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年 我的美丽少年 第140章

作者:芦西安 标签: 近代现代

  良久,纪萧笙嗓子变得很沉,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君乐拿起手机,语气眼神都是飘着,他尽量坦诚。

  “从我很小的时候,可能在意识到“孤儿”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开始。直到前天晚上……”

  “森哥家里有一本很厚的盗版俄国小说,我翻开看了两个小时,然后我意识到我失去了阅读能力……”

  他又笑了笑,“我不想再了解这个世界了,所以你不要故意说那些夸张的话,我不明不白的被生下来,痛苦的活着,我想愉快的死去。”

  纪萧笙眼角有泪落下来,这是许君乐第一次见他哭,光影从他脸上掠过,美的像电影里的画面。

  “我呢?”他质问道,“我难道一点也不值得你……我做的那些,真的一点用没有吗?"

  他声音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许君乐才发觉自己那些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伤他很深。

  许君乐踟蹰片刻,试图不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认识你,与你相爱,你能证明我的存在,托你的福好好的活过一场,很圆满。”

  从头到尾,许君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好话,而且是能让人听进去的好话。

  他们甚至没有过恶语相向,可纪萧笙却觉得残忍,残忍至极。

  许君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想,他就能用语言达到他的一切目的,纪萧笙毫不怀疑再谈下去,他会潜移默化的在许君乐的话术里接受一切,悲伤又无奈的……

  就像他接受外婆的离开一样。

  绝不可以。

  “停一停……求你,你不要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讲话。”

  视频里只剩摇摇晃晃的黑影,纪萧笙如坠冰窖,浑身冷的发疼。

  他摸索了许久才将车窗打开,司机从后视镜望了他两眼,关切地问:“纪先生,您是晕车吗?”

  他置若罔闻。

  你该如何劝阻一个去意已决的人留下?

  纪萧笙绕了一圈,别无他法,只好又回到原点,“我没有夸张,我刚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你写的这封情书我一直带在身上,你使我重新活过来,我只有一息尚存在你身上……”

  纪萧笙恸切无比,又忧惧万分,带着一些茫茫的浑噩,看上去几乎失魂落魄。

  这是许君乐从没见过的纪萧笙。

  "是我导致你变成这样的,是吗?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所以我救不了你,甚至把你逼到了这个境地,是吗?"

  许君乐仿佛心脏骤停,随即包裹上密密麻麻的心疼,堂皇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曾经试图杀了我的父亲,那时我不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乐乐,你要是死了,除了跟着你死去,我想不出第二种赎罪方式。"

  "不是这样的……"许君乐拿着手机,面色渐渐发白。

  "我这样说的时候,你也感到痛,是吗?"纪萧笙问,"那是因为我和你,我们之间产生了深刻的情感的连接。这说明从此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乐乐,你不再是一个孤儿……"

  "baby,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同样的,死亡也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两个人……"

  许君乐哭的很厉害,发着白的脸哭成红的。

  他脑子停止思考,只感到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们在爱的人面前,都如此软弱。

  许君乐想,这世间的权力者追求的,原来也只是这样的软弱。

  纪萧笙不愿挂电话,许君乐实在没力气再说一句话,就这样放着去洗澡。

  到后来,许君乐也不想挂电话了,他抱着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你要看着我,你要看着我……”

  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似一种求救。

  纪萧笙的目光在他身上,他会感到安心。

第203章 地震

  清晨,许君乐转醒,房间里只余空调的噪音。

  枕边的手机早已熄了屏,拿起来是冰凉的,他点开,并没有新的未接电话。

  窗外已是另一个艳阳天,他还能有睡意,还能安睡一个晚上,这是不是证明,他还没有到必须要死去死的地步?

  他翻了个身,缓缓的呼吸了数下。

  想起纪萧笙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病痛都似乎变成一袋x光片,好的部分,坏的部分,全部都彻底暴露在了纪萧笙的面前。

  "你不再是一个孤儿。"

  许君乐闭上眼,纪萧笙的脸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再睁开,他看见窗外正在飞行中的小鸟,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好几次都差点与他眼前的那扇玻璃窗户相碰撞。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鼻子塞的几乎无法呼吸。

  "嘭"的一声响,许君乐立刻将被子扯下来,一个黑色的物体正从窗户上方极速降落,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是那只小鸟。

