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合伙人 江东合伙人 第50章
作者:非天夜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郑余生开口道:“上大学后,老头子时不时地会给我安排一些事练手。”
赵星卓:“嗯,帮派接班人的实习。”
郑余生:“其中一个内容,就是熟悉分公司的业务,包括建新公司。 起初我只是为家里的厂房提供原材料,包括一些从国外进口的爆炸物。”
赵星卓:“你发誓,这些话对我不再有隐瞒。”
郑余生:“我发誓,以我死去的母亲的名义发誓。”
赵星卓:“继续说。”
郑余生:“有一天,老头子突然让我安排手下,以供应商的身份,朝一家食品公司的介绍人提供一种使用易燃品混合后,伪装为食用油,且易挥发的燃料。”
赵星卓没有说话,手里玩着戒指,注视郑余生的双眼。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郑余生答道:“引起爆炸?这会酿成社会案件,帮派虽然偶尔也会杀人,却仍然需要社会信任度与威信,这种社会案件一旦发生,会造成民愤,无法收场。”
赵星卓:“唔。”
郑余生:“我问了他好几次,他保证不会用这批燃料来毁尸,或者引发社会动荡的案件,只是分装之后,作为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不奇怪。”赵星卓答道:“作为军火世家,什么五花八门的需求都有。”
郑余生答道:“我最初以为他会用这批燃油来烧山,藉以制造山火,找机会介入远郊一带的开发工程中,毕竟只要用直升机播撒这种燃料再引燃,就能顺利放火烧山。 或是用以制造餐厅的起火案,藉以杀人。”
赵星卓:“这很合理,还有一个可能,他想烧对头的庄园。”
郑余生答道:“对,后来我让研发工程师做了报告,提出几版方案,交给他之后,每一次他拿到方案,都用了比较长的时间才定下来,所以我猜测他还有其他的同谋。”
“最后他选定了其中一版。”郑余生说:“用时一个月,试做出四桶,其中一桶在实验中用掉了,另外三桶于十月份顺利交付。 在整个过程里,我唯一疑惑的,就是这些油交给了食品公司的中间人。”
“在那之后我始终关注着餐厅起火案与爆炸。”郑余生说:“但没有,过后我慢慢地放松了警惕,直到十一月下旬,皇家公主号起火,当天我就想起了这些产品。”
赵星卓:“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郑余生:“我内心深处仍然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不是,所以一直在隐瞒你,一方面觉得我说的话不会信,另一方面我知道我一旦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就会马上离开。 说不定和你混熟了,你反而会看在咱俩的感情上,仔细考虑一下不撕破脸的可能性。”
“为什么?”赵星卓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郑余生看着赵星卓手里的戒指:“我爱你,一旦被证实,长川谋杀了东关的当家,我们俩就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赵星卓说:“既然说了,你对我做这些,显得毫无意义。”
郑余生:“你就当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吧。”
郑余生摊开手,赵星卓却没有把戒指还给他,手指拈着它,让它在指间翻来覆去。
“你是同性恋?”赵星卓又问:“只对男人有感觉?”
郑余生听到这话时,仿佛遭到了侮辱,但他依旧克制住了自己。
“不知道。”郑余生答道:“我对别的男人没有感觉,目前只对你有。”
赵星卓转头望向窗外。
“你不知情。”赵星卓说:“于情感上不能怪你。”
郑余生没有回答,仿佛等待着赵星卓的宣判。
“但是从法律上而言。”赵星卓说:“你明知犯罪用途,却为杀人犯提供爆炸物,负有帮凶责任,走程序的话,你至少也会被判个十年。”
郑余生:“但咱们是黑社会,你没杀过人?”
赵星卓:“没有。”
郑余生:“至少有人为你杀过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黑帮少爷,你们赵家不可能没沾血。”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反问:“你杀过人?”
“杀过。”郑余生冷漠地回答道:“去救你的时候。”
赵星卓:“那不能算,生命受到威胁时有豁免权。”
郑余生:“我不是律师,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要为生命负责,什么时候不用?”
