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危险关系 第30章

作者:白绛 标签: 近代现代

  屏幕上一个是“爸”字。

  云肴可以说是满心欢喜地接听了起来,他足够清醒时或许会犹豫,不过这时候他不会,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听到父亲或者母亲的声音,那些从小在他耳边关心的声音,于是他很快接听了电话,叫了一声清醒时绝无热情的:“爸爸!”

  电话那头的男音缓缓响起:“云肴。”

  云肴一瞬间热泪盈眶,委屈地又喊了句:“爸……”

  他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别人眼里碌碌无为的男人,曾经把他扛在肩膀上,是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握过他宽大的手,感受过那暖心的温度,是别人眼里不争气,自己却很崇拜的父亲。

  可是云肴忘记了,这不是儿时,父亲也不是曾经那个父亲。

  “云肴,我听说你今天回兰溪了?是去你妈那里了吗?你妈刚给我打电话了,她现在一心都在那姓韩的一家人身上了,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男音顿了顿,还没等云肴的心热,那声音接着就道:“明天能来爸这里吗?你妹妹快上幼儿园了,京州应该比兰溪发达的多吧,能不能让你妹妹将来到你那儿读小学?”

  云肴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四周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这儿没有树林,他不应该听到狂乱不止的鸟叫,可是这鸟叫声是如此清晰,在云肴耳边响彻不停。

  “云肴?你在听吗?云肴?”那边的人得不到回应,试叫了几声,云肴没有反应,他面前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盯着那湖面,想着可不可以就这样溺死在里面。

  好吵啊他们,好吵的兰溪。

  半晌,他突然发疯似的,将手机丢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鸟叫声停了。

  四周安静的连树叶掉落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云肴攥紧了双手,一直到指甲深陷进去,冒出鲜红的血丝……

  万叔这边也在接听一个电话,但他一直注意着湖边蹲着的云肴,担心醉鬼会出问题,可是并没有,他从窗口只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低着头,两手紧紧握成拳头,再然后站起了身,朝车子走来。

  云肴上了车,眼眸混浊,不知道这片刻发生了什么,万叔看见他的手心里有血……

  可他现在还没机会问,有任务,他只能捧着手机说:“云先生,家主的电话。”

  云肴靠在后座,没有任何动作。

  眼神是一潭死水,半点波光也没有。

  他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万叔不知怎么办,只好再提醒了一下:“云先生,家主要跟你说话……”

  云肴这才抬起眼,他没什么怕的,他不怕靳辰,也不怕靳泽,不怕靳家的所有人,随便他们要怎么整他,他不信还会有今天晚上的刀子扎得更深,他就一条命而已,随便他们想怎么玩了。

  手机贴着云肴的耳朵,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万叔从后视镜里看着人,那样子太糟糕了,是陌生人看见了都会心颤的程度。

  “云肴,”靳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带着他的命令,“回家。”

  他没有要罚他,要辱骂他,要看他笑话,要居高临下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回家,”让云肴瞬间绷断了泪线。

  脸庞的热泪滴在了手机上,再滚落,烫得人肩膀不停地抖,云肴感觉到一阵寒风吹来,他眼神空洞,不见半点色彩,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用尽了力气咬出了几个字:“川哥,我没有家了。”

  “云肴没有家了……”

第28章 惩治

  云肴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

  梦里, 母亲把他抱起,又丢弃,父亲把另一个孩子扛在了肩上, 在他面前不停地转圈圈, 他肩膀上的孩子在笑,那不是自己。

  那个穿着粉色蕾丝边破旧上衣,站在角落里,揪着衣摆的孩子才是自己,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通通都来自于邻居的“怜悯”。

  他打扮得像个女孩, 小时候唯一属于过他的新东西, 是母亲亲手做的一双布鞋,那鞋子很丑, 因为母亲不会做鞋子,那是一双试验品,但那双鞋子他穿了很久很久,直到破了一个洞才丢弃。

  “乖宝,妈妈做的鞋子丑,你先穿着,等穿坏了, 等爸爸能赚钱了,妈妈就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不丑, 妈妈做的鞋子很漂亮。”儿时的自己那样安慰着妈妈, 妈妈总是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

