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薄情 伪装薄情 第41章

作者:十方风月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轻松 近代现代

  林慧平点头,她十六岁就和谈闻军在一起,那时她是船老大的女儿,谈闻军是在船上讨生活的水手,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结婚四十年,这些年她一直听谈闻军的,这次也是一样,谈闻军说先回去,她便先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上。

  可谈闻军站在车前,却一直不上车,只是盯着汽车的后视镜看,林慧平等了一会,从车里探出头来,道:“闻军怎么了?”

  “惠平,我手抖。”谈闻军突然捂住脸,前所未有的虚弱道:“我没办法开车,惠平,我现在手抖的厉害。”

  林惠平这才发现谈闻军一直在发抖。

  林惠平换到主驾驶,等谈闻军上来,活跃道:“闻军,这还是我认识你五十年来,第一次见你害怕,想当年,你和我爸爸去阿根廷钓鱿鱼,路上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风暴,船被吹得找不到北,听我爸爸说,当时全船的人都怕了,就你不怕,硬是把船开出了风暴区。”

  “那不一样,惠平。”谈闻军苦笑,“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十四五岁,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不一样,我们似乎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惠平,我为你们准备了一点钱,原本我是想着让诗儿带你和言儿走,但现在……”

  谈闻军顿了一下,虚弱地靠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道:“诗儿死了,你和言儿走,从这里离开。”

  “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吗?”林惠平依旧沉稳地开着车,车子沿着国道一路往前驶,前面黑黢黢,什么都看不见。

  谈闻军摇头,“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惠平,那笔钱我还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让你这个岁数还跟着我受苦,以后我不在了,你遇见好人就和他在一起吧,言儿那孩子,小孩子心性,一直长不大,你受累了。”

  “嗯。”林惠平点头。

  “家里再来讨债的,你就说我已经死了,让他们要钱来问我要。”谈闻军交代道。

  “嗯。”林惠平点头,她泪眼婆娑却又不敢擦。

  “惠平,下个月十号,是不是就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十个年头。”谈闻军突然问。

  “对啊,你还记得”林惠平勉强笑道。

  “记得啊,我当时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呢,才十四五岁。”谈闻军回忆道。

  “闻军,我好像比你还大一岁呢。”林惠平也陷入了回忆,时间退回五十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早晨,刚辍学没地方去的谈闻军跟着他堂叔上了林家的渔船,那是一条远洋捕作业的捕鱼船,半年前刚回来,正停靠在港口,林惠平上船帮忙打扫卫生,和新来报道的谈闻军迎面相撞,她把桶里的污水泼在了谈闻军身上。

  谈闻军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尤其那时他还小,才十三四岁,被人莫名其妙泼一身污水后,抢过桶把桶里余下的污水全部泼在了林惠平身上,当即就把林惠平惹哭了。

  谈闻军还记得这些,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弄了你一身水,你追着我,让我赔你新买的衣服。”

  “你跟我说,有本事就跟着你一辈子,只有我那个有事能跟你一辈子,我想要多少新衣服都有。”林惠平也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早晨,谈闻军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可惜,我没做到,惠平。”谈闻军一向挺拔的脊背塌了下来,无措地窝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道:“下辈子吧,惠平。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过,别想我,就像我说的,能遇见合适的,对你好的,你愿意和他过的,你就和他一起过吧,言儿就拜托你了,那孩子还小,现在不懂事,以后他会长大的,你多费心。”

  “嗯。”林惠平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没有眼泪可以在流,她望着国道旁远处的群山,道:“你在给言儿打个电话吧,要不然他后面问起我,你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好。”谈闻军答应。

  早晨六点十分,谈言起床准备去参加今早的早训,谈闻军的电话打了进来。

  “爸。”电话接通,谈言大喜望外,“我还以为那天之后,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怎么会呢,小乖。”谈闻军坐在车上,他的车停在盘山公路的一段,早晨路上没有车,方圆数里就只有他一辆车,林惠平还在车上,林惠平已经满眼是泪,但却为了不让谈言听到,而紧紧捂住嘴,谈闻军很平静,人生最后,他该想的昨晚在接受调查时已经想过,他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了,他轻轻笑着,“小乖,最近还好吗还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了。”谈言不想让谈闻军操心,所以没有说不久前他刚被欺负过一次的事,“爸,家里情况怎么样,哥呢?我给他打电话,他为什么一直不接,是不是我没听他的话,他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小乖。”谈闻军笑道:“你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小乖,再过两个月是不是就到你生日了,爸这周要出差,可能回不来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爸,你要去那”谈言很敏感,一下子抓住了谈闻军话里的把柄,道:“什么叫你可能回不来了。”

