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教化 第35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我不信,”秦信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好像要把他一片一片地剐了,“你不会害我。”

  陆成渝看了他一会儿,看进他因为没休息好而布满血丝的眼底,没头没脑地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想要一个航空母舰模型,就是那种立体的木头拼图,你见过吗?应该没有,那属于平民玩具。”

  “小时候没人拿我当人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某一天我妈突然要送我生日礼物,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要了这个。”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平静地跟秦信对视:“秦竹庄是我妈妈,她最恨的是秦家,你的父亲、婶婶……和你。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信,”秦信偏执地重复,“我不相信。”

  “秦竹庄都不爱你,只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一星半点的温情,你就可以为了她折磨自己这么多年,甚至想过替她报复?”

  他嫉妒得发狂:“给那个自甘堕落的,不检点的女人,报仇?”

  “她有什么仇可报?不管她走到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哪怕作为私生女出生不是她的错,从她爱上亲哥哥,因为嫉妒去做情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活该!”

  秦信这辈子都没用这么恶毒的话形容过一个Omega女人,甚至还是喜欢的人的母亲。

  陆成渝闭了闭眼睛:“我的命是她给的,我生来就欠她。”

  “我呢?那我呢?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一时半刻想想我吗,就没有一时半刻感受到我的温情吗?”他尾音颤抖,一句句问出来。

  “我算什么……陆成渝,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别这样,”陆成渝说,“等你冷静下来,你会后悔的。”

  他说:“我跟你口中活该的女人没什么区别,秦信,你忘了吗?我也是私生子,我也自甘堕落不检点,”他低头笑了一下,“甚至连你跟我都同样有该死的血缘关系。”

  秦信的脸刷一下白了,他咬牙说:“你不一样。”

  “一样的,”陆成渝摸了摸他紧绷的脸,温柔地说,“小信,不要爱我啊。”

  “你不能走!”秦信把张皇都写在了脸上,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你需要我,你现在是……”

  Omega。

  他的眼睛和表情忽然凝住了。

  陆成渝脸上流露出很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是吗?”他问。

  陆成渝依然是Alpha。

  Enigma信息素盘踞在他体内,以秦信能够感觉到的速度不断消散着,没有任何一丝能留下来。

  秦信站不住似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陆成渝垂下眼,轻声说:“这么多天,劳你照顾了。我走了。”

  行李箱的滑轮咕噜噜滚过门框,门在身后自动合拢。

  离开了秦信的视线,陆成渝猛地卸了力,身形晃了晃,撑着拉杆才站稳。

  他苦笑了一下,想着今天可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痛彻心扉万箭穿心了,还不能露端倪。

  庭院里树影婆娑,细碎的金色的阳光撒下来,显得温馨又生机。

  如果秦信能有机会仔细观察他,多半能发现陆成渝的身体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行动凝滞,胃痛如刀绞,脸色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苍白的,眼底印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还没有院里的树像活物。

  事实上他确实有种快玩完了的感觉。

  他捂着肚子苦中作乐地想,怪不得秦信总是不做不做的,原来是为了他好,像昨天那种强度再多来几次,说不定自己真就死床上了。

  陆成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慢吞吞下台阶。阳光晃了眼睛,剩两个台阶时眼前突然黑了一下,他只来得及感受到一丝失重感,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0章 检查

  头顶的天花板不算陌生,病房都还是上次来的那一间。

  陆成渝往旁边一瞥眼,没见着伍相旬,倒看见个穿了白大褂的beta,扣子严谨地从头扣到尾,手上托了块垫板,看笔头活动的架势想必字迹应当颇为龙飞凤舞,分明知道他醒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小昭。”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成渝下意识叫了一声。

  那支繁忙的圆珠笔顿了顿,随后被卡进纸边。

  “别瞎套近乎,”司徒昭说,“跟你熟吗?”

  “司徒医生。”陆成渝好脾气地改口。

  司徒昭依旧没应,站在床边皱眉看他,眼神凝重审视,搞得陆成渝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对别人的注视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司徒昭作为秦信的朋友,勉强也算得上八年前的故人,对陆成渝来说自带三分面对秦信时的心虚和不自在。

  “送我来的人呢?”他委婉地问。

  “走了,”司徒昭抱臂冷冷道,“去上班了。怎么,还想让日理万机的太子爷给你陪床?”

  陆成渝笑了笑,没说话。

  司徒昭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油盐不进的年少轻狂时期,那个时期的陆成渝看着随和,其实脾气一般,但如今他话里的讽刺都到了这份上,陆成渝依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他的主治医生不是司徒昭,只是恰好那人现在有事,司徒昭来替一下。公事公办地询问记录了情况,把注意事项嘱咐了一遍,完事儿就出去了,别的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跟陆成渝说秦信走了,是骗他的,实话他说不出口,嫌丢人。

  作为院长儿子的一点特权,司徒昭单独有一间办公室,他那有点骨气但是不多的发小从把人送进医院起就征用了这处,连着几天寸步不离,却不往病房里去,顶多趁晚上在外边看一阵。几天下来男男女女的Omega小护士都爱往他办公室跑,进门见着秦信装模做样地问一句“呀,司徒医生怎么不在”,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秦信搭话。看在每天都有秦信请的大厨做好了饭送过来的份儿上,司徒昭才勉强让他留下了。

  问题出在第三天晚上,司徒昭忙到八点多才有空歇口气吃饭,揭了饭盒就看见两种洗好切块的水果,左边黄澄澄,芒果,右边红艳艳,草莓。

  今晚正好值夜班的司徒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扣回盖子,两根手指捏着飞奔回办公室,没找着秦信,又以同样的速度飞奔去陆成渝的病房,那一盒水果彭地撂在床头,把无所事事自己跟自己翻花绳的陆成渝吓了一跳。

  司徒昭一刻不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心中默念了一路无意冒犯厄运退散,临出门才跟一头雾水的病患丢下一句:“别乱动,你没法吃。”

  陆成渝:“?”