  鞋子坏了, 但是爸爸还没有赚到钱, 妈妈也没有给他买新的鞋子, 他的童年就停留在了那里,往后是无尽的争吵。

  这场梦做了好久好久,没什么新鲜,全是小时候那些旧事。

  云肴醒来时,脑袋沉重无比,睁开眼看见的是头顶那不真切的天花板,不是他的出租房,也不是兰溪那个家,万叔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云肴坐起来,环顾着四周陌生的设施,这个房间很宽敞,他有点熟悉,却又好像从未见过,这里是兰溪,还是京州?看着那窗纱飘扬的窗口,云肴记不太清昨夜的事。

  他正准备下床,脚还没碰到地板,就痛得扭曲了五官,云肴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脚腕上缠了一圈绷带,还有凉冰冰的东西被绑在绷带里,紧贴着脚腕处疼痛的一处。

  云肴捂着自己的脚腕,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云肴抬头看去,瞬间清醒了大半。

  靳泽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进来,对云肴大为不解的样子没有作出任何的解释,他来到床前,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云肴的小腿,尽管那人在抗拒收缩,他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放开……”云肴这一声虚得不行,他嗓子是好好的,之所以这么小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会看见靳泽,他是很不情愿的。

  为什么靳泽在这里?所以这里是靳家?这里是京州?他从兰溪回来了?昨天晚上?万叔带他?怎么回事,云肴没有一点印象,昨天晚上,他只记得一些稀碎的片段,记得父亲来的电话,母亲的失望,还有韩子穆的侵犯……

  并不记得万叔说要带他回来这件事。

  “这是……你的房间吗?”云肴并不确定,他没有进过靳泽的房间,只是站在外面看到一点点屋子里的风景,他不确定自己现在在哪。

  靳泽没有理睬他,转而抓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旁边扭,脖子里那清晰的吻痕在经过一夜的时间也没有完全消失。

  还是那样刺眼地印在云肴的脖子里。

  靳泽的这一行为也让云肴意识到了什么,他匆匆抬手去捂,可是已经晚了,如果他一晚上都在这里,靳泽早就看见了。

  那种没来由地心慌害他去观察靳泽的神情,他和他并不是三年前的恋人,这份心慌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继父的孩子有什么牵扯。

  “有够深的。”靳泽甩开了人,云肴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紧紧盯着靳泽,看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衣,云肴才确定这里真的是他的房间。

  “待会有人过来给你送饭,你今天就待在这儿,别下去。”靳泽说完就要走。

  云肴不愿意:“我回自己的房间。”

  靳泽回头看他,那目光不能算是友善:“跟我最好拉开银河系的距离,跟你继父的儿子不知道什么叫避嫌?”

  他果然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韩子穆的身份,所以自己在兰溪发生的事,靳泽都知道?

  云肴并不意外他怎么会知道,万叔是他的人,把这些事报告给靳泽也在情理之中,云肴不怪万叔,且他这样明显的痕迹,也不是能遮挡住的。

  云肴无话可说,至少现在,他是没有资格和心情再和靳泽辩驳的,他说的是事实。

  靳泽狠狠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云肴不想待在靳泽的房间里,被别人看见也不是很像话,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送进靳泽的房间里的,昨天晚上的事他不记得多少了,现在迫切需要见到万叔或者谁,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好。

  另外,他想知道万叔是怎么跟靳泽说的,关于他和韩子穆的事。

  可是云肴低估了自己受伤的程度,脚刚碰到地板就痛得他即刻放弃了想法,抓紧了被子,云肴狠狠捏着腕骨处。

  此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一盘吃食,送进了靳泽的房间。

  “我不在这里用餐,”云肴说:“这里是家主的房间。”

  那个送餐进来的人说:“云先生,这是家主吩咐的,您可以在他的房间里用餐,另外,今天您不能随意出入这个房间,要一直在这里待着。”

  这是什么意思?软禁?

