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石头的赵富贵 卖石头的赵富贵 第20章

作者:禾起 标签: 近代现代

  出乎沈敬年意料的是,他本以为按照刚才的形式,马仔团必将以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架势围攻赵束所在的奶茶摊子,可赵束摆手后马仔们虽表情遗憾,却没有一个敢跟进来的。

  赵束要了6杯冰奶茶,邻桌的兵哥4杯,剩下的插上吸管后跟沈敬年一人一杯。

  雨季的瓦城实在太热了,对当地人还好说,对习惯了温带季风气候的沈敬年及4位兵哥来说,只要一动就仿佛置身于蒸锅,不动则在烤箱。

  好在随处可见的饮品摊子卖的全是冰饮,沈敬年连搅合一下冰块的兴致都没有,直接一大口吸进去半杯,瞬间从喉咙凉到胃,舒爽打出一个嗝。

  赵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喝自己那杯。沈敬年百无聊赖地看着摊子外熙熙攘攘的马仔们,不解问:“他们给你石头也就算了,为什么也给我,我第一次来啊。”

  “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

  沈敬年很听话地开始打量周围的马仔,这些人从穿着上看比矿工好出很多,但是依然能很明显看出“讨生活”的痕迹。衣服勉强算得上干净整洁吧,但是离品质和时尚还差得很远。

  不仅是穿着打扮,体态上也能够看出底层劳动人民的痕迹,马仔们大部分干瘦,少部分四肢细肚子大,这都是典型的缺乏身材管理的表现。

  反观沈敬年和赵束,范围扩大一些,再加上魏东、杨庆峰等人,皆是宽肩窄腰、筋骨匀称。就连最瘦的赵启,也能够从肩颈线条上依稀看出训练痕迹。

  这在当地,是绝对富人的象征。

  还有神态,与赵束那份肆意相对的是周围人的麻木与屈服。不是对某个人屈服,是对命运的屈服。

  大概一支烟的工夫,马仔找了过来,说货主不同意2500万的价格,要求拆包。赵束当场加了500万,给出3000万的价格,要求二次封包,马仔再次去角落里跟货主沟通。

  不一会儿马仔又颠颠跑回来,依旧答复货主不同意,赵束眼神露出不舍,无奈拆开自己亲手封好的原石。

  沈敬年当即按下赵束的手,“你让这小胖子问问多少钱能卖,差价我给你补”,随后又追一句,“我看你挺喜欢的”。

  赵束借着桌子的遮挡狠踩了一下沈大财主,咬着牙说:“闭嘴!”

  赵束这个模样让沈敬年生出几分心疼,他忍着脚掌骨的痛感不屈不挠,“我说真的,当我送你的”。

  赵束不知道怎么能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让这位爷闭嘴,情急之下掐了一把沈敬年的后腰眼,沈敬年瞬间麻了半边身子。

  赵束摆手不看料子后再没马仔主动往前凑,两人也终于获得闲逛夜市的机会。沈敬年嘴唇张合数次,终于忍不住说:“你以后别掐别人后腰,尤其是男人,不对,女人就更不行了。”

  “谁让你话多!”,赵束瞥了他一眼,眼尾小刀子似的往外刺。

  沈敬年觉得委屈,“我给你补差价还补出错了?明明是你喜欢又舍不得买,我想着......”

  赵束截过话头,“你想个屁!”

  “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半小时后,沈敬年就明白自己为什么挨踩又挨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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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赵束带着一行六人兜兜转转走进一家离夜市两公里左右的颇有年代感的小饭店,连菜单都没看直接点了6碗面线汤。还是给邻桌的兵哥们4碗,他和沈敬年一人一碗。

  沈敬年用单薄的一次性塑料勺舀两口,貌似不经意地提议:“等会儿我陪你去买那个酸的零食吧,上次不是说在夜市买的。”

  赵束吸溜吸溜地喝汤,满不在乎道:“不用,阿峰已经给我买完了,这会儿估计都扔车上了。”

