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 欠佳损友 第60章
作者:郁棠
“啊何欣媛,”贺祺这才想起来:“第一次在服装店见面的时候,他说他想追的就是何欣媛啊!”
“嗯。”蒋洛盟点点头,指着节目画面跟贺祺说:“刚镜头里的男人,就是当时何欣媛的‘前男友’;人家没两个月就又复合了,据说现在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贺祺把手中的橘子掰了一瓣,问蒋洛盟:“哪愈w宴儿来的橘子?你买的吗?”
蒋洛盟弯起眼睛笑,嘴里还嚼着刚塞进去的橘瓣:“刚摘的。”
贺祺转眼就看到墙脚的年桔盆栽,地上已经落了三五片叶子。
贺祺无奈地笑,问蒋洛盟:“好吃吗?”
蒋洛盟仍旧嚼着,嚼了许久也没咽下去,抬起眼睛心虚地看着贺祺,抿着嘴拨浪鼓一般摇头。
贺祺抽了两张纸巾给蒋洛盟,给他把嘴里的吐出来。
贺祺又气又笑,捏着蒋洛盟的脸颊问:“你多大了啊蒋洛盟?怎么会想着吃盆栽?”
蒋洛盟竟真像是有些委屈,小声说:“盆栽也是真的植物啊,我以为是可以吃的……”
贺祺问:“小时候没吃过吗?不知道这种年桔盆栽什么味儿?”
蒋洛盟愣了一下,想了很久,却丝毫记不起童年时期,哪怕一次过春节的记忆。那些日子和其他没有意义的日子一样,已经被大脑清扫掉了。
蒋洛盟有些失神:“我……忘记有没有了。”
春节是感念时间的节日。感谢时节轮转赋予人们创造富足的机会,感谢时间流逝带给人们成长和经历,感谢年复一年,永远相互支持的家人朋友……
可世上总有一小撮融不进“俗套”的人,不知道如何感谢过去的时间。他们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如何忘掉苦难;前路迷茫,不知道下一年要去哪里寻找希望。
十年以前,当贺祺和蒋洛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都属于这一小撮人。
贺祺忽然起身,走进餐厅,打开一格餐边柜,一手拿着瓶酒,一手拎着两只古典杯;又走回客厅来。
墙上还在投影着春节倒数节目,光线昏暗,不断变换着。
贺祺拔了酒瓶的橡木塞,给两只杯子都倒上酒,酒液闪着琥珀色的光。贺祺端起酒杯,把一杯递给蒋洛盟:
“要喝酒吗?”
蒋洛盟慢慢伸手,把酒杯接到自己手里。这个酒瓶蒋洛盟之前见过,是贺祺酒柜里最贵的之一,山崎十八年。
“新年快乐。”贺祺用自己手里的杯子跟蒋洛盟碰了一下:“我们以后,会幸福的。”
蒋洛盟笑了笑,眼前莫名出现了一片水雾,鼻子也酸酸的。
“嗯。”蒋洛盟重重地点头,望着贺祺重复:“会幸福的。”
以后幸福与否或许尚无定论,但至少今晚,喝完了整瓶山崎十八年,那必须是幸福的。
倒数节目播完之后,蒋洛盟和贺祺喝到两三点,晕晕乎乎地连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倒在床上抱着就睡了。
卧室窗帘遮光效果极好,第二天上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床头的手机忽然开始锲而不舍地响。
蒋洛盟被吵得再躺不住,伸手把自己的手机摸过来,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哎,”蒋洛盟推推贺祺的肩膀,语气里还在这黏黏糊糊地睡意:“你的电话在响。”
贺祺翻了个身,耍赖似的把被子蒙在头上:“你帮我接。”
蒋洛盟从床上半坐起来,胳膊伸到贺祺那边的床头柜,按了接通键就放在耳边:“喂?哪位?”
电话那边却只是沉默。
蒋洛盟纳闷,正想看看是不是诈骗号码,听筒里却忽然出了声:“你是谁?贺祺呢?”