  “为什么?”云肴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尽管现在他觉得肚子很饿。

  “您不是受伤了吗?”男佣看着他缠着绷带的脚踝,“家主这是照顾您呀。”

  靳泽这样待他了?可他刚刚还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他看不明白靳泽到底什么意思。

  云肴只好问:“万叔在哪?”

  男佣给他摆着餐食,礼貌地回应:“万叔不在,一早就出去了,云先生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云肴摇摇头,他昨天喝酒了,是不是有跟靳泽打电话?他怎么觉得好像有听到靳泽的声音?那他跟靳泽说了什么?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谁能知道?只有万叔能给他答案了,或者靳泽,可他怎么会去问靳泽昨天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云肴恨不得就这样下去了,他想离开靳泽的房间,不管怎样,他待在靳泽的房间是没有理由的,先不论靳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这些亲眼看到的男佣会不会乱传,也是云肴顾忌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机……”云肴这会才发现手机也没了影子,男佣朝他投过视线,也跟着帮忙找。

  靳泽的床很大,云肴的体格只占用了一点点,他趴下把床铺翻了个遍,可却一无所获,喝酒误事真是一点没错,男佣不太敢动靳泽的东西,束手束脚的,嘴里嘀咕着:“好像没有……”

  云肴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翻找的动作说:“别找了。”

  男佣茫然地望着他:“找到了吗?”

  云肴深深闭上眼,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手机被留在兰溪冰冷的湖水里,他永远都不会再找到,因为他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城市。

  .

  韩子穆是第一次到京州来,他一直听说京州的繁华,哪里想到会比照片上看到的要高级得多,可惜他没有心情在这里欣赏,身后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认得这个人,昨天晚上差点动手的人。

  万叔对他笑笑:“别害怕,拿出昨天晚上的勇气来,你这是对着我,待会看见家主,不是得吓尿裤子了?”

  这个人一大早来家里请他,把他爹妈都吓了一跳,韩子穆跟他有纷争,当然不会愿意跟他过来,这个人把他杀了埋在京州的哪个死角都有可能,这并不是他多想胆小,这是他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危机意识和防范意识,以及,面前这个处变不惊的老头子看起来似乎真的做过这种事。

  可他拒绝不了跟他来这一趟,这个男人一大早跑到他们家,说是请他到京州坐坐,以靳家的名义,那靳家是什么势力,韩子穆和他的父母都知道,云肴还是那靳家二少的情人,所以他的父母不会觉得靳家的人莫名其妙来请他儿子会有什么危险。

  说不定是云肴想通了要帮他,关于昨天在餐桌上提到的那件事。

  只有韩子穆自己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本不想来的,面前这个人威胁他,如果不跟来就把昨天晚上他对云肴干了什么的事告诉他父母。

  在父母面前,韩子穆还是一个乖宝宝的形象,父母也对他寄予厚望,且云肴搞同性恋这件事本来就让母亲十分失望,韩子穆也向父母表过忠心,说他不会成为云肴那种人,如果让父母知道他对云肴藏着怎样的心思,下场一定比云肴还要惨。

  因为他和云肴算是重组家庭后的兄弟,即使双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韩敏静眼里,都已经将他当做了亲生儿子对待,为了他的前程宁可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翻脸,韩子穆不会那么没良心,他还是在乎这个后妈的感受和心情的,虽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怕露馅后邻居和朋友对他的目光和鄙夷。

  19岁的年轻人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我哥呢?"韩子穆咽了口唾沫,这声哥叫的走心,从没有哪一刻,他把云肴真的当做过哥哥对待。

  “在靳家,”万叔解释道:“待会你会见到。”

  韩子穆心里后怕,他不想去那个地方,听这个人对云肴的态度,想来云肴在京州是真的混出了个名堂,或者靳家人比他想象的要更看重云肴,而他刚刚得罪过云肴。

  虽然云肴几次都没有跟他计较,但那只是看在韩敏静的面子上,这次不一样,如果不是云肴要跟他计较呢?是靳家发现了端倪,要跟他计较呢?

  “是我哥让我来的,还是……”

  韩子穆这时候才有个老老实实的样子,可万叔也不是什么老好人,故作神秘道:“这就得你自己猜猜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云先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还当我只是吓唬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