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教化 第76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陆成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伍相旬不知道误解了什么,瞳孔地震,半天没说出话来。

  “玫瑰屿不算小,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也是魏小楚给的位置,他说你手机上有卫星定位,但不确定手机还在不在身边,让我先去看看。幸好你还留着手机。”

  陆成渝伤得不轻,左小腿骨裂,发烧差点转成肺炎,更别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感染发炎了。他身体亏空得厉害,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没过多久又觉得困倦。伍相旬陪他坐了一会,看着他又睡着了,就放轻脚步出了病房。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夜,他在梦中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松针清香,似有所感地醒过来,恰好看见秦信想要帮他整理头发的手。

  秦信摸黑进来,不知道他醒了,动作轻柔地把几根碎发捻回耳后,搬了个凳子在他床边坐下来。

  一只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揪住他的衣服。

  “你醒了。”秦信低声问。

  “是啊,怎么不激动?”陆成渝说。

  “白天伍哥打电话告诉过我了。伤口疼吗?”

  陆成渝摇了摇头,在床上挪了几下,脑袋离开枕头贴上秦信搭在床沿的手臂,安心地闭上眼睛。

  “好困,”他嘟囔着,“但是睡不着,你也上来陪我睡行不行?”

  “会压到伤口,”秦信说,“我牵着你。”

  他伸手进被子里,牵住陆成渝的手,交错的指间硌着一个硬物。

  只有秦信手上戴着他为他戴上的戒指,陆成渝手上空空荡荡,另一枚戒指在哪秦信不知道,陆成渝也没说。

  “陆怀波抓到了,但我没把他送进警局。”秦信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暗光,只是坐几年牢未免太便宜他了,他要让陆怀波也体会到陆成渝遭受过的一切。

  出于对陆成渝意见的尊重,他问:“你要见见他吗?”

  “不了吧。”陆成渝轻声说。

  秦信又说:“魏海好像有话想跟你说,今天联系我了。”

  “也不想见,”他声音更轻了,像一缕抓不住的烟雾,好像是在说这件事,又好像不止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我累了。”

  “好,”秦信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a市,然后搬回来住吧,兔子想你了。”

  陆成渝很久没动静,直到秦信以为他睡着了,才落下一声:“嗯。”

  秦信很忙,忙公司的事,家里的事,还有陆怀波的事,就算自己也刚从医院出来也捞不着休息,经常没陪陆成渝坐几分钟,又被一个电话叫出去,半夜才风尘仆仆地回来陪他睡觉。陆成渝印象里就没见他接过这么多电话。

  陆成渝的伤恢复得也很慢,医生说是底子差,自愈供不上。好在伍相旬放心不下,扔下了所有工作留在这儿陪护。

  照顾了几天,伍相旬总觉得哪里奇怪,仔细想时却想不到,陆成渝人还是那个人,表情还是那副表情。

  “伍哥。”秦信买了早餐推门进来,跟伍相旬打了招呼。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面上带着犹豫。

  “有事要说?”陆成渝察觉到,温声问。

  秦信点了点头:“公司出了点状况,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他眼中的歉意藏不住:“最多两天,我解决完就回来陪你。”

  伍相旬是同一个圈子的人,知道秦氏这段日子确实不好过,如果不是实在碰上了底下的人解决不了的事情,秦信绝对不会让陆成渝跟他分开。

  “行,”陆成渝很快答应,“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就要走了。”

  “好,”看见他低落的表情,陆成渝安慰般的笑了笑,“路上小心。”

  伍相旬重重地啧了一声,扭头看窗外,好像突然对外面那棵枝叶稀疏的歪脖子树产生了兴趣。

  秦信瞥一眼,飞快地弯下腰在陆成渝唇上亲了一下,一步三回头:“我走了,真走了?”

  “走吧。”陆成渝啼笑皆非。

  秦信抿了抿唇,抬手晃了一下,银色冷光一闪:“等我回来,有话跟你说。”

  “等我回来!”

  房门恋恋不舍地合拢。

  人刚走,屋里又响起一声“啧!”

  “你舌头疼?”陆成渝收回落在门口的目光,轻飘飘地给了他一眼。

  “我何止舌头疼,我还心疼,看着长大的小白菜和小苦瓜,居然还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哎呀,心情还有点复杂。”

  他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没看到Alpha眼里慢慢变淡的笑意。

  在上飞机前秦信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从第一个人的第一句发言他就开始头疼,因为这次失误带来的损失超过预计,已经被打压得差不多的“先帝党”又成了秋后的蚂蚱,蹦哒个没完,原本计划两个小时的会议硬生生拖了五个小时。等终于能扣上笔记本的时候,秦信一个头两个大,精神都有点恍惚了。

  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秦信到达机场,去柜台办值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a市六院,安静的顶楼VIP病房门轻轻一响,有人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

  踩着仪器规律的嘀嘀声,来人走到病床前,床上枯瘦的女人眼皮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104章 再见了,妈妈

  “认得我吗?”来人俯下身,那张脸在秦竹庄被疾病折磨得日渐混沌的眼中变得清晰。

  她盯着看了一阵,突然咧开嘴笑起来,从嗓子里发出喀喀的可怕声响,更像个骨瘦如柴的女鬼。

  “是你啊,你还没死,你居然没死……”

  “是啊,”Omega赞同般应道,“我居然没死。”