赵星卓:“在自己或他人生命受到威胁时,进行正当防卫以及见义勇为,但初衷仍必须以制止对方侵害生命的举动作为出发点,别人动手揍你,你掏枪把人杀了,属于防卫过当,还有持枪罪。”
郑余生:“懂了,谢谢你的法律普及。”
赵星卓又说:“但我承认,你有一句说得对。 咱们是黑帮,黑帮的事,要用黑帮的规矩来解决。”
郑余生说:“所以你要在这里打我?”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此刻,列车到站,响起“叮咚”的声音,女声报站:“晴久山”。
“走吧。”赵星卓起身。
郑余生不明所以,跟在赵星卓身后,两人拉起兜帽,一前一后地下了站。
晴久山雾气蒸腾,虽已至中午,山内却十分凉快,这是一个周末,有不少人前来山里踏青。
“你想去看妈?”郑余生问。
赵星卓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在前头,他们慢慢地登上通往山腰的台阶,进入公墓区域,火葬林内,新立的墓碑非常显眼,赵星卓很快就找到了母亲的安葬之地。
墓碑上印着赵倾城的照片,依旧美丽,灿烂。
这是他事发之后,第一次来到母亲的面前,赵星卓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能坦然面对,但看见她照片的一刻,依旧忍不住双眼通红,淌下眼泪,呜咽起来。
妈妈已经去世了啊…… 赵星卓直到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失去她的滋味,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无条件爱着他的人了。
一时间,他不禁悲从中来,跪在墓碑前,放声大哭,边哭边擦眼泪。
太快了,为什么这么快…… 这一刻他只有这样的念头,曾经他以为结束学业后回到家,与母亲相处的时间还有很长,她会活到九十岁,一百岁…… 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有相伴的时光。
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她甚至没有任何遗言留给他,没有在儿孙环绕的床榻前,也没有安详地闭上双眼。
赵星卓慢慢地停了哭声,擦掉眼泪。
“你给我妈跪下,道歉,承认错误。”赵星卓朝郑余生说。
郑余生看着赵星卓。
“不愿意吗?”赵星卓说。
郑余生当即跪下,伏身在地,说:“对不起,我父亲……”
“别提你爸。”赵星卓又说。
郑余生改口道:“是我的错。 赵女士,对不起,你在天有灵…… 算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这只是我的忏悔。”
赵星卓转头,看着郑余生的表情。
郑余生眼眶发红,显然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但他不想被赵星卓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转过头去。
“那就这样吧,我先原谅你。”
“什么?”郑余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赵星卓道:“我原谅你了!在我妈妈面前原谅了你。”
郑余生:“………………”
赵星卓朝墓碑说:“妈,他不知情,如果他知道郑裕是要害你们,他绝对不会做。”
“是的。”郑余生下意识地说:“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赵星卓说:“我相信他没有骗我,妈,因为他说他喜欢我,所以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们先走了,下一次,我会带着姐姐过来看你。”
郑余生的表情显得十分不知所措,赵星卓转身离开时,他仍然盲目地跟在他的身后,但看他的去向,却不像下山。
“现在去哪里?”郑余生下意识地问。
赵星卓说:“跟着我。”
郑余生跟在赵星卓身后,穿过墓林,来到偏僻处。
那是非常久远的公墓群了,赵星卓仔细辨认着墓碑上雨水的痕迹,根据年份,来到了一处墓碑前。
郑余生久久不发一语。
“是这里吗?”赵星卓问。
郑余生怔怔看着水泥格上的名字,风吹雨打后,呈现出斑驳不清的三个字:彭清简。
照片早已彻底褪成一片白色,四周墙面上长满了爬山虎。
“妈?”郑余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赵星卓在一旁坐下,郑余生把手按在墙上,埋头抵着墙,身体不住发抖。
“妈……”郑余生哽咽道。
他模糊不清地说着话,音节很奇怪,赵星卓大致能听出那是长海县的一种方言,也许是郑余生母亲生前教给儿子的,赵星卓从未听他说过。
接着,郑余生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悲伤一瞬间倾泻出来,只不断捶着水泥墙,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声音嘶哑。
“等等…… 余生!”赵星卓看见郑余生开始用头撞墙,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马上起身,抱住了他,说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妈看见你这么难受。”赵星卓说:“她会好过吗?”
郑余生倚在赵星卓身上,也大哭起来。
“好了。”赵星卓小声道:“没事的…… 没事的…… 你看?她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啊。”
赵星卓低估了郑余生的情感,毕竟他们俩失去母亲的年纪不一样,那时郑余生不过只有五岁,这十余年来,母亲对他而言,比起真实的人,更像一个幻想中的避风港,一个孤独与无助时最后的归宿。
直到他看见墓碑的一刻,这些年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集中爆发了。
赵星卓说:“你会好好的,会的,我抱着你,还有我呢,我还在这里……”
郑余生哭得肝肠寸断,此刻形象全无,赵星卓搂着他的肩膀,让他慢慢地坐下来。
“彭女士。”赵星卓说:“你快劝劝你儿子,他要哭哑了。”
郑余生:“……”
郑余生擦了下眼泪,总算逐渐恢复了平静。
午后的日光中,郑余生呆呆地坐在墓园里。
“你看?”赵星卓说:“这里有一只虫子。”
两人脚边,有一只很小的,身上长着毛刺的小虫正爬着,赵星卓用一片树叶把它铲起来,递给郑余生看。
郑余生被转移了注意力,赵星卓又说:“它会化茧,变成蝴蝶。”
“嗯。”郑余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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