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 致命牵引 第214章
作者:石千洛
“为什么你非要留下他?!你该将他丢进海里喂鱼!否则到最后一定会像我一样悔不当初!”
“我不会留下无用的人,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我们的帮手,收起你的鼠目寸光!”
据理力争的争吵因为其中一道声音哑的厉害显得优劣分明。
美式装潢的室内,在阳光最充足的正午时段也昏黄一片。
钱争鸣坐在布艺沙发上,一条腿翘起,将雪茄的烟头剪掉一块丢进烟灰缸,眯着眼睛点火,“我活这么大岁数,唯一让我悔不当初的人就是你,有了你这个前车之鉴,我用人还敢冒进?”
钱争鸣挑起左眉,视线里一位金发、满脸缠着绷带的消瘦男人正站在壁炉旁瑟瑟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昨晚骤降的温度冻得。
男人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细窄的缝,看上去却尤其狰狞,“他装的,人怎么可能失忆两次,你别被他骗了!”
钱争鸣似乎不想再多看那张脸,将视线落在油亮的鞋尖上,“你放心,在完全确认他‘可控’之前,我不会带他回国的。”
“而且他现在对我深信不疑,乖的不行,吃喝拉撒都得依赖我。”钱争鸣斜勾起嘴角,眼睛里闪着不明所以的光说,“先养着。”
“你!”男人纱布下的眼睛猛地睁大,胸口快速起伏几次,他貌似又要发怒,对上钱争鸣敛起的眉目又倏地止住,压着声音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费了那么大劲儿把他折腾到这里,就是为了上他?”
“注意你的言辞!”钱争鸣语调徒然冷下来,警告的看着男人。
男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握拳微微发抖,缝隙中露出的一双眼慢慢发红,小声说,“我需要你的解释...”
钱争鸣长吁一口气,知道不能任由对方情绪崩溃下去,否则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棘手的幺蛾子来。
然而还未等开口,面前的木质旋转楼梯上出现一道谨慎小心的身影,双手紧紧握着一边扶手,每走一步都带着试探,将老旧木板踩得吱吱作响。
“叔叔?有客人来了?”
钱争鸣抬目望去,微微一怔,未语先笑,“睡醒了?怎么自己就下来了,站那别动,我去接你,小心摔着。”
楼梯上的人闻声便停住脚步,一双眼没什么焦距,茫然的望着脚步声响起的方向。
是庄念。
“对不起叔叔,我口渴。”庄念眨了眨眼,能依稀辨别出一片灰黑之中快速着一道更浓黑的影。
他朝那团影伸出手去,钱争鸣隔着两方台阶停下来,无声的勾了勾唇,把右手递过去,“抓紧了,还有七节台阶。”
庄念顺势抓到衣袖,用双手紧紧攥着,“谢谢叔叔,没有打扰到你跟朋友聊天吧。”
“没有。”钱争鸣回答,“都谈完了,他该走了。”
庄念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了七,松一口气开口说,“这么...”
‘快’字没说出口脚下突然一空,庄念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
他的手原本还攥着钱争鸣的衣袖,却在倒下去的那一瞬将手松开,生怕牵连了谁似得,狼狈的滚下了剩余的三个台阶。
这一下坠落的完全没有防备,跤摔的极狠,磕在地板上哐的一声。
“没事儿吧!叔叔糊涂,数错了。”钱争鸣音调迫切,脚步却很慢,期间没有看庄念一眼,始终盯着脸部蒙着纱布的男人。
他音调发沉,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站定在庄念身边突兀问了一句,“叔叔不是告诉过你,醒来的第一件事要按下响铃通知我,今天怎么没有照办?”
庄念额角疼出薄汗,转头朝着那团漆黑的影望过去,却因为这处背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成了漆黑,无从分辨。
“遥控器...摸不到了。”庄念徒劳的盯着某一点,勾了勾嘴角说,“让叔叔担心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钱争鸣低眉垂目,居高临下的睨着庄念,半晌才躬下身将人扶起来,问,“疼不疼啊?”
