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歌 小狗歌 第26章
作者:言吾如生
温浅快疯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哪怕一开始领养程斯刻确实是因为他像那只伯恩山,但那也只是一开始,后来他叫程斯刻小狗,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真就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奶狗似的。
温浅急得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还想开口解释,却听程斯刻问了下一句:“其实我来这里第一天就想问了,你房间的合照里面,揽着你的那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温浅闻言一怔,哑然当场。
第33章 日记本的秘密
温浅没想到程斯刻会突然提到印之遥,好像这几年自从有了程斯刻进入他的生活,他全身心都被牵在回忆里的日子大大减少了。
几年前他跟印承恪说要向前看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到底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说不好。
可好像有了程斯刻之后,他真的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了,换做三年前可能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程斯刻问他印之遥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那个曾经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说好会陪他一起长大一起变老的人,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温浅想,他无法否认。
甚至如果将程斯刻和印之遥放在一起,他不知道该如何比较谁更重要。
印之遥已经成为了他的沉疴,牢牢地嵌在他的骨肉里,用刀都无法割去。这样的人,他能说不是最重要的吗?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说些假话来哄程斯刻,但欺骗他,对他来说又真的公平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久到程斯刻的心脏跳得快蹦出喉咙口,久到他恐惧结果到已经不想再问的时候,温浅开口了。
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一个“是”。
那一刻,程斯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疼痛,闷闷的,一顿一顿击打着心脏。
他明白了,他不是温浅唯一的小狗,也不是温浅最重要的人。
那他是什么呢?对温浅来说,他是什么呢?
是生活若有似无的调剂品,还是无论温浅怎么否认他都还是会认为的那只伯恩山的替代者?
程斯刻从来没觉得那么难受过,难受得他想要发疯。
他想怨恨,他不知该对谁怨恨,对温浅吗?
他领养你,给你吃的给你穿的,悉心照顾你到现在,你该怨恨他吗?
还是怨恨自己呢?
怨恨自己总是迟人一步,到最后落得个什么都不如的地步。
还是说其实不论自己怨恨与否,对温浅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是他领养的一个孩子,不再是别的。
……
“别再叫我小狗了。”程斯刻没再看温浅,垂着头低声道。说完,他起身朝很久没进过的自己的房间走去。
关门的那一刹那,他从门缝里看到了温浅朝他投来的复杂的眼神,随着门被缓缓带上,那眼神最终还是消失在门后。
程斯刻至少已经三年没有自己睡过了,从他被温浅领养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温浅睡。一开始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温浅睡觉闹腾,每天不是用脚踹他就是用手砸他,搞得他有一段时间都是抱着温浅的腰和腿睡。
后来因为被他一直这么绑着腿脚,温浅的睡姿好像也变得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豪放了,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也能相安无事。
但程斯刻却习惯了抱着温浅的日子,一下不用抱了他还不习惯,因此每次趁温浅睡着后,他还是习惯跟小狗似的用手紧紧圈住温浅。
温浅体质不好,常年手脚冰凉,而他跟个小暖炉似的,每次他都会将被窝暖的热热的,温浅才能睡个好觉。
而现在,程斯刻久违地躺在温浅隔壁房的大床上,颇有些纠结地想:“温浅没了他,晚上还能睡好觉么?”
温浅躺在床上也不好过,小狗从没跟他发过脾气,这次怕是真的被他伤了心了。
他想着,在被窝里使劲儿蹭了蹭脚,没有程斯刻的被窝实在是冷的够呛,他甚至都想不起来程斯刻没来之前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的。
等熬着冷意勉强自己睡过去之后,温浅久违地梦到了印之遥。
他们从穿着开裆裤时就玩在一起,一路陪伴着对方长大。印之遥比他大两岁,性格稳重又聪明非常。比起温晏对于温浅的不管不顾,印承恪一直把印之遥当作继承人来大力培养。
但哪怕有父亲和家庭过重的压力与责任强加于身,也无法抵挡印之遥对于温浅从始至终的肖想。
高中的时候,温浅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慌张无助之际是印之遥抱着他说:“如果你不敢喜欢别的男孩,不妨试着喜欢我,因为我会永远喜欢你、溺爱你、珍视你。”
温浅发现,喜欢印之遥其实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个人太优秀又太温柔,他填补了温晏的空缺,满足了温浅对于爱的渴望。
温浅本来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生活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得过且过,可是当他听到印之遥说想要成为一个心理医生时,他仿佛也被吸引着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高考结束,温浅跟随印之遥的脚步进入淮大修习心理学,经过印之遥的介绍拜在了田余明的门下。
那几年,印之遥一直以一个哥哥的身份陪在温浅身边,看着他的小朋友一点点喜欢上自己。他想等温浅大一点,再大一点,大到能分辨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了,再将选择权交到温浅的手里。
这一切也在依照他的期望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而正当一切都步入正轨之际,印之遥出事儿了。
那天是温浅十九岁的生日,印之遥约他在草莓山见面。
草莓山是属于他们俩的一个秘密,那是城郊的一座荒山,不算太高,但视野很好,站在山顶刚好够俯瞰整个南淮。
因为温浅爱吃草莓,后来印之遥不知道怎么就拿到了这座山的承包权,承包了之后也不开发,就请了几个农户在山里种草莓,碰上南淮的季节好,草莓的品种也选的小心,种出来的草莓竟然意外的好吃。草莓山一名,由此而来。
温浅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草莓成熟的日子,印之遥约他晚上九点在山顶见面。
印之遥想送给他的小朋友今年的第一筐草莓,也想祝他的小朋友生日快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在这一天问问温浅,能否正式跟他在一起。
这些都是后来温浅在印之遥的日记本里看到的。
可那天的印之遥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小朋友,他所开的车就带着他从草莓山的山顶连车带人地一直翻到了山底,车毁人亡。
在梦里,温浅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印承恪的电话,印承恪一辈子儒雅沉稳,却在那天抖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印承恪说,让他来医院,印之遥出事儿了。
赶往医院的路上,温浅一直一直在拨打印之遥的电话,可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不信印之遥出事儿了,他不相信。
明明从不失约的人为什么会不守信用?
