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教化 第61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第九天,巨物倒塌带来的地震率先波及到了陆氏。
自陆成渝上任后,陆氏与温氏的合作越发密切,却并不显山露水,被人不留痕迹地压在水面下。冰川动荡,水面下降,事先一点点埋下的炸药像新年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炸了,整个账面炸得全是窟窿,四处漏风。
陆怀波蠢材一根,根本无力挽救,处理不当致使刚刚换代的陆氏企业雪上加霜。杨曼精明,见势不妙倒向陆老爷子,若无其事地联合董事会将老爷子重新请出山,时隔短暂的九天,陆氏重新回到了陆董事手中,又或许,权力从来没有易主过。
然而陆成渝埋下的炸药颇有分量,陆氏元气大伤,上上下下忙成了陀螺,拆东墙补西墙,勉勉强强地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平衡,休养生息。
短短十天,三家集团接连出事,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波及到的就是自己。
而这一切风波的始作俑者却不紧不慢地按时登上了飞机,前往千里之外的海滨小镇。
他坐飞机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张鑫通常会把旁边座位的票一起买下来。陆成渝关掉手机,嘈杂的信息和未接电话盖在黑屏后,世界都清净了。
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睡着,为了能在飞机上睡一会,他要了一杯伏特加,展开腿,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轻轻呼出口气。
直到有人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手里一空,杯子忽然被抽走了。
陆成渝面色不善地睁开眼。
本该坐镇秦氏的人拎着杯子看着他:“戒酒?”
哐!
陆成渝从座位上摔下去,扒着扶手,惊愕之色溢于言表:“你为什么……”
脑子里两根电线啪地一接,前因后果豁然开朗,他猛然反应过来:“操!张鑫是你的人!”
“也可以是你的。”秦信面不改色地说。
他伸给陆成渝一只手:“起来吧,行这么大的礼太客气了。”
陆成渝忍了忍,没忍住,一把拍开了那只手,自己撑着坐起来,扭头面对着机舱。
秦信收回手,把伏特加放在自己这边,并不急着跟他说话。
过了没十分钟,陆成渝往左边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抓紧时间党同伐异吗?”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嗯。”秦信说。
陆成渝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嗯什么?没了?”
“嗯?”秦信尾音稍微上扬,“党同伐异是贬义词。”
“……”
秦信笑了笑:“处理好了才来的。”
距离他接手秦氏不过两天,就算不眠不休,也不是两天能处理完的。
他甚至没来得及掩饰自己的憔悴。
陆成渝心里发酸,屈指弹了一下他的下巴:“没刮胡子。”
“啊,”秦信叹了口气,凑近了让他看眼下的青色,“没来得及。”
陆成渝没躲,他就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他身上,含含糊糊地说:“困死我了。”
alpha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有点凉,体温像温水一样泡软了疲惫僵硬的眼皮,手掌挡掉了大部分的亮光。
“我说了会回去的,你还跟来干什么。”
“我不信你。”秦信说,“你这个油嘴滑舌的骗子惯犯。”
“哇,”陆成渝把手放下来,笑了,“好直接啊。”
他今天穿的衣服领子有点低,秦信枕在他肩上,一垂眼就能看见锁骨上那颗红色的小痣。他眼皮抬了抬,伸手摸上陆成渝的脖子,挑起上面挂着的银链,挂坠藏在衣领底下。
秦信没有扯出来,而是问:“挂的什么?”
“你猜。”陆成渝歪了歪头。
秦信抉择了一会儿,松手了。
挂坠落回去,在衣服上顶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睡一会。”
“我不困。”陆成渝扭开脸。
从他坐上飞机,无名的焦躁如蚁噬身,挥别不去。秦信的出现将这种焦躁短暂地打断,没过多久又卷土重来。
“把酒给我。”他说。
“这个不行,”秦信闭着眼睛,平和地说,“你答应过我要戒酒。”
“我……”陆成渝感到头痛,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晕机了。
“没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平静的魔力,仿佛天塌地陷也能给他撑出一方清净地,“我陪着你。”
秦信往下握住他的手,摸到手心粗糙的疤痕。
“我收回之前的话,”蓝焕说,“你要对他强硬一点。”
“他的回避行为和病耻感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放任下去不加干预只会越来越糟。”
“除了你怀疑过的性成瘾,还得关注一下他有没有药物、酒精和烟草成瘾,性成瘾可以慢慢来,但是如果有AUD(酒精障碍),最好是强制戒掉。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说过他胃不好。”
“如果不想某天在浴缸里发现他的尸体,或者去护城河里捞人的话,可能需要你采取一些比较强硬的手段。”
“还有睡眠障碍……”蓝焕说着自己都想叹气了,他从业多年,也很少碰到这样的病人,整个一漏风的筛子,好像多加一根稻草都能压死他,但他却千疮百孔地活到了现在。
秦信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捏着,如果不是坐着,他可能已经腿软了。
“我不明白,”秦信许久才说,“他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如果我解决掉伤害过他的人,会不会好起来?”
