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茶碰上白莲花 当绿茶碰上白莲花 第71章
作者:十里巫山
静得像在给刚转院的汀向阳提前默哀。
汀野跟一位年轻警察进了间单独的招待室,回答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很奇怪。
警察把透明物证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问:“请问这张卡你有使用过吗?”
汀野仔细看了眼卡号,微微皱眉:“没有,我没有见过这张卡。”
“是吗?”警察:“你再想想。”
汀野非常肯定:“我没有见过这张卡。”
“那你们家可真有意思啊。”警察把卡收回去,语气算不上很好:“你爸跟一个刚结婚的女人搞诈骗,你知道他骗了多少钱吗?”
汀野不太想知道汀康干了什么,他只想知道对方能坐几年牢,但这位年轻警察大概是想顺势教育一下大学生,便用夸张的语气说:“五百八十万。”
“最大胆的地方在于,这张卡目前在国内正常使用,流动资金较大,很容易就会被部门监管到。”警察说:“后来一问才知道,钱不小心打错卡了,这才露出马脚。”
“银行卡应该是他前妻的,流水还挺大。”
汀野一开始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对方提及陈女士才猛地抬头:“谁?”
“哦对,卡主好像是你妈妈。”警察站起来收拾文件,感慨道:“挺负责任的,离婚这么久了还定期往里打钱,金额还不少呢。”
汀野冲出待客室的时候很冷静,冷静到近乎阴沉,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被无数人蒙在鼓里,就像谢书荣日记里写的那样,他真的很好骗。
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骗的蠢货了。
根本不用人带路,汀野就能找到汀康所审讯的房间,里面没有警察审讯,门是虚掩着的,汀野用了整整十足的力道,蓝色门砰地砸在墙面,发出一声震响。
汀康坐在审讯椅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汀野怒气冲天,像夺命的恶魂,凶狠地拽住他的衣领,每一根手指都在发颤。
“你他妈真干得出来!”
汀康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警局折磨了一晚上,整张脸变得憔悴不已,早没了平日里伪装儒雅的模样。
他以为汀野在怪汀向阳的事,便解释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是受害者好吧!”
“是那个女人骗我说她家有矿,还给我一次性打那么多钱,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阳阳好歹是我女儿,我才执意要带她去看病的。”
汀康很疲倦,说得有气无力:“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那个医院看,你去看我有没有预约专家号,我连VIP病床都选好了,钱也打给医院了,就差阳阳亲自过去躺着了。”
“谁知道那个贱女人居然骗我,那么多钱全是诈骗来的,我承认我人品是不怎么样,但我也不至于走到需要违法犯罪的地步,知道她是个诈骗犯后我第一时间就想跑,谁知道贼船易上,跳船难啊!”
汀野简直要把后槽牙给咬碎,声音嘶哑难听:“那张卡呢?!”
“什么卡?”
“妈妈的卡!”汀哥吼得冒火,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你拿卡里的钱去干嘛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有五六章啦
第73章 陈丁香
年轻警察无意间透露的内容,让汀野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为了验证这件事,他去查看了陈女士那张银行卡的流动资金。
发现每个月的一号,这张卡都会收到来自国外的陌生汇款,汇款理由那一栏写着抚养费。
数额非常巨大,是谢书荣这种看惯了金钱的人都会感到惊讶的程度。
陈女士就像在他的生活里安装了监控般,完全知晓汀野这边的所有情况。
因为在汀向阳妈妈还未死在ICU之前,卡里的汇款金额跟抚养费对等,符合国内养育小孩的月支出标准。
在汀向阳妈妈去世之后,卡里的钱从支出标准变成了超额巨款,汀野理科成绩还行,对数字并不敏锐,但他唯独对医院的花销十分了然于心。
稍微心算片刻就能得出,这些多出来的超额收益除了支出标准外,还包括治疗一位先天性心脏病的所有消费,并且是按照国内最顶尖、最昂贵的医疗资源计算所得出的标准费用。
但是汀野没有收到过这些钱,一分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大一那会,被十几名社会混子追着讨要债务,教学楼下刘恒教授将他护在身后据理力争,却在第二天收到了汀康莫名解决欠债的消息。
当时汀野有疑惑过,这人几天前还在搞失踪,翻遍全世界的棺材都找不到一具尸体,却在某天晚上突然还清了所有债务。
他钱是哪里来的?
