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教化 第59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我不去!”Alpha忍无可忍地拽住了他的领子,“下下周也不去。你做不做?我现在心情糟得很,你再磨磨唧唧的我立刻就去找别人!”

  秦信攥住他的手腕从自己衣服上扯开,翻身把他压在了底下,声音一时居然盖过了暴躁的Alpha:“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回来?”

  陆成渝短暂地被他斥住了,耳边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声,分明身体还毫无阻碍地紧贴着,情欲的余热却没办法软化两人之间骤降的气氛,两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对视中看不见一丝旖旎。

  “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陆成渝避免了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他闭了闭眼睛,不去看秦信眼中无所遁形的自己,把快要藏不住的什么东西一并压在眼帘后,“饶了我吧小信,我够累的了。”

  “你可以不用那么累,为什么你不肯多依赖我一些?”秦信压抑着说。

  我长大了,陆成渝,我不再是手无寸铁的十八岁了,身体比原来更结实,头脑比从前更清晰,天灾人祸没有一个能让我止步不前,但为什么你还总是被困在七年前的车祸里,固执地、一厢情愿地把我庇护在你凋敝的羽翼下?

  “依赖……”陆成渝很无奈地提了提唇角,像听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无忌童言,“小少爷,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何况我自己总要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私事,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什么都告诉你。我大你这么多岁,本来就应该更照顾你,平时不靠谱就算了,总不能反过来让你替我操心。”

  “我们不要聊不高兴的事情,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开心心相处,不好吗?何必非要一个没有定数的‘以后’?”

  “如果我偏要这个以后呢?”秦信简直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陆成渝沉默,而后道:“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

  “你现在放不下我,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只有过我,你在我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太多了才不甘心。说不定以后有了别人,”到这里,他的表情明明都挂不住了,但还是坚持说完,“……就提都不愿意提起我了。”

  毕竟,我是你人尽皆知的唯一的污点呀。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又是这种大度得好像会在他婚礼上随个最大份子的说辞。但你的嫉妒和不甘马上要溢出来了,秦信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秦信自己也深陷于嫉妒中,他几乎对被陆成渝永远铭记的那个自己产生了浓烈的恨意:“陆成渝,你想保护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你没能护住的十八岁的秦信?你自己能分清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别爱我,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保护我吗,你真的爱我吗,”秦信说,“你只是愧疚。”

  陆成渝是爱他的,秦信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如果不爱,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跟秦信发展出酒店以外的关系,不会明明离开了还忍不住死皮赖脸地靠近他一点、再近一点,如果他真的像嘴硬的那样只把秦信当炮友,不会对秦信一次又一次试图逼出他狼狈一面的行为束手无策。

  可是陆成渝太想体面了,体面地游刃有余地接吻拥抱上床,体面地分开,体面地看着他走向另外一个什么人,但爱是没办法体面的,爱一定会伴生着嫉妒、控制、越界、怀疑、破坏这样的阴影和重色,没人能在爱里保持体面。

  秦信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一意孤行地坚信他跟他就一定没有未来?秦信想往前走,想给两人搏一个有可能的“以后”,但最大的阻力不是出身,不是性别伦理,也不是外人的眼光,而是他想牵着的另一个人执拗地留在沼泽地里自甘堕落,始终不肯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他不是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哪怕天性较旁人耐心,也会有某一个瞬间感到深切的无力和失望。

  陆成渝是一道他从没参透过的题,他对着庞杂繁复的运算过程茫然极了,甚至不知道每一次的拒绝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考验还是真的厌烦。

  “你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结局,等这些结局一一实现,该坐牢的坐牢,该死的死干净,然后呢?”他的声音哽咽了,沙哑地说,“我的结局是什么?你呢,你又在哪里?”