蒋洛盟瞬间打了个冷颤,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贺祺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睛,看着蒋洛盟屏息凝神。
蒋洛盟飞快地看了一眼来点显示,脸色登时一变,立刻把屏幕转向贺祺。
【来电人:刘美娜】
第75章 (九)你要胖一些
这要是其它时间,其它场合,蒋洛盟和贺祺绝对能把事情圆过去;但偏偏是宿醉过后,两人一个比一个不清醒的时候。
不等他们想出什么话来狡辩,对面的刘美娜就已经猜出了情况,声音从外放话筒里传出来:
“你是……贺祺的,男朋友吗?”
蒋洛盟一脸焦急,求助地看向贺祺,用口型问他怎么回答。
没等贺祺厘清楚,手机里刘美娜又出了声:“你好?喂?”
贺祺掀开被子在床上坐起来:“妈,是我。刚接电话的是我爱人,有什么事吗?”
贺祺皱着眉,紧紧咬着牙关,已经做好了迎接刘美娜怒火的准备。
可电话那头只是沉默,沉默了大概有五秒钟左右,刘美娜才开了口。
“我……我没什么事。”刘美娜的声音还算平静,只是隐约发着颤:“那个……今天大年初一,我们见一面吧。带着他一起,好吗?”
贺祺和蒋洛盟彻底醒了,两双眼睛瞪得极大,震惊地彼此对视着。
没听到回应的刘美娜连忙补充:“啊要是你们已经有安排了的话就算了,我没什么正经事要说,你们……”
“知道了。”贺祺打断了刘美娜的话:“我们没什么安排,下午我们到了再联系吧。”
说完,贺祺就直接挂了电话。
两人根本没有震惊的时间,匆忙洗漱收拾妥当,才发现当天到深圳的高铁票已经卖光。两人又去联系中港商务车,但春节司机大都放了假,没有提前预约是没车可用的。
实在没办法,两人打车去口岸,下去自行过关之后,再打车去见刘美娜。
刘美娜没让他们直接去家里,发给贺祺的地址,是一家年初一还在营业的广式茶楼。
两人来的路上太匆忙了,蒋洛盟下了车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第一次见长辈也没准备礼物。又担心刘美娜等久了,只能在附近尽量找找看,最后提了两盒丹东草莓,就急匆匆地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刘美娜已经点了茶水。毕竟是新年,刘美娜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雪纺衬衫,头发顺直地束成低马尾。脸上像是上了粉底,在细纹出没的眼角聚成了很细的白线。
“阿姨,您好。”蒋洛盟临进门的时候被贺祺推到了前面,慌乱了一下,又很快调整回来:“春节快乐阿姨,给您带了两盒草莓,拿回家跟叔叔一起吃吧。”
刘美娜连忙起身道谢,推脱着把礼物接过来,才有机会问起:“不知道怎么称呼……”
蒋洛盟又赶忙欠身伸手:“我是蒋洛盟,阿姨叫我小蒋就行。我跟贺祺是同一个公司的。”
刘美娜伸手去握蒋洛盟的手:“啊,好。小蒋。”
为显亲切,蒋洛盟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一起握住刘美娜的右手上下晃动。刘美娜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冰凉的金属触感,一低头,就看到了蒋洛盟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
刘美娜心中一跳,视线马上去找贺祺的左手;很快也看到了贺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刘美娜心情有些复杂,她还是很难想象两个男人要怎样互称“爱人”;但起码他口中这个“爱人”,应该不是个有家室的骗婚gay。他说他过得很好,看样子也许是真的。
贺祺一直在一旁站着,表情不尴不尬的,也并不说话。等蒋洛盟和刘美娜又寒暄几句,三人才在桌边落了座。
包间里桌子不小,但餐具只留了三组。贺祺率先选了靠边的位置坐下,把他和刘美娜中间的座位空给了蒋洛盟。
蒋洛盟想到贺祺和刘美娜的关系会有些尴尬,但没想到他们俩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那种尴尬。蒋洛盟就算再怎么不怯场,再怎么健谈;也很难撑住这么冷的场子。最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过去,整个包间就立即冷下来。
刘美娜先开了口,跟蒋洛盟笑笑:“不好意思啊小蒋,第一次见面,应该请你到家里坐的。但是初一家里客人比较多,你叔叔那边的亲戚都住得近,时不时就有人来串门……”
蒋洛盟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不会的阿姨。在哪里都没关系,我们能顺利见面,您对我还看得过眼的话,我就很知足了。”
刘美娜脸上的笑僵了僵,张了张嘴,转了话锋:“我们就是普普通通见一面而已,别有压力。你们是一起床就过来了吗?还没吃饭吧?这边点心做得很好的,你们点点东西吃?”