  沈敬年有些不服气,又找不到回击的点,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稍等了一会儿,终于认清他的富贵儿弟弟并不会给他递台阶的事实,只好自力更生,没话找话聊,“这东西看着不咋样,吃着还行,胃里蛮舒服”。

  “我一般,主要是我哥喜欢这些,我有时候跟着他吃”

  “你哥可挺瘦,体格跟他身边凶神恶煞那位比差远了”

  “嗯,我哥从小肠胃不好,所以总喝汤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等众人都放下勺子,赵束招手示意结账。

  过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矮胖矮胖的,一看就是帮家里干活的小童工。奇怪的是,小男孩非但没收钱,还递给赵束一个厚厚的信封。

  赵束一句没问,把信封往裤兜里一塞,摸了两把小男孩的头,随后带着众人迅速离开。

  沈敬年坐到车上才回过味儿,“富贵儿,你请我们吃了六碗面,然后人家倒找你钱,是不是这么个事儿?”

  赵束一手夹烟,一手扶方向盘,连超三台车后淡淡“嗯”了一声。

  “咱商量个事儿成吗?”,沈敬年拽着棚顶的把手目光恳切。

  瞬息之间赵束又走位风骚地超了一台车,他目视前方道:“说”。

  “虽然这条路没有红绿灯,但是交通规则在我心,司机一脚油,亲人两行泪.....”

  沈敬年盯着仪表盘上的“132km/m”,谆谆劝诱。

  赵束终于分出心偏头看了一眼沈敬年,他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这么怕死,“你不系着安全带呢吗?再说还有气囊”。

  沈敬年:.........

  一路叮叮咣咣,不知道是哪下颠簸正好搔到了沈敬年的聪明毛,他电光火石间想起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脸,似乎有点眼熟啊.......

  像谁呢?

  小男孩面部具有明显的东南亚特征,说明只可能是最近在曼德勒当地见过的人,而且不是相熟的这几位,最起码不是院子里一起住的,是谁呢?

  那个马仔!!!!

  跟赵束你来我往拉价封包的那个马仔!!!!

  一样的宽大鼻翼,一样上厚下薄的嘴唇,一样的矮墩墩身形,就算不是父子也是叔侄!

  “你们合伙做扣?”

  排除所有不合理答案后,剩下的那个就算再匪夷所思也是正解,沈敬年显然不可置信于这个事实,却坚信自己的推断。

  赵束诧异转头,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许,“行啊,不笨”。

  赵束的反应几乎等于默认,沈敬年追问:“你在夜市里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不算故意演,那块料子确实是好东西”

  “所以你故意去抬价,那就是说......这块料子是你家的?”

  沈敬年家族几辈经商,比普通人更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小富,可以动动歪脑筋,但是要想薪火相传生生不息,还是要守规矩,给人给事都留几分余地。

  赵束这种野路子,在沈敬年的眼里,无异于饮鸩止渴。

  赵束觉得沈敬年紧张兮兮的样子挺好笑,“你紧张个鸟?!”

  “你这种行为......你扰乱市场行情了”

  “我没逼他们买啊”

  沈敬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这不是逼不逼的事儿,这是......不是,你这么干没人发现吗?”

  赵束浑不在乎,单手扶方向盘又给自己续上一支烟,“发现就发现了呗,我家百十来个打手白养的?!”

  沈敬年认为自己还是没说到点子上,但是又实在抓不到能够说服赵束的逻辑线。

  他想了一路,最终伤感总结:他与赵束的生存法则截然不同。

  就好像广东人无法适应川渝的麻辣,川渝也理解不了天津煎饼果子里不加火腿肠。

  很多事无所谓对错,也确实很难更改,更谈不上迎合。

  转过天赵束看沈敬年实在要闲出屁了,决定带他去后院溜达一圈。

  说是后院,实际上是“东来”暂时性的原石库。各个敞口月底都会把A级以上的料子运回来,由技术部逐一筛查是切还是卖。

  赵束用指纹锁打开仓库门,里面的情况比沈敬年猜想中要简陋多了,一排排货架子上摆着带编号的光秃秃的石头,比小区的菜鸟驿站都不如。

  赵束随手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黑石头递给沈敬年,“皮壳老、肉细色浓、一眼爆灯,糯冰以上,放到市场上合人民币少说150万”。

  沈敬年第一反应,“那怎么不切呢?”