  Alpha脸上因情欲而染上的血色渐渐褪掉了,变回久病般的苍白。他眼睫间坠着的泪聚集成一束沿着眼尾的凹痕滑进鬓发里,身体抖得像抽搐。

  一开始只是抖,直到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开始用力挣扎,溺水般地大口呼吸,左手的纱布渗出红色的血,秦信才猛地清醒过来,慌张地放开他,那副身体立刻像应激的刺猬一样蜷缩起来。

  过度呼吸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四肢肌肉不正常地震颤。

  秦信全身的血都僵冷了,前几秒简直想不到要做什么,直到陆成渝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他才调动起仅剩的理智判断出呼碱的症状,两手拢成拱状捂住他的口鼻:“别激动……放缓,求你慢一点呼吸……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别、别这样……”

  “我怕,陆成渝,”他跪在床边,声音颤抖地乞求他,一遍遍地重复承载了他人生一半以上长度的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想让你疼了,慢点,求你别这样,陆成渝我怕,我害怕……”

  他不断重复着内容相同的几句话,不敢停下,除此之外所有处理信息的中枢全部失灵,渐渐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手心感受到的呼吸急促得那么可怕,烫得让人肝肠俱裂。

  “对不起,”陆成渝的声音难以分辨,他异常的呼吸频率慢慢降下来,却还在哭,源源不断的水迹浸透了秦信的指缝,“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秦信松开手给他擦泪,自己手上也是湿的,擦不干净,又紧紧地抱住他,“不要对不起,别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爱你,哥,我爱你……求你好好的……”

  他看不到,怀里的Alpha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用力摇头一边说对不起,除此之外闭口不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但我做不到我好疼我没办法。

  不要爱我,小信,不要忘记我……

第82章 漏网之鱼

  陆成渝哭了很久,直到屋里彻底暗下来,才慢慢地安静了。

  秦信抱着他没动,又过了好一会,小心地松开僵了的手臂,把睡着的人平放回床上。

  他打开床边的小灯,去外面拿了药品和干净的纱布,在昏暗的亮光下给陆成渝处理手上撕裂的伤口,幸而阻止及时,只是稍微有点出血,简单止血消毒即可,不需要再受一遍缝针的罪。

  身体上的伤痛好办,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才是最难治的。秦信终于对蓝焕的提醒有了实感,陆成渝何止有点问题,简直称得上岌岌可危。

  他依然没从方才的惊惧中走脱,要很费劲才能拿得稳棉签,控制不住抖,用的力大了,那只手就会抽一下,秦信停下来,略显神经质地盯着他的脸看,确认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才继续。

  原本能很快处理完的伤口竟是拖了一个小时,在高度集中且不需要脑子的行为过程中,秦信被焦躁不安蒙蔽的理智逐渐恢复。

  从某些方面来讲,秦信是个称得上“自我”的人。这种自我很少能有机会表现出来,他做上司时纳谏如流,对亲人朋友通情达理,是因为在他心里这些事都不重要,或者说大体上都在他所掌控的发展之内。而一旦出现秦信无法掌控,并且极其在意的情况,他就成为了一个固执己见的冷静的暴君。

  蓝焕说他是“触发式”强迫症,秦信不置可否。

  而陆成渝就是他既无法掌控又极其在意的主体。他对陆成渝的控制欲兴许不会体现在过激的人身限制上,但一定会潜移默化地写进对方的潜意识。不知道陆成渝有没有察觉到,他越来越难以在与秦信的分歧中取得胜利,不管过程是否曲折惨烈,最后总能如秦信所愿。

  当秦信冷静下来后,他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几个小时前自己痛彻心扉的保证,认为陆成渝依然需要接受治疗,并且是不限于咨询的规范治疗。唯一的差别是他需要为这个决定做好更长远缜密的准备。

  秦信重新给伤口裹上干净的纱布,动作很轻地收拾好东西,出了卧室。

  他本来想下次见到蓝焕时再细聊陆成渝的事情,但陆成渝突如其来的崩溃让他没办法再多等下去。就在他打算联系蓝焕时,温朱宪的信息先一步出现在手机上。

  温朱宪:【你碰上车祸了?】

  秦信不奇怪他知道,温朱宪就跟只在全世界都结了网的蜘蛛精似的,哪里动一下立刻就能传到他耳朵里。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你那毛病好了?这几回听着还挺正常的。”

  “差不多,”秦信敷衍了一句,直奔主题,“你给我的资料上说魏小楚是孤儿,但他说自己有个弟弟。”

  “孤儿?”温朱宪愣了,“等等,先不说什么弟弟,他怎么会是孤儿?”

  他的质疑让秦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片刻的动摇,但很快又重新确定了:“你把资料给我的时候自己看过没有?”