  许君乐坐起来,望着窗外已经启动的夏日清晨,近乎呆滞。

  天气热的人烦躁不堪,许君乐坐在森哥家的门口,将最后几页经抄完。

  最后的几页他写的有些心不在焉,但最终还是写完了,他将那一叠纸整整齐齐的码好,留在了森哥经常放烟酒的案上。

  锈迹斑斑的门被关上。

  工作,不工作;爱,不爱;祈祷,接受;我们阅读,我们生病,我们拒绝死亡,我们朝着死亡狂奔。

  我们自己制造虚假的安慰。

  许君乐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打倒他?他一直在试图找出赢取他生命的那个胜利者。

  或许并不存在一个打倒他的东西,他只是厌倦了。

  许君乐走到路口的小卖部买烟,天气闷热,有几个人坐在小卖部门前的长凳上吃早餐或者聊天。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旁边的树下有一个小孩正在逗弄乘凉的黑狗,家长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豆浆站在一旁讲电话。

  偶尔有一辆车驶过,带起一阵烟尘。

  许君乐从老板手上接过烟,抬起头,小卖部左边墙壁上的钟时针刚刚指向七点……

  他听见几个男人的谈话声:

  "怎么又是地震?最近这世道,没法活了。"

  "九级地震,还有海啸,啧……这小日本作恶多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许君乐紧紧抓住柜台的一角,抬头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眼睛迅速在一行字中捕捉到下方新闻里的横滨两个字……

  画面里海啸汹涌而来,黑色的水吞没了街道和房屋,地面裂开,所有东西都在晃动,整个城市发出一种很凄厉的呼啸声……

  他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小卖部的老板看他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还没说话,许君乐用力甩开他,喊道:"不要碰我!"

  很扭曲很愤怒的叫喊,与新闻里的呼啸声重合。

  这个宁静的夏日清晨,所有人都对这个惊慌失措的少年投来异样的目光。

  新闻很快结束,许君乐没法平静下来,他在发抖,拿手机时,手机从他手上滑落,掉在一个斜坡上滚下去。

  许君乐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做了什么?他都对纪萧笙做了什么?

  许君乐害怕极了,他总是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就连自己的死亡他也能做好充分又完美的准备。

  到这一刻,他发现死亡的到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没有准备好的死亡,他无法准备任何事,他根本什么也掌控不了。

  许君乐捡起地上的手机,将众人的窃窃私语丢在身后,他不停的在打电话,纪萧笙的,张媛媛的,纪明语的,甚至连号码都没存的沈鹤……

  这些电话要么占线要么无人接听。

  许君乐的恐惧在打这些电话的途中渐渐达到一个高峰。

  他查看了飞机和高铁的班次,新闻里的那延绵不断的呼啸声一直在他的耳边响起,从左耳到右耳……

  身体里有一根弦绷的很紧,他感到脚下的土地正在运动,地层下有滚烫的岩浆,平静的海水正在蠢蠢欲动的翻涌中。

  用不着几百年,用不着人类,用不着战争,甚至用不上地震海啸,一切也终将消融,摧毁。

  你还要对生命的意义追根究底吗?

  没有意义,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一切努力都是无用的。

  这就是真相,许君乐想,他早就知晓的真相。

  许君乐无法控制自己,他一直在给纪萧笙打电话。

  他像早上那只一头撞上窗户玻璃的鸟,一次次与整个世界的虚无碰撞,坠落在地。

  联系不到纪萧笙,于是死亡不停在他身上发生。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纪萧笙,他真的有被拯救过。

  就像将一滴又一滴的水注入瓶中,最后总有一滴能使瓶里的水溢满……

  他无法说出心灵被纪萧笙的爱意溢满的瞬间,正如他也同样不知,他得用瓶里漫出的水,去湿润爱人的唇,让夜夜做噩梦的爱人不再那样不安。

  高铁上信号很差,到站后,许君乐才接到纪明宇的电话。

  "我还没有联系上他,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没事。"

  "你拿什么保证?你看新闻了吗?"

  许君乐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他为纪萧笙上香祈福,为他抄了一整本心经,如今就算是释加牟尼的保证他都不愿再信。

  纪明宇没有计较他的失态,"如果他真有事,我不会还有时间跟你通电话。他在很安全的地方,并不是灾区,目前我们谁都联系不上,你等我的消息,好吗?"

  许君乐无法这样乐观,可除了打电话,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