蓝焕有点意外,有朝一日能从秦信口中听到这种法外狂徒的发言。但又不太意外。
“秦信,跟他相比,你成长的环境是相对健全的,就算你了解了他的经历,也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机制。”
他说的没错,秦信痛其所痛,却不理解陆成渝到底为什么要靠自我伤害活下去,因为他病不到这种程度,不可能感同身受。
弗洛伊德的死本能认为人具有攻击力向内的倾向。当死本能向外侵犯受到挫折时,就会转向自我内部,成为自虐倾向。
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的更好,必须接受施虐,习惯于施虐,把最初的被动接受施虐转化、内化为自己虐待自己。
这不是什么跨过去就万事大吉的心结,就算拔掉烂根,也早已被毒素侵袭入体,像被洗衣机搅碎粘在口袋内侧的纸巾,这是刮骨难疗的霉斑。
“你知道抑郁是什么感觉吗?”蓝焕说。
“就像无休无止地推着巨大的石头上山,重复、无望,但人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像西西弗斯一样不知疲惫呢?”
第85章 刹车也是车
或许是被秦信的轻描淡写影响到,从贴合的手掌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勉强让他陷入了浅眠。
反倒是秦信没能睡着,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陆成渝的睡眠质量到底有多差。两人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调过来,陆成渝靠在他臂弯里,接下来整个航程,秦信看着他不断地惊醒,目光落不到实处,过会儿又闭上眼,接着重复这个过程。
这样睡真的能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吗?秦信想。
俩人一个比一个困,下飞机的时候都得互相扯扯别撞了东西。
“你还要继续跟着?”陆成渝打了个哈欠。
秦信:“来都来了。”
陆成渝重重地啧了一声。
飞机只到市里,秦信给的住址详细到镇,接下来还有最少两个小时的车程。
张鑫安排的车等在机场出口。
陆成渝看见,原本都快忘了张助理的卧底事迹,这会儿又想起来,连带着迁怒了秦信,一声不吭地上了副驾,把秦信扔在后边。
司机是本地人,算少见的不跟乘客搭话的,问了几句就上路了。
张助理做事一向面面俱到,即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行程,也能安排妥当得用不着陆成渝操一点心。他越觉得张鑫好用,心里越不爽,忍不住说:“张鑫怎么会是你的人?”
他怀疑过老爷子,怀疑过杨曼,甚至怀疑过秦竹庄,就是没想到秦信还会在他身边安眼线,都让他装定位了还不够么??
秦信一针见血:“别人谁舍得把这种好用的员工送到你身边?”
“……”相当有道理。
“行吧,管他是谁的人我现在都开不起他的工资了。”陆成渝嘀咕了一句。
秦信有意想问陆氏动荡是否也有他的手笔,还想问他今后还打不打算回陆氏,但顾及车上还有别人,暂且作罢。
车子逐渐驶出市区,外面的楼房越来越矮,绿化逐渐变多。路边有稀疏的花团,有的开过了头花瓣都快掉没了,有的还是花苞,修剪得也不大仔细,潦草且萧条,辨不出种类,要不是看见了矮围栏,陆成渝还以为是野生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司机:“这是月季还是玫瑰?”
“月季,”司机说,“都进十月了哪来的玫瑰,你就假装它是玫瑰。”
“哈?”陆成渝不解。
司机解释说:“镇上有不少玫瑰种植园,前几年说要做特色搞旅游业,满大街种花,钱花了不少,结果也没几个人来,花也没人管了。”
“种植园种的什么品种,观赏玫瑰?”
“这个不太清楚,”司机挠了挠头,“吃的吧,反正以前我来的时候得带点特产回去,玫瑰酱玫瑰油玫瑰饼,我家孩子还挺喜欢的。”
陆成渝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
补觉的秦信却抬了抬眼。
镇上没什么上档次的酒店,张鑫订的已经是能找到的最不错的,六七层高的小楼,从房间的窗户能看见海景,不过也没什么“景”可言,底下沙滩没清理过,海水的颜色也怪怪的,空气质量倒是不错,就是特别潮,离老板大言不惭的“海景房”还颇有距离。
“就算是隐居,他也、太不挑了!”陆成渝想把窗户拉开,一下居然没推动,费了半天劲才吱吱呀呀地开了一道半掌宽的缝隙,带着凉意的风灌进屋里。
他吸了两口,用来缓解长途跋涉的胸闷,然后回头看身后的人:“张助理没给你订房间吗?这屋就一张床。”
“没。”秦信面不改色地把房卡揣兜里。
但这儿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不存在火热到订不到房的情况,就算现在去订也是想住哪间随便挑。
陆成渝纠结地看了他一会:“算了,随你吧。”
秦信查到的地址仅到镇,找人还得陆成渝身体力行。
一个镇,听起来很小,真要从中找个不知道模样,多半名字也改了的人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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