汀野回忆一番,想不出来,那个时候糟心事太多了,他懒得管这些,如今想来,这些钱哪里来的还不清楚吗?
陈女士每个月打这么多钱进来,总得有出处,没落在汀野身上,就是砸在了畜牲嘴里。
老实说,汀野其实一点都不想问这些钱去了哪里,他只是觉得如果汀康早一点拿出来,汀向阳何必遭罪到现在,自己又何必痛苦到现在。
如果早点拿出来汀向阳说不定就治愈了,过了今年生日就能小升初,能进入更高的学府,可以像他一样自由,去努力追逐梦想。
如果早一点,哪怕早一个月,一个星期……
可偏偏世界上没有如果,汀向阳过生日还得继续躺在病床上,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睁开眼许愿,她会错过人生唯一一次小升初,距离实现梦想遥遥无期,而汀康却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汀野非常生气,但他从小被陈女士教导要蔼然仁者,禁止使用侮辱性言论,一时间除了质问外他想不出其他可以泄愤的办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书荣,他急忙伸手去拉人,其他警察紧随其后,却意外发现,汀野表面上虽然看上去像是要暴怒到同归于尽,但手臂皮肤传来的细微颤抖又在告诉所有人,他是悲伤的。
极度难受与哀伤交织在一起,谢书荣很轻易就将汀野拦了下来,压低声音劝道:“冷静点,在这里打人会留下证据。”
然而他上一秒刚说完,下一秒门口就闪进一道纤细身影,紧接着审讯室内骤然炸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清脆悦耳,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动手的是个女人,她腰杆挺直,穿着一件没带内搭的冲锋衣,柔软黑发随意披散,看面容很年轻,像是出来旅游路过公安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没说别的话,打完也不正眼看汀康,只对警察温和道:“现在可以去做笔录吗?”
她声音柔软动听,透着成年人难有的活泼气息,并不慌张,情绪也没有刚才动手时那样激动,冷静得过分。
审讯室安静了好一会,才有警察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示意:“当然可以,请跟我换个房间。”
当她转身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汀野看到了女人的脸,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无比,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朝他投来视线,但速度很快,不确定是不是在看汀野。
像。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汀野脑子里不断闪过小时候的画面,一张张拿出来进行对比,身体却比他更快地做出选择。
汀野轻松挣开谢书荣的禁锢,跑出审讯室,朝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女人喊:“妈妈!”
陈丁香顿了顿,回头对他露出小时候经常会流露的熟悉微笑,像一种无声的安抚。
今天晚上经历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汀野已经承受不了别得意外之喜,疲倦感一阵接着一阵,此刻的心态反而倒退回了幼儿时期。
“妈妈长得真漂亮。”谢书荣发自内心地感慨,而后又变得愁眉苦脸:“怎么办阿野,我还没准备好这么早就见家长。”
又觉得此情此景不太合适,出声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姐姐陪着,阳阳不会出事的。”
汀野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嗯。”
因陈丁香的出现而变得激动的人不止汀野一个,还有刚挨了一巴掌的罪犯,汀康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兴奋地用力拍打着审讯椅,扯着嗓子说要见前妻。
被警察训斥了还死不改,整个走廊都是他的嘶吼声。
汀野被吵得心烦意乱,干脆站在陈女士门口守着,谢书荣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告诉他:“阳阳情况没继续恶化了,稳定在中下水平。”
这算得上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汀野绷着的弦稍稍松了点。
陈丁香的笔录时间要比汀野长得多,可能是因为涉及主要诈骗工具,所以询问的内容会很多,还很复杂。
夜色翻转,天光大亮,边境地区的天气更为寒冷难耐,谢书荣去外面物色了一下早餐,买了小笼包跟豆浆,还有一盒蒸饺,回来时发现陈丁香已经结束了笔录。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阿姨好。”然后把早餐拎起来,问:“阿野想吃小笼包还是蒸饺?”
