,十分不客气地把蒋洛盟紧紧勒了一下。
“咳咳……”蒋洛盟忍不住咳了起来。
贺祺适时地放开了手,轻描淡写地后退了一步,仿佛这几声咳嗽和他全无关系。
贺祺看到蒋洛盟的牙关紧了一下,但蒋洛盟仍旧笑着,有些自嘲,扭头跟Cohen解释:
“好久不抽烟,今天早上抽了一根,嗓子到现在都还在难受。”
Cohen耸耸肩:“戒烟是好事,但应该也不容易。”
Cohen又试了两件成衣,采纳蒋洛盟的建议,选了颜色比较亮的一套;只是裤子稍长了一些,在店里简单修改了一下。的确如蒋洛盟所料,那条墨绿色领带直接变成了赠品。
Cohen还约了别的日程,为了确保见到何欣媛时是最佳状态,他过后还要去做一下头发。
蒋洛盟和贺祺也一起坐电梯下去了,送Cohen到他在香港租的商务车门口。
Cohen的表情很好,又跟蒋洛盟拥抱了一次;临走前,Cohen要了贺祺的一张名片。
见Cohen的车走远了,在拐角处消失后,贺祺忍不住皱着眉问蒋洛盟:“哎不是,这人为什么主动要我名片啊?Mena的项目不是你在盯吗?”
蒋洛盟迈开脚步朝自己的车走,跟贺祺解释:“我之前跟他说了,本着对项目负责的态度,我要给他推荐更有经验的负责人。我跟他说,新负责人是我朋友,我认识他十年了,绝对靠谱。”
“啊?”贺祺完全懵了:“就……就没了?”
“嗯,没了。”蒋洛盟十分确信的点头;想起了点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啊对,他还问我‘靠谱’是什么意思。”
贺祺瞪大了眼睛,再也无法装作无事发生,当即拽着蒋洛盟停了下来。
贺祺紧皱着眉头,沉着嗓子质问:“Mena这么大的客户,你这就让给我了?拜托蒋洛盟,我好歹在公司混过八年了,你真当我傻?又想给我扔什么炸弹?”
贺祺早就觉得不对了。他见过的能把公司做大的客户,没有一个是热衷于泡女明星,买意大利品牌的高级成衣,或者做头部护理的。这个Cohen三项全占,贺祺已经能预想到跟他谈工作会有多“鸡同鸭讲”了。
蒋洛盟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看着贺祺几乎想要扑上来咬他的眼神,断然地说:
“Mena不是炸弹,Cohen更不是。Mena从前年起就跟Swipe有合作了,订单量和交易额有多少,在归档的项目资料里都可以查。
“但有一点需要明确,只要是大客户大订单,花了大价钱的,就不会有好应付的。我没有给你扔炸弹,但天上也不会掉馅饼。Mena这种大项目,奖金这么多,谁会不想做?我给你也不是因为我做不了,只是如你所见,我跟Cohen之前就认识,想避嫌而已。你不要想歪了。”
从季末评价,到生日礼物,再到方才在车里和店里的事;贺祺对蒋洛盟的戒备早已超过了他的理智。
现在不管蒋洛盟说什么,贺祺都要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贺祺仍然定定地瞪着蒋洛盟:“都这种时候了,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蒋洛盟的脸色几乎是瞬间黑了下来。蒋洛盟偏开了眼睛做了个深呼吸,退回到了最基本的工作身份里,冷冷地开官腔回应: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反正这个项目我给你了。你要是查得出问题,就上报风险部申请终止项目;查不出问题,就接受安排,把这个项目漂漂亮亮地做完了,这样行了吗?”
贺祺不再回话,扭开了脸站在原地。
蒋洛盟再怎么说也是上司,上司给的项目,就算再不愿意接,来回推拉几下,总还是要接的。这一点甚少有商讨的余地。
半晌,贺祺听到蒋洛盟很轻地,自嘲般地叹了口气。
蒋洛盟抬起眼睛看着贺祺,笑得勉强又落魄,自言自语般呢喃着问:
“贺祺,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多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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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四).狼狈
坐车离开的路上,贺祺的心跳得很快。
蒋洛盟脱掉了之前的西装外套,单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坐在后座上用平板电脑看邮件,没跟贺祺说一句闲话。
前后排之间的隔板升起来了,贺祺斜倚在座位上,头靠着车窗玻璃,看车外的后视镜里划过去的扭曲景物。
香港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地方,起码对贺祺来说是这样。
从高中毕业之后,贺祺的人生就没有容错率了。跟母亲的矛盾十年都没能解决,贺祺自满十八岁的第一天,就已经要独自面对生活里的一切了。
这么多年过去,香港的楼仍然那么高,从海边低矮的沙滩上拔地而起;一摞一摞密集排列的窗户里,一盏一盏亮起的不同色温的灯;一间房里挤着十几个人,每一个都在为生存而疲于奔命。
贺祺知道,他只要失足摔倒一次,紧追在后面的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踩过他的身体,超过他继续朝前奔跑。
贺祺在香港孤身一人,没有退路,没有后盾,甚至没有一个家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首先是为了生存,别的目的对他来说都太遥远、太抽象。
从进入Swipe营销部,开始跟项目的第一天起,贺祺从来没有挑过客户。只要有钱赚,贺祺什么样的项目都干过。
贺祺见过喜欢吃野味的东南亚供应商,餐桌上是千奇百怪的动物和部位。贺祺为了拿到更优惠的采购价格,硬着头皮陪他们去吃,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蹲在路边,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贺祺也接待过品行低劣的南美客户,来香港碰面开会,明里暗里地要求特殊招待;贺祺为了项目顺利签约,大晚上被电话叫来夜总会,帮语言不通的客户沟通出台费用。
在工作上,贺祺从来没有原则,不讲尊严;贺祺自己也百分百地承认。也正因如此,他这个既没学历、又没背景的人,才可以抱着满怀的实绩,鲜血淋漓地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
贺祺做过的项目太多,做成的项目也太多。越是金额大的项目,公司财务部和风险部的审核越是苛刻小心。
Mena的项目既然已经通过,说明政策上、项目营收上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有问题的,只有可能是客户本人。
尽管在项目促成的过程里,贺祺做过太多肮脏的、不光彩的事情;尽管Swipe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发迹史是多么一片狼藉,暗地里多瞧不起他难看的吃相;贺祺都没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