  他这几天按理说算是休闲度假,本意是好好陪陪赵束,或者说让赵束好好陪陪自己。但习惯于思考的脑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于是磕磕绊绊也被动跟着学了一些知识。

  比方说黑石头普遍值钱,拿着坠手的少说也得三十万往上,手电筒怼上像个小灯泡似的就算是极品。

  “这种当然不切,直接卖出去省时省力”,赵束把“巴掌大”放回原处,又拿起一块大一些的转着圈对着棚顶的小白炽灯看,“这间屋子里的基本都不切”。

  沈敬年也把脑袋凑过去,贴在赵束脸颊边假装看石头,“为什么啊?这块品质也不错,亮晶晶的,为什么不切?”

  “切的都是弹跳性大的,估价10万,一刀下去可能涨到100万的那种。没切就已经看到明价100万,我还切它干嘛,万一垮了呢?!”

  赵束所叙述的其实是很标准的商人思维,沈敬年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他总无法把赵束摆在生意人的位置上,总觉得这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小混子。

  “那你不好奇吗?比如刚才那块,你不好奇它切开是是什么样子吗?”,沈敬年不愿意挪开脚步,依然贴着赵束假意求知若渴。

  “如果你从小就跟这些东西生活在一起,每天每天都在研究,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指着你,你也不会好奇了”

  赵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前走,声音混着青草独特的甘冽香气飘进沈敬年的耳道。傍晚的夕阳把赵束劲瘦的身形拖长到瘦削,连同灵魂一起伏在曼德勒这片棕红却炙热的土地上。

  中秋节前一晚,赵家小食堂。

  赵启亲自给沈敬年盛汤,并且告诉他明天上午10点办中秋家宴,让他一起来。

  短暂的讶异后,沈敬年连声答应。

  第二天上午,沈敬年掏出随身带的全部家伙事儿,尽心尽力认真梳洗了一番,360度无死角照过镜子之后才敲响赵束的房门。

  随着房门开启先涌出来一大团灰白烟雾,而后赵束空洞的眼眶和硕大的青黑眼圈才如同刻意虚化过的图层一般出现在门框内。

  沈敬年抬手扇,忍不住抱怨道:“不是我说你啊,富贵儿,你这烟也太勤了。”

  赵束往沙发上一瘫,“都少管我”,说着还要伸手够打火机。

  沈敬年劈手夺下,“别抽了!你要有工夫睡一会儿去,你这黑眼圈都要耷拉到嘴角了!”

  “睡不着”,赵束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摇摇晃晃打开冰箱一口气灌进去半瓶冰可乐。

  沈敬年看得直嘬牙花子,他大学之前一直住家里,跟着父母住的孩子一般生活习惯都不错,沈敬年也不例外。至少这种大早上不喝牛奶就喝可乐的行为,在他们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给你烧点热水吧”,说完他提着热水壶去厨房接水。

  赵束瘫在沙发上,从门框和冰箱的夹角中盯着沈敬年在灶台旁接水的笔挺背影。水流从龙头里哗啦啦灌进没用过几次的玻璃烧水壶,壶中水面迅速上涨,嘣起的水花如赵束眼底万般思绪般翻涌。

  赵束喝完热水又假寐一会儿,直到时针指向“6”才下决心起身走向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已经精神抖擞到能上山打牛。

  神清气爽的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沈敬年打趣:“你们家这聚会还挺逗,聚早饭”。

  赵束踩着台阶转身抬头看沈敬年,沈敬年莫名觉得赵束看得好像不是自己,那眼神深得看不见底,又纯粹到仿佛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连基本的喜怒情绪都没有,好像只是恰巧向天际望了一眼。

  沈敬年本能跟着赵束的视线回头,身后空空如也,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赶紧跟着已经下到底层的赵束往餐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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