汀野莫名有些紧张:“小笼包吧。”
于是谢书荣便把蒸饺递给陈丁香:“阿姨先吃两个垫垫肚子,你有喜欢吃的早餐吗?我去帮你买。”
陈丁香脸色不差,只是有些困,倒也没接蒸饺:“谢谢,你吃吧,我还不饿。”
谢书荣没收手,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朝汀野看了眼。
陈丁香便笑起来解释:“我凌晨的时候吃了顿火锅,现在真不饿。”
谢书荣先前已经在汀野口中了解过这位女士的习性,对于她凌晨吃火锅这件事毫不惊讶,礼貌退让道:“那好,你们先聊。”
时间还早,外头寒意未散,交接班的工作人员暂时没到,汀康喊累了也不再接着折腾,走廊陷入沉寂。
母子二人许久未见,独处时竟让汀野第一次产生了局促、尴尬的坏情绪。
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她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旅游开不开心,遇到亲子活动该怎么办,是不是在大马路上随便收买个孩子来糊弄举办方,以及你还生我的气吗?
汀野半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咽喉、声带、舌尖好像被一块巨大的、无法撼动的铁石压得紧紧的,让人喘不上气,更何况当年不欢而散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般血腥。
可陈女士脸上的温柔与宁静又让汀野恍惚觉得,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间仿佛从未向前奔走,妈妈还是那个会认真教导、以身作则的年轻母亲。
可惜时间从不向任何人停留,它是无情的,没有人可以在它手底下挣扎,整个世界都在运转,一刻不停。
老了。
汀野心想,陈女士没之前年轻了,眼尾不知何时生了皱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喜好经年不变,爱穿年轻人流行的、很酷的衣服。
头发……
汀野细细看过去,倒是没发现白头发,猜测她应该是专门染过发根,按照陈女士爱打扮的少女心性,把发根染黑是很正常的行为。
“还不吃吗?”奇怪的氛围并维持很久,被陈丁香轻松打破:“小心凉了变味,我看刚才那个男孩子对你挺上心的,别糟蹋他送的东西。”
汀野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热源,它驱散寒冷,像某个充满能量的魔法球,源源不断地给动画主角提供勇气。
“对不起。”汀野紧咬牙关,发现自己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相应后果:“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对不起妈妈。”
大概是没料到多年后见面的第一句会是亲儿子的忏悔,陈丁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汀野为什么要道歉。
她上下打量儿子,目光如昔日般和缓,最后停在脸上,陈丁香罕见地露出几分遗憾:“没能亲自教会你爱,我很抱歉。”
像在替曾经十几岁的孩童所做出的愚笨行为找借口。
汀野莫名很难受,鼻子发酸,含糊道:“现在教也不晚……”
陈丁香没有依言教他。
只简单解释了两句:“我跟汀康能走到婚姻很不容易,你外婆他们非常讨厌汀康,极力反对,我便跟你外婆约法三章,如果汀康做出背叛婚姻的举动,我就全凭她处置。”
“你外婆是个很看重家庭背景与名声的传统家长。”陈丁香点到为止,她把所有事情都说得轻描淡写,不强调幸福也不描绘痛苦,不批判对错也不自我反省,只是单纯叙述它。
言语里忽略掉汀野曾经不懂事的包庇与隐瞒,避开了自己离婚时的崩溃与生气,也没有提及自己花费了多大的精力才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她像许多母亲一样在体谅自己的孩子。
汀野情绪低落,觉得陈丁香刻意回避是很正常的行为,同时又希望陈丁香可以像传统家长一样动手打骂自己,希望她不要对自己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