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教化 第46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秦信:“……”

  “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自己跟你说。”

  “哎不用不用!”陆成渝悔得想把舌头吞下去,半个身子都扑过去按住他。

  秦信动作一停,垂下眼睛看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放开。”

  陆成渝贼不走空地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拿开前又勾了人手心,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去。

  这一把摸得他仿佛找回了某种状态,起码面上不再有那些过于外放的情绪了。

  “我错了,少爷,”他眼睛弯弯的,“有事,真的有事。”

  秦信很久没听他笑吟吟地叫少爷,心顿时像被羽毛扫了一下。

  陆成渝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伍哥告诉我,你知道你妈妈……的真相,要我亲自来问你。”

  秦信顿了顿。

  “对。”

  “不仅是这个,还有另外一些你想知道的,我都清楚。”

第66章 真假少爷

  “我想知道的?”陆成渝一怔,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和秦信秦家有关的,还未查明的部分,却依旧没筛查出哪些是秦信知道而他查不到的。

  他跟秦信从来没有像这样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正儿八经地谈过什么,也许在陆成渝心里,秦信始终是那个十几岁的单纯少年,只能接受自己一厢情愿的保护。

  他一时几乎觉得是秦少爷在诈他了。

  不,陆成渝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确实有一件事……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为什么你明明跟秦屿长得不像,却总是有人在透过你看谁。”

  “明明秦屿还活的好好的,却好像总有人在怀念他。”

  咚。

  耳边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他听到几声规律的响,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直到秦信站起来开门,才意识到是送酒的侍应生来敲门。

  秦信把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什么意思?”

  陆成渝:“秦屿是谁,告诉我。”

  那个加诸于他身上一切苦难的起点,到底是谁?

  秦信看着他眼底蔓延的血丝,居然避开了他的注视,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片刻才说:“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被秦竹庄阉了,陆怀波多半不会只搞出了陆成渝这一个私生子。秦竹庄的父亲也一样。

  秦夫人不知道,在她生产的时候,同一家医院里,还有一个人几乎同时生下了跟她的孩子有一半血脉相同的孩子。只是这两个孩子的命运截然相反,一个生来就拥有一切,另一个耗空了一切,连住院的费用都只是勉强出得起,才得以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个曾在秦家短暂工作过的女佣,刚获得新身份的母亲,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水泥天花板,直直地望进欢声笑语的顶楼病房,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两个孩子被掉了包。

  没人知道如同对照组的另一个孩子的存在,也没有人怀疑过。

  留在秦家的孩子被取名秦屿,女佣同样将自己带走的孩子取名阿屿,作为一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嘲讽。

  十五年后,真正属于秦夫人的孩子才被找到接回来,同时接回秦家的还有早被养在外面的秦竹庄。

  那是秦竹庄第一次见到阿屿。

  “现在留下的,是哪一个?”陆成渝问。

  秦信看了他一眼:“是阿屿,在女佣身边长大的阿屿。”

  “不……说不通。”陆成渝无意识地攥紧了酒杯。

  如果秦竹庄爱上的是现在的秦屿,就不会出现陆成渝和他完全不像的情况,但如果是消失的另一个,秦竹庄又为什么要嫉妒和报复陆娴?

  秦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而这也是他今天选择告诉陆成渝这些的真正的目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陆成渝抬起头,他直觉秦信说的并不是现在的那个秦屿:“……问谁?”

  “消失的那个。”秦信说。

  “他还活着?”

  “当然,”秦信的眉峰动了动,似乎觉得有点好笑,“法治社会,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死的。”

  陆成渝却并没有接他的玩笑,有些神经质地转着杯子,咬了咬嘴唇,问:“他在哪?”

  秦信没回答,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心深处的算盘。

  陆成渝僵硬地撇开脸:“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

  “伍相旬跟你传话的时候大概漏掉了一句,我说过,如果不通过我,就算摸到了线索,我也会在你拿到手之前毁掉。”秦信不紧不慢地说,“我做得到的,相信我。”

  陆成渝不堪重负似的闭上眼睛,很久才睁开,声音沙哑:“你要什么?”

  “三个要求。”

  秦信说:“做到我说的三个要求,我就告诉你他现在在哪。”

  陆成渝看着他仿佛身处谈判桌上的冷淡模样,心中苦涩,但又觉得是自己活该,毫无办法,只能沉默地听他谈条件。

  他在秦信这里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身上大概也没有什么秦信想要的,就连陆氏集团,如果秦信说想要,陆成渝也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拥有的部分双手奉上,反正他本来也不稀罕。别说三个要求,就是十个应该也不会多为难。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要求就让他犹豫了。

  “第一,你去找那个人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不……”陆成渝不假思索地脱口拒绝,一个音没说完,紧紧地抿住嘴唇。

  “第二,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不要做违法的事情,”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如果一定要做,不要受伤,保护好自己。”

  “第三个要求,”

  秦信伸出手,一个丝绒盒子轻轻落在陆成渝面前的桌上,他心平气和地说:“收下这个。”

  “生日快乐。”

  陆成渝怔住了。

  蓝色的,四四方方的盒子,作为某件东西的容器,就连一个盒子好像也寄托了什么令人遐想的期待。

  “这是……什么?”