  “就是爸要离开很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不在。”谈闻军在生命的最后依旧欺骗谈言,他不想把那么残酷的事实摆到谈言面前,笑着哄他,“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你妈妈的话,你懂吗?不许在耍性子,乖乖听话。”

  “嗯。”谈言没想那么多,真以为谈闻军要出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爸”

  谈闻军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只是笑,道:“小乖,你要记住,爸爸永远爱你。”

  谈言不知道谈闻军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想再问,谈闻军已经将电话挂断。

  他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他害怕再说下去会哭出来被谈言发现,他不希望谈言知道这一切,他再也没力气拿手机,他的手机坠落在了他的膝盖上,他没有力气捡,大口大口喘着气道:“惠平,我把卡放在你首饰盒下面,你回去后带上卡,去找老吴,我和他说好了,他会带你和言儿从这里离开,我求他帮你和言儿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份,这里的一切就都过去吧,等我死了,公司其他股东自会安排我的后事,他们找到你,你也别出面,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如果逼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好……好……”林惠平泣不成声。

  “别哭了,惠平。”谈闻军最后替林惠平拢了拢鬓角,林惠平鬓角的发丝都白了,谈闻军恍惚看见了五十年前,还是个小女孩的林惠平,那张永远洋溢着明媚笑容的脸与现在林惠平的脸重合,谈闻军心如刀绞,不停强调道:“你老了,惠平,我也老了,我不在了,你好好过。”

  林惠平哭得稀里哗啦,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谈闻军不停用衣袖擦拭着从她眼角渗出来的泪水,“不哭了,下车去吧。”

  事到临头,林惠平后悔了,一直摇头,说什么也不下去,谈闻军的手机陡然响了起来。

  是债主打来的。

  谈闻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接通了这个电话。

  “老谈,我们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了,我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但我的货是在你船上丢的。”

  “我知道。”谈闻军道:“但老杨,你知道以我的能力,我能给的赔偿已经给你了,我没办法按你说的,将你那批机械后续产生的效益一起赔给你。”

  “老谈,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就不管了吗?”杨清怒不可遏,“你要知道,我是信任你,才把我的货交给你公司海运,现在你给我运丢了,一句你赔不起,让我看着办,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死吗?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海外的厂子投了多少钱进去吗?原本这个月我这个厂子就能投入生产,现在设备没了,什么都没了,我都快带着媳妇跳楼了,我不是危言损听,老谈,你今天给不出我一个交代,我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活下去。”

  “我知道。”谈闻军依旧平静,道:“老杨,你的困难我都明白,但我能给你的赔偿就只有那些,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原价赔偿你那笔机器,其他的我真的赔不起。对不起,老杨,对不起。”

  杨清不想听道歉,他恶狠狠挂断了电话,谈闻军了解他,知道他大概要去他家里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老杨要去家里,他住的远,赶过来最少也要三个小时,你先回去,惠平,带上我留给你的卡去找言儿,带他走,人死债消,后续等诗儿那个案子结了,集团会被法拍,剩下的债务都会得到处理,你不用管,记住,以后无论谁来找你,你都说不认识我谈闻军。”

  林惠平还在哭,谈闻亲自替她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林惠平不下去,谈闻军道:“惠平,我们还有言儿,就当为了言儿,去吧。”

  谈言成了唯一能挽留住林惠平,不跟着谈闻军一起去的理由,她蜡黄浮肿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与五十年前那个青春靓丽的身影截然不同,但谈闻军依旧能感受到五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惠平时的悸动,他下车,从副驾驶绕到正驾驶的途中,最后吻了一下林惠平,一如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他从路边摘了一朵已经开败了的野花,轻轻替林惠平簪上,最后一次替林惠平拢起被风吹散的碎发,笑着和她告别,就像之前,他每次出海前,站在码头和林惠平告别时一样,那时候他总是说,等我回来,惠平,但这次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上车后,通过后视镜,能看到林惠平站在身后地平线的方向冲他挥手,就像年轻时,送他出海时,每一次的告别一样,微风吹起了她的长裙,她的长发印在朝阳里闪闪发光,谈闻军笑着从车窗里探出头,冲身后的留在地平线另一端的林惠平挥手告别:“再见,惠平,你要保重。”

  以前谈闻军还做海员,还需要出海时,每每当他的船要驶离码头,他总会站在甲板上隔着海岸,跟林惠平这么说,时隔快三十年,他又说了一次,只不过这次他再也没说,惠平等我我回来。

  林惠平站在哪里哭,她的眼泪就如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她真的很想跟谈闻军一起去了,但还有谈言。

  谈言还在,她还没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步。

  谈闻军驾车离开了,林惠平逐渐看不到他,她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追着谈闻军的车往前跑。

  没跑几步,远方便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

第40章 争吵

  “祈年, 出事了。”

  早上七点,谈闻军刚死十分钟, 孟祈光就得到了消息。

  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孟祈年。

  孟祈年昨晚凌晨才睡,孟祈光将电话打过来时,他还没有起床,舒缓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孟祈年被从睡梦中吵了起来,半眯着眼,在床头柜上摸了许久, 方摸到电话。

  “出什么事了?”孟祈年还半梦半醒,声音慵懒。

  “谈闻军死了。”

  孟祈光的话将他吓醒了。

  “你说什么”孟祈年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谁死了?”