  女人笑了很久,笑到最后都倒不过气,嗬嗬地吸气,仿佛马上要抽过去,Omega看着她慢慢平复,听她叹了口气说:“你跟那个臭虫真像。”

  “没有吧,”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嫌弃地皱了皱眉,“陆成渝天天见我的时候都没怀疑过,我应该也没丑到那个地步。”

  “陆成渝……”女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像叹气似的,“我的小渝是个傻孩子,从小就没心眼儿,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随便谁给点甜头都能把他骗走。”

  “你比他聪明,”女人把慈爱的目光投向他,“好孩子,告诉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用知道,”魏小楚的语气比她还要温和,“待会儿到了下面,问问阎王爷吧。”

  女人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色,她不解地问:“你要杀我?有什么必要呢孩子,我马上就要病死了呀。”

  “是为了小渝吗,”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是陈述,“你想救他?”

  她径自将这当成了正确答案,神色奇异地笑起来,连深深凹陷的不再漂亮的眼睛都因此泛出一点孩童似的神采:“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的傻弟弟打算先一步下去陪我呢。”

  她像个真正温柔的母亲那样怜悯地说:“那个固执,敏感又软弱的孩子,除了死亡,他还能去哪呢?狗离开了主人是活不下去的,他只能回到我身边,就算我死了也一样,你救不了他。”

  “你把他当狗养。”魏小楚皱起眉。

  “不,”女人轻声说,“我在教化他。”

  “世人怜悯弱者,但弱者不能太弱,否则便是自甘堕落,不值得别人拯救。那孩子本性懦弱,我逼他到这份上依旧没有多少血性,好在已经足够了,足够凄惨,足够惹人怜爱。不然我那个小侄子怎么会这么迷恋他?你们两个生来就流着一半肮脏的血,我教化他,由麻木蠢笨的虫子成为会恨会痛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小渝要感激我。”

  “瞧,你就很可怜他。到底是亲兄弟,哪怕不在一起长大感情也很好。”

  她状态不太好,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很是困难,歇歇停停好多次才说完。

  魏小楚打量了一下连接着她枯瘦手背的输液管:“我跟陆成渝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他吃过的苦有一半是替我受的,我不想欠他什么。做哥哥的别的不行,杀人还是很利索的。”

  一只针管出现在他手指间,他拇指往上推,从金属针顶端冒出一颗晶莹的液体珠,一心二用地说:“我确实救不了他,但有人可以。”

  他没有说是谁,但秦竹庄知道。

  “小渝总觉得是我破坏了他的爱情,但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我能随意摆弄的了。阻碍他成为正常人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说完这句不知所云的话,秦竹庄一笑,没有一点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惊恐,从腐朽的病容中甚至能看出一丝娴静。

  她从来不惧怕死亡,套着这副不人不鬼的皮囊毫无自尊地苟活才是陆成渝向她复仇的一部分。

  哪怕一母同胞,血脉相连,从小不在她身边的孩子还是不如亲手养出来的狗了解怎么让她痛苦。

  魏小楚看着她似有若无的微笑,忽然说:“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

  秦竹庄以为他要指控她的遗弃让他吃了多少苦,耐心地应:“怎么?”

  “不对,应该说,你知道我是谁养大的吗?”

  似乎预感到什么,秦竹庄的笑慢慢淡了。

  魏小楚轻轻弹了一下针管,管中气泡被挤出来,他头也不抬地说:“他叫魏海,”

  “不过以前叫秦屿。”

  女人枯槁的双眼眦大欲裂。

  魏小楚从进门后第一次畅快地笑了:“瞧,你从没得到过的爱,被你扔掉的我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针尖扎进了输液管,慢慢推到底,混入管中药液。在她徒劳而剧烈的挣扎,不似人声、难以辨认的质问和嘶吼中,魏小楚平静地跟她道别:“再见了,妈妈。”

  “什么?”秦信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得那么突然。

  通话里张鑫重复了一遍:“秦竹庄死了,半小时前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推进手术室就不行了,连病危都没来得及下。”

  “怎么会,”秦信觉得她死得蹊跷极了,“恶化之前有人进去她的病房吗?”

  “没看到什么人,我查过监控了,从护士出来之后就再也没人进去过。”

  “但是这不重要,老板,”张助理的声音相当急促,说话噼啦啪啦倒豆子似的,“院方说陆先生不接电话!”

  “这不合理,陆先生不可能不接医院的电话,老板您现在跟他待在一起……哎、你干什么!”

  电话另一端换了个人,和陆成渝相似的声音被电流扭曲打进耳朵里,秦信的呼吸瞬间一窒,而对方话里的内容更让他觉得眩晕。

  “陆成渝要自杀。”

  秦信站在候机厅,伸手撑了一下什么东西才站住,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你怎么知道?”

  魏小楚飞快地说:“别管我怎么知道,他轻生不是一时兴起,肯定早就有端倪,你比我清楚,想想他会去哪。”

  “我……”

  “秦信,如果你还想救他,就给我绞尽脑汁地想!”魏小楚提高了声音,这个相当有职业道德的Omega从来没有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雇主说过话,“如果你觉得累,要放弃他,那就当我没说过。”

  张鑫同样被这个信息震住了,魏小楚吼完就没再说话,他忙问:“怎么样?秦董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