他们明明马上就能拥有一个开始了,为什么一切却都戛然而止了?
他疯了一样冲进医院,却见不到印之遥。
印承恪和温晏联手拦住了他,他们说:“别看了,小浅,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看呢?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我喜欢的哥哥啊,为什么不让我看呢?
温浅跪着求了很久,求他们让他看一眼吧,就一眼,他不信印之遥走了,让他看一眼吧,看一眼他就死心了。
可印承恪和温晏却狠了心将他强行拖走了,温浅不能看,他接受不了的,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最后,温浅昏厥在医院的走廊上。
等到他醒来时,警方已经给出了事故调查结果,初步认定印之遥是自杀身亡。
温浅闻言拔了针头就从床上爬起来,冲出房门的那一刻碰巧撞上了来看他的印承恪和温晏,他紧紧抓住了他们的胳膊,用力摇着头哭道:“他们说遥哥是自杀,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他那天约了我,约了我在草莓山顶见面的,他约了我他为什么会自杀?”
印承恪和温晏面色沉痛,却并没有出现温浅意料当中的质疑,温浅不理解地看着二人,慌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相信遥哥是自杀吗?你们信警方说的吗?”
温浅的泪水像是流不完一样,他顾不上抹眼泪看着印承恪求道:“印叔叔,他真的不是自杀,他不可能自杀的。”
温浅和温晏好多年没说过一句话,却在那天几乎要给温晏跪下,他求他:“爸,你劝劝印叔叔,再查查吧,这个事情有问题,遥哥不是自杀。”
温晏比温浅印象中这些年似乎苍老了不少,头上多出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愈加明显。他别开眼不敢直视温浅,只是伸手先将温浅扶起来。温浅虚弱得都还站不住,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为什么不信我呢?”温浅放开了温晏的手,直视印承恪,冷静下来沉痛地问。
“算了老印,告诉他吧。”温晏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印承恪的肩膀。
印承恪浑身一抖,红肿的双眼望着温浅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加重你的心理负担。”
“阿遥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已经很久了。我们在他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很多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他一直自己给自己开药,尝试治疗自己,但。最终还是没熬过自己心理的那一关。”
印之遥有抑郁症?温浅脸色苍白地接连倒退几步。
他不相信:“不可能的,他有抑郁症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从来……从来……”
温浅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干净了,那一刻连他都不敢再问下去。
从来什么?从来没表现过?
到底是印之遥没有抑郁症,还是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
如果是后者,那他这些年……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
不是自诩喜欢他吗,可是连喜欢的人有没有抑郁症却都不知道,到了当下印之遥走了,他竟然没有勇气肯定道印之遥就是没病。
原以为二人心意相通无所不言,却不想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要求印承恪翻案,明明印承恪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后来,印承恪将印之遥的日记给了温浅。
印之遥的日记里没有任何跟抑郁症有关的内容,满满一本都是温浅,是他捧在心上的小朋友。
温浅在后来的岁月里,无数次地翻看这本日记,想象着印之遥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心情。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印之遥对温浅生日的期待,他想在那天对温浅告白。
这也是温浅对印之遥的死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如果那天他决定告白,又为何会在见到温浅前突然自杀。
温浅不相信印之遥会自杀,更不相信他会选在草莓山自杀,印之遥是最温柔的人,他做不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可事已成定局,无论他再怎么追究也无法再知道真相。
梦境的最后,温浅再一次拿起来那本日记,他一页页翻到最后,却在无意间发现了接缝处不仔细看不会轻易发现的一点撕扯的痕迹,他刚想细看,却被“砰”的一声惊醒。
从梦境当中抽离出来时,温浅才发现已经早晨了,刚才那一声估计就是程斯刻出门的关门声。
温浅这才想起昨晚和程斯刻闹得不愉快的事情,如今这孩子连他的车都不坐了。
温浅叹了一口气起了床,下地那一刻他的双脚被地板冰的一激灵,突然闪过了刚才梦境中的一个片段。
那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温浅仿佛脑袋里装了个大钟,此刻被哐当一声敲响,三魂六魄都齐齐震了一下。
不对,有哪里不对!
他顾不上穿拖鞋大步朝书桌边的抽屉走去,用钥匙开了最底下抽屉的锁,拿出了那本这两年已经逐渐看得少了的日记本。
温浅发觉自己翻书的手有点不自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