  指尖不由自主地打颤,他的手重得抬不起来,无力且不敢去碰面前那个盒子。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七年前定做的戒指,”秦信回答道,“当年没来得及送出去,现在……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当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伸手把盒子打开,两枚戒指待在中央,戒环交错着,像两只挽在一起的手。

  “过了这么久,款式可能不太时兴了,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卖掉或者找人重铸,随你。”

  鼓噪的血流一瞬间凝固住。

  陆成渝空白的思绪慢慢回笼,手指不颤了,比握着的酒还冰凉。

  他垂眼看着那两枚戒指,自嘲般的勾了勾唇。

  是了,大家都知道,秦家的继承人要订婚了。不管有没有感情,不管订婚的对象是不是他心甘情愿想共度余生的,他要订婚了,当然不方便再留着一对曾经为前男友定做的戒指,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要。”他突然说。

  秦信没想到,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我不要。”陆成渝更重地重复了一遍。

  “你的三个要求,我一个也不答应。戒指我不会收,去哪也不会带着你,至于不做违法的事,”陆成渝笑了笑,语气有些刻薄,“你觉得可能吗,秦少爷。”

  “你这么有本事,应该已经查过我的过去,他们那样对我的时候,想过遵纪守法吗?”

  带着原罪出生的私生子,没有恨的权利。陆成渝本来是想不声不响地过完这一生的,不给任何人添堵,不碍任何人的眼,但是就连这种平静也成了奢望。

  折磨他的人对他有生恩,随意伤害侮辱他的人给他衣食住,让他至少能活到长大,没人把他当人看,有时候他甚至连“陆成渝”也不能是。

  “我能怪谁呢?”陆成渝想,“我该恨谁?”

  如果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恨。靠着“凭什么是我”的恨意吊着消极怠工的求生欲,仇恨了太久,除了仇恨,他已经不知道要靠什么活下去了。

  秦信很久没说话,看着他的目光又深又复杂,然后轻声说:“好。”

  盒子被重新扣上,秦信将它收回口袋,没注意到Alpha的手指一屈,仿佛想留住什么。

  交易聊崩了,自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秦信看了看陆成渝面前的那杯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没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我走了。”

  陆成渝一言不发,没有挽留他的意思,秦信等了一会,确定他没有别的话要说,抬脚往门外走去。

  “杀人不够,我要诛心。”陆成渝突然出声。

  他紧紧盯着秦信的背影,将既不乐观也不正义的阴暗面拖到秦信面前露出惊心动魄的一角,连自己都不知道想得到他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秦信只是不怎么惊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关门之前对陆成渝说了一句:“别喝酒了。”

第67章 溺水

  秦信离开之后,陆成渝一动不动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忽的站起身来,困兽般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圆钝的指甲无意识地抓挠掌心和手背,在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上抓出了一道道红,然而他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疼。

  这边的房间是留给宾客们休息用的,配置完善,除了小厅和吧台,还有浴室。Alpha无厘头的乱转碰倒了一个装饰用的白釉瓷瓶,清脆的碎裂声没有让他冷静多少,却依然让他停了下来,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厚瓷碎片,尖锐的棱角成为眼中唯一清晰的形状。

  他浑身甚至指尖都是紧绷的,如果此时屋里有别人,一定会觉得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弯腰捡起那片最锋利的碎瓷,但秒针沉默地走过半圈,他居然没动,而是脚步一抬,踩着那堆碎片走向了浴室。

  瓷白的浴缸旁边放着一套酒具和托盘,托盘上还有两瓶干红,用来给讲究的宾客提供一点情调。陆成渝眼底闪着冲动的不正常的暗光,呼吸比平时要急促得多,握住细长的瓶颈,一扬手砸进了浴缸里,瓶身爆开,比那个倒霉的白瓷瓶刺耳得多的声音炸开在狭小空间里,红色酒液和碎玻璃飞溅,甩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星星点点的红色融进从被划破的皮肤下流出的血液里,顺着坚硬的颌骨滑进衣领,染红了白色的衬衣。

  有一颗碎渣格外凶险地掠过眼皮,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那双精致得无可挑剔的桃花眼只轻轻一闭,它的主人杵在原地动也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