  “谈闻军。”孟祈光沉声重复了一遍,道:“祈年, 你要不先回来。”

  仅过了一夜,谈诗和谈闻军先后身亡,孟祈年已经不想象当谈言知道这一切, 会多么崩溃。

  “这事, 谈言知道吗?”孟祈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不知道。”孟祈光道:“我接到的通知是谈家密不发丧, 先后隐瞒住了谈诗和谈闻军的死, 但我不确定他母亲有没有通知他,不过你先回来吧。”

  哪里还用孟祈光说,孟祈年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连洗漱都没顾上,穿好衣服, 用微信通知裘天言。

  【天言, 小谈家里出了一点事,我现在必须得赶回去, 今早的会见就由你先去,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裘天言还没醒,孟祈年甚至连等他回信的时间都没有,下楼后二话不说,启动车子,便往市里赶。

  早晨十点十五分。

  距离谈闻军离世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没有人通知谈言,谈闻军和谈诗已经离世,他依旧在日常训练。

  “集中注意力,谈言。”

  当谈言又一次被球砸中后,冯越在场边冲他大喊道:“你在干什么,集中注意力。”

  闷闷站在球场中央的谈言也想集中注意力,但是他今天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他心跳的很快,就跟擂鼓一样,闻言,他回头道:“我知道了,冯教练。”

  说是这样说,但话音刚落,他就再次走神,没注意到许清如从边线传来的球,橘色的篮球直接砸在了他头上。

  “啊!”谈言吃痛,啊了一声。

  冯越恨铁不成钢,长吁一口气道:“谈言!我不是刚和你说过要集中注意力吗?”

  “对不起,冯教练。”谈言捂着头可怜兮兮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说是这样说,但很快,五分钟后,面对许清如从三分线传来的球,谈言依旧走神了,他心跳的很快,实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许清如传来的球又一次砸在他脑袋上。

  “哎呦!”谈言疼得惊呼一声。

  冯越无奈扶额,对一旁同样无奈的楚耀道:“小楚,我看今天的训练要不先就到这里吧。”

  楚耀点头,认同道:“我也这样看。”

  这边冯越刚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好向队内剩下的这几个球员宣布今早的训练到此结束,那边孟祈年在连开三个小时车后,终于赶了回来。他刚把车停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孟祈年以前从未见过,他急着去见谈言,原本是不打算接的,但这个电话一直响,临下车前,他接通了这个号码。

  “喂,你好,请问是孟祈年吗?”一个温柔且缓慢的女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是我,你哪位”孟祈年忙着去见谈言,推脱道:“不论你找我有什么急事,我现在在忙,请联系我的助理。”

  “我是谈言的妈妈,林惠平。”在孟祈年要挂电话前,林惠平做了自我介绍,孟祈年挂电话的动作缓和了,林惠平继续道:“你,我很难联系上,我问了不少人,才终于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本来我不应该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但请恕我打扰。”

  “你好。”听是谈言母亲,孟祈年放缓语调,道:“谈夫人,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林惠平语气温和:“孟律师,请问你知道我丈夫和我大儿子身亡的事吗?”

  “我知道。”孟祈年暂缓了去找谈言的脚步,停在车前道:“我已经赶了回来,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吗?”

  “还真有一件。”林惠平款款讲出特意打这个电话过来的目的,“我听说过你和小言的关系,为你在如此时刻还愿意帮助我们感到欣慰。”

  林惠平说了一通客气话后,才直插主旨,“孟律师,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向小言隐瞒这件事。”

  “什么?”孟祈年没听懂。

  林惠平又重复了一遍:“孟律师,我希望你先能我先向小言隐瞒他父亲和他哥哥已经死了的消息,这件事先别让他知道。”

  “为什么?”孟祈年不理解,道:“林女士,你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你瞒不了他多久,他迟早会知道真相。”

  “我知道。”林惠平道:“但现在让他一下子知道,他会受不了的,孟律师,我听说你和我儿子没在一起多久,你也许不了解他,他是个非常脆弱的小孩,他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他会崩溃的,让我慢慢告诉他,好吗?就当一个做母亲的求你了,孟律师。”

  林惠平说得没错,谈言是一朵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他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他异常脆弱,谈闻军和谈诗的死会彻底将他击垮,短暂思考后,孟祈年答应了下来,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和他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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