庄念整理了一下T恤,摇了摇头,重新将双手伸过去抓住钱争鸣的衣袖说,“还好没有连累叔叔也跟着一起摔下来。”
钱争鸣稍一抬眉,露出些满意的神色。
将人带到沙发上坐下,用夹着雪茄的那只手接了杯水递过去,介绍道,“Kevin,以后你们会经常见面,先认识一下。”
庄念缓慢的转了转脑袋,壁炉里的火烧的旺,有一点模糊的亮光。
他摸索着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对着中间那一块逼仄的黑影笑了笑,“你好,我叫庄念,很高兴认识你。”
Kevin扫一眼钱争鸣。
这人是只老狐狸,笑容下面永远藏着算计,一辈子孤身一人,没对谁存过真心,但唯有一点,他绝对不会动自己想要‘强占’的人,哪怕对方只是备选。
钱争鸣是在告诉他,他对庄念只有利用和控制,没有其他心思。
“你好,你的眼睛怎么了?”Kevin唇边的绷带细微窜动,这个动作似乎让他很疼,他抬手护了一下脸颊,眼皮一掀,向庄念走过去。
对方的声音过于沙哑,顿挫的磨过耳廓时庄念微微一怔。
初次见面,这样的反应恐会唐突了客人,庄念立刻抿唇展了个苦涩的微笑说,“看不见了...叔叔说是因为出了车祸,眼角膜坏掉了。”
Kevin唇侧的纱布又扯动分寸,他缓步向前,无声无息的靠近庄念,路过单人沙发时将手托上放着的烟灰缸攥进了手里。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啊,你的眼睛很漂亮。”Kevin说着,细窄的眼睛突然一瞪,猛地举起手中烟灰缸朝庄念的眼睛砸了下去,“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嗯,白天太阳很足的时候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庄念对面前的一切无知无觉,落寞的说着,“大部分时间看什么都是一片灰黑。”
乘着话音,Kevin手中的烟灰缸在庄念眼前毫厘处停下,而庄念连眼睫都没有煽动分毫。
“呵...呵呵呵...”Kevin突然失笑,又觉出不妥,掩着唇说,“你看起来好难过啊。”
庄念眉心轻轻蹙起。
“真不好意思,朋友刚好发来了一条有趣的笑话。”Kevin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别灰心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换个眼角膜不就又能看见了。”
他说着,转眼又看向钱争鸣,嘴角仍然带笑。
“叔叔说有合适的角膜就会带我去治疗。”庄念抬手示意对方落座,自己也摸着沙发边沿慢慢坐下去,摸到水杯直接喝掉了大半杯,手心贴了贴嘴边的水痕说,“不过供体有限,可遇不可求,要靠运气。”
“噗...”
Kevin这次快速捂上了嘴,心道,钱争鸣要弄个眼角膜,就像买个早餐那么容易,什么可遇不可求,什么狗屁的运气。
只不过是钱争鸣让他瞎,他就必须得瞎。
钱争鸣警告似得轻咳了一声,阴鸷的视线扫过Kevin,笑道,“之前说想用你的名字成立个科技公司,回国帮帮叔叔,考虑的怎么样了?”