  那你放我这儿干什么?望梅止渴?

  可惜他如此迅疾的处理依然没能让夜班之神显灵,一晚上接了八个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三个腹泻快脱水的,一刻都没歇着,另一个同事人都快疯了,破口大骂肯定有人犯了忌讳。司徒昭默默地扭过头。

  不敢吱声,根本不敢吱声。

  直到天边微亮,他才如游魂一般带着浑身弥久未散的怨气飘上行军床,倒头便睡。

  早上八点半,挂着黑眼圈坐进诊室,对面就是罪魁祸首,的老板。

  “他怎么样?”秦信问。

  “你都问了八百遍了,”司徒昭趴在桌子上,声音从手肘底下闷闷地传出来,“情绪稳定吃好睡好,天天自己跟自己翻花绳,要么就打消消乐,死不了的都不叫大事儿,出院之后好好吃药吃饭,少吃辣的性寒的重油重盐的,最重要的是别再喝酒了,不然下次再进医院就不是急救是抢救了。”

  他和颜悦色地说:“行了吗?没事儿快回去批折子吧宝贝儿,再妨碍我睡觉我就拔了姓陆的葡萄糖。”

  秦信:“……”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还有……”司徒昭掐了一下眉心,“你那兔子,我这两天忙没时间照顾,寄养在蓝医生那儿了,你找时间去接回来吧。”

  司徒昭明里暗里追求蓝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似乎一直也没什么进度。

  秦信站在门口沉吟片刻,司徒昭还以为他终于要关心一下好兄弟的漫漫情路,结果他说:“如果一个Alpha,突然没有信息素,也没有发情期了,但腺体没有外伤,体检结果依然是Alpha,是什么原因?”

  “不可能吧,”司徒昭想也不想地说,“Alpha两大性征都消失了,那不就是beta了。”

  他狐疑地问:“你说的是谁?”

  “没什么。”秦信说,“走了。”

  “其实理论上来说也不是没可能,”司徒昭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是内科医生,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颈后腺体科可能见过。”

  秦信又停住:“怎么说?”

  “腺体废掉了吧,”他通俗地讲,“不会改变第二性别,但是由腺体带来的性征会消失,就是你说的信息素和发情期。”

  “一般做过腺体摘除手术之后就会这样,腺体完好的情况下出现这种状况,那我建议去腺体科做个检查,虽然医学都是相通的,但没数据我也不敢揣测。”司徒昭摊开手。

  秦信握住门把手,低声问:“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对身体。”

  “嗯……”司徒昭沉思,谨慎地回答,“看哪方面吧。”

  “你知道颈后腺体是有独立的一套免疫系统的,一般来说它出现问题不会影响其他部位,起码生命健康不会被影响。”

  “但是对一个Alpha来说,失去分泌和接纳信息素的能力意味着什么,你好歹当过几年Alpha,应该比我这个Beta清楚。”

  司徒昭说:“意味着他没法标记任何一个Omega。”

  他顿了顿,上下扫了一眼秦信,补了一句:“也无法被标记。”

  他把话摊开了说:“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陆成渝,那只能说,这是个好消息,老天都觉得你俩不合适。”

  秦信是Alpha的时候,陆成渝也是Alpha,Alpha之间天生相互排斥,他俩在一起只要有任何一方被信息素和天性激怒,学不会收敛忍让,都只有两败俱伤的结果。

  司徒昭以为他跟陆成渝会因为互斥分开,在什么都没发生,没开始讨厌陆成渝的少年时期,还为好兄弟的情路担忧过。

  后来秦信三次分化成了Enigma,看起来好像把最大的阻碍解决掉了。他有了标记Alpha的能力,但陆成渝又变成了一个无法被标记的Alpha,巧得像命运开的玩笑。

  这些年司徒昭冷眼看着,慢慢想明白,第二性别在他俩之间从来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阻碍横亘在血淋淋的十八岁和沉默的七年里,谁也不敢释怀。

  他旁观者清,早就看明白秦信把绳子牵得再紧都没用,绳子的另一端是断的。

  他觉得这个道德底线过高的发小做不出强迫人的事儿来,但陆成渝无法被标记并且诱导出三次分化还是让司徒昭有点庆幸,他俩还是Alpha的时候秦信就一副没他不行的不值钱样子,真要标记了那还了得。

  “如果,”秦信顿了顿,道,“如果强行标记并且失败了,他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司徒昭意外地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从胸腔中舒出半口气:“理论上来说不会……去腺体科做个检查吧,我给他安排。”

  “好。”秦信轻声说。

第51章 落跑甜心

  腺体科的检查最后也没做成,因为陆成渝跑了。

  他很聪明地挑了个司徒昭不在、秦信回去上班的时间办了出院,然后如同滴水入海,就此消失了。

  秦信一开始没想太多,陆成渝不爱待在医院,上次要不是伍相旬按着估计也会提前跑,何况这人耳聪目明,心若明镜,估计早知道他每天晚上做贼似的在外面徘徊,就算为了躲他,也不会老实呆着。

  分别那天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他在陆成渝关门没多久就追出去,破釜沉舟地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他别想再像七年前那样靠一个完全不成立的理由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