说着,刘美娜把转盘上的菜单转过去:“你们这么远过来,还带了水果,这顿饭阿姨请你们,不要客气。”
玻璃转盘有些沉,最后那点惯性让菜单超过了蒋洛盟的位置,停在了贺祺面前。
贺祺把菜单拿下来,给身旁的蒋洛盟推过去:“你点吧,我没有特别想吃的。”
蒋洛盟朝贺祺转头:“啊?没胃口吗?是不是难受……”
“没有,”贺祺朝蒋洛盟笑笑:“我没事,就是没有特别想吃的。你点就好。”
刘美娜也说:“你们商量看吧,我中午吃了挺多东西,我喝点茶就行了。”
前一天晚上又熬夜又喝酒,早上又没吃饭就赶过来;蒋洛盟担心贺祺可能胃会不舒服,也没再推辞。点了两例青菜粥,又点了些凤爪、排骨、叉烧包一类的蒸点。
好容易等点的东西都上来,边吃边聊起来,气氛总算渐渐暖起来。
贺祺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从头至尾,一直没说过几句话,只是默默地埋头喝粥吃点心。
刘美娜话也不算多,大多只在听着,偶尔回应或者提问。
整场饭局下来,说的最多的反而是蒋洛盟。
蒋洛盟介绍了很多贺祺工作想关的内容。跟刘美娜解释Swipe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外贸行业是干什么的,贺祺所在的营销部主要干什么,他平时具体工作做什么……
蒋洛盟做过贺祺的背调,知道贺祺从跟单员一直到部门副总的升职路径。蒋洛盟把每一个职位具体做什么,都仔细讲给刘美娜听;告诉他贺祺如何为公司创造价值,如何受到许多大客户的青睐,如何在公司里管理项目组和营销部,平时工作是什么风格……
刘美娜听得很认真,手中的茶一直拿着,到茶凉了也一口没喝,连目光都很少从蒋洛盟身上移开。
事实上,这些事情,关于贺祺18岁之后如何在香港生存的事情,刘美娜之前的确从未听过。
刘美娜像是初次认识贺祺一样,由熟悉贺祺的蒋洛盟为她介绍;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如何优秀,如何能干,如何在孤立无援的地方竭力生活,拼尽全力从男孩成长为了男人。
这些事情,这十年来的经历,贺祺从来不曾跟刘美娜说起过。当然,刘美娜也没有问过。
她在贺祺千难万险的港漂生活中,缺席了,或者逃跑了整整十年。
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弥补的,整整十年。
刘美娜无法细想,在她忙着逃避的时候;贺祺一个刚成年的外地人,在香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挨了多少欺负;才一点一点,像沙漠里的仙人掌一样生长起来。
刘美娜很感激,贺祺如今拥有了自立的本钱,拥有可以依靠的伴侣;让她不至于酿成无法逆转的错误,不至于在难以承受的自责中度过余生。
下午四点半,时间差不多了,三人都要各自回去了。
到饭局散场,贺祺也没开口跟刘美娜说一句话。
刘美娜身上漂亮的红色衬衫,在贺祺眼中无比耀眼,每一寸都闪烁着可贵的幸福。他的出现,总是在提醒刘美娜她的人生多么不幸。他怕自己一开口,刘美娜身上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幸福,就又要被他熄灭。
自己的出生已经够让刘美娜不幸了。贺祺想,起码从现在开始,不要让这种不幸继续下去了。
茶楼就在刘美娜住处的附近。蒋洛盟打了去口岸的车,等车到的这段时间,刘美娜就站着他们身边,陪他们一起。
一月末二月初,深圳的隆冬已经过去;空气里是是湿润润的泥土香,稍带凉意的风轻柔又温和。
叫来的车缓缓在路边停靠,蒋洛盟跟刘美娜告别,牵着贺祺从后排上车。
就在贺祺迈步的时候,他的袖口被拽住了。
贺祺有些诧异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