“叔叔见外了,什么考虑不考虑,我这条命都是您救下来的,理应为您做些什么。”庄念半点也没有犹豫,感激道,“且不说过去已经忘掉的种种,单凭这三个月您对我的照顾,我就该回报您。”
Kevin和钱争鸣对望一眼,看向庄念的神色皆带审视。
“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说到这,庄念欲言又止,随即长出一口气道,“既然Kevin是叔叔您信得过的人,我也就没什么好藏着的难堪了。”
“他把我害成现在这样,手段狠辣,回国之后属于我的那份财产能不能夺回来还是未知,只怕帮不上叔叔太多,反倒成了累赘。”
“财产?”Kevin看向钱争鸣,用口型问了一句。
钱争鸣直接无视了Kevin的疑问,倚靠在沙发上说,“叔叔会尽力帮你,不过那点钱追不回来也无所谓,叔叔会帮你赚更多。”
庄念端着玻璃杯在手中握紧,咬着唇,沉默了几秒才说,“谢谢叔叔,多亏遇见了你。”
钱争鸣摆了摆手,“咱们叔侄间不说这个,想当年我承过你父亲庄俊泽医生的恩,救你纯属意外,冥冥之中算是还了他救命的情分了。”
“而且,叔叔早说过,我是个生意人,选择帮你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权衡。”钱争鸣话里有话,仔细的看着庄念说,“我需要你的回报。”
Kevin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完全不知道庄念和钱争鸣这三个月是怎么交涉的,这会听的云里雾里。
但他没想到钱争鸣会直接把自己另有目的的心思直白的告诉庄念,摊开手做疑问状。
钱争鸣视线淡淡扫过他,视线带着坦然的轻蔑,如同在斥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庄念太聪明,心思谨慎细密,一味伪善示好反而会惹他怀疑。
现在被他掌控着还好,等必须要放开手脚让他做事,难保他不自己查到什么。
倒不如互相牵制,敌友皆是互相利用,这样的关系才相对稳定。
“当然。”只见庄念一副了然模样,笑笑说,“我明白。”
Kevin耐心耗尽,“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期待下次再见,庄先生。”
他随即起身,转到钱争鸣身边暧昧的用手贴了贴胸口,“钱总不代您侄子送送我?”
庄念跟着起身,钱争鸣开口说,“你不要动了,我还有事也要先走,晚上佣人会来给你做饭,我过几天再来。”
Kevin顺势搂住钱争鸣的胳膊,正准备走,庄念叫住钱争鸣,犹豫道,“叔叔,我的身体已经没大碍,可以...出门走走吗?”
“啧。”钱争鸣拧了拧眉,“你眼睛看不到了,走出去连家都找不到,这个街区很危险,再等等吧,叔叔有空了会陪你出去走走的。”
庄念立在原地,那双眼依旧空洞,看不出失望与否。
他笑笑,“好,叔叔慢走。”
钱争鸣和Kevin并肩离开。
大门一关,Kevin在变了些颜色的草坪上站定,“既然他的那点钱不值得惦记,你为什么非要用他?”
“那点钱?”钱争鸣冷哼一声,“他和顾言签了财产共有协议,分掉一半也得百亿,你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蠢?”
“财产共有协议?”Kevin咬了咬后槽牙,琢磨片刻冷笑一声,“所以你要用庄念扒掉顾言一层皮?”
钱争鸣扫开Kevin的手往街边停着的车边走去,含着狡猾的笑音说,“一层皮太便宜他了。”
Kevin望着钱争鸣离开的背影,扭头扫一眼身后的二层楼。
门没锁,屋檐上装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
眼前一切看似是钱争鸣在照顾庄念,实则是以照顾的名义将庄念囚禁起来。
无论庄念失忆是真是假,对老狐狸表现出的依赖是真是假,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他只能靠着钱争鸣。
Kevin失声发笑,摇头道,“养个听话的瞎子确实比猫狗有意思些。”
第三百章
屋内,庄念向窗边摸索,绊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新置办的花架。
面前哗啦一声,他和陶瓷花盆一起摔落,发出一声又短又轻的惊呼。
瓷片碎了满地,混合着泥土落了满身。
待到耳边滚落破碎的动静完全停下,庄念抬起头,一双眼睛茫茫然的从左至右扫了半圈,最终微微扬起,对上窗外那一点光亮。
正值一天当中阳光最充足的时刻,顺着小窗泄进的温暖在他柔和的五官上渡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光是看那张跟两年前一样精巧的脸,瞧不出任何情绪,唯有盛着光却仍不明亮的浅色瞳仁,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