  “没有啊,我看那个干嘛,晕字儿。”温朱宪理直气壮地说。

  秦信:“他是孤儿,一出生就被遗弃了,没有收养人。”

  “但是,当年他还在营里的时候有说到过他爸啊,”温朱宪茫然地说,“他爸给他送过东西,有些是他们老家的特产,我和几个人还跟他讨过。”

  秦信脑中闪过一丝抓不住的亮光,他蓦地问:“哪里的特产?”

  “嘶……这么多年了你现在问我,好像是糕饼,鲜花饼?但我忘了什么花了。”

  “……玫瑰。”

  “哎!”温朱宪一拍胳膊,“对,你怎么知道?”

  “朱宪,”秦信说,“魏小楚是x省人。”

  “不可能,”温朱宪毫不犹豫的说,“x省都快到寒带了,哪来的玫瑰花饼特……”

  话音突兀地停下了。

  “是啊,”秦信忍不住冷笑一声,“都他妈快到寒带了。”

  他的资料是改过的。

  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外,让他觉得失控的是魏小楚真正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魏小楚接近陆成渝的目的就绝不单纯。

  他挂掉温朱宪,又联系了张鑫,张口就是:“订两张。”

  “……”对面沉默了一阵,“先生,太明显的话我会被开除的。”

  张助理心累地叹了口气:“干完这票就放我回老家过年怎么样?”

  “好,”秦信干脆地答应了,并画饼道,“只要我在职,秦氏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谢您了,我会好好干的。”张鑫有气无力地说,“那魏先生那边,我邮件里的事怎么处理,要告诉他假消息吗?”

  “他不会上当的,如实告诉他。”

  “好的先生。”张助理说,“但是他怎么确定陆总这个月会去医院?陆总最近没什么问题,就算有也是去市中那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张鑫,如果他真的去了,”秦信顿了顿,“如果你能拦下……”

  “……”

  “算了。”

  秦信想结束通话,张鑫忽然说:“稍等先生。”

  对面有些细微的动静,张鑫似乎换了个地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略有犹豫地说:“先生,公司最近的账目好像有点问题。”

  秦信意识到他口中的公司并不是老东家。

  “陆总对公司上下的控制很严,那部分账目除了他没人能接触到,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对,陆总虽然经验少,但能力并不差,按理不该连这种错误都看不出来。”

  “而且最近的一些单子也有点奇怪……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

  他以为以秦先生对陆总的关照,不会愿意看着他掉进坑里,但秦信却有些冷淡地说:“不需要,陆氏是生是死都不用插手。”

  楼上卧室突然传来一声碎裂的脆响,秦信心里一紧,匆匆扣掉电话,大步跑上楼梯。

  陆成渝醒了,坐起来,光脚踩着地砖,发出声响的东西是原本放在床边的杯子,现在已经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片。

  秦信停在门口,确定陆成渝对他的靠近没有应激时才慢慢走进去,没管地上的碎片,先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自下而上地注视他,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陆成渝没躲开,他眼里还有些雾蒙蒙的,但看得出来意识清醒,直愣愣地跟秦信对视了片刻,才闭上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略有红肿的眼皮:“……没醒透,刚才。”

  他打量了一下脚边摔碎的东西:“这杯子应该不是古董吧?”

  “不是,我没那么讲究。”

  秦信悄悄松了口气。他跑上来时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陆成渝打碎杯子应该确实是不小心。

  哭太狠了,眼睛怎么揉也不舒服,陆成渝睁开眼,发现秦信依然是那个姿势牵着他的手,不由得笑了,手指捏了捏:“平身吧太子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求婚呢。”

  秦信张了张嘴。

  “停,”陆成渝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止住他,“停,我的,我嘴欠了,你别搞,当没听见好吧。”

  秦信又闭上嘴了,闷闷地松开他,用手把几块大的碎片捡起来。

  “哎哎!”陆成渝急急地架住他,“别用手!划伤了怎么办!”

  “捡完了方便扫。”秦信把那几块扔进干干净净的垃圾桶,拿扫帚把碎渣扫了,一起倒进垃圾桶。

  陆成渝被勒令不准下来,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搓着被单,看起来有点紧张。

  地上的狼藉收拾好,秦信拎着扫帚,低头看垃圾桶里刚倒进去的仅有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