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石榴猎人 番石榴猎人 第10章

作者:地狱晨跑 标签: 近代现代

  陶权头歪朝别处,没说话。

  霍湘叹气,又问:“你真的把我客人全都赶走了?”

  他想到陶权红眼踹林腾的狂躁模样,与此刻见到的乖顺简直天差地别。

  “灯一关,手一抬,我要下班了。”陶权低着头说。

  “行吧。”霍湘沉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宵夜街红绿蓝的招牌,“打边炉吗?”

  “打啊!当然打!”陶权立马笑起来。

第8章 荒蛮

  边炉打的是海鲜,温润鱼骨汤配上当日到的青虾文蛤,两人吃到凌晨三点才慢悠悠荡回宿舍。

  洗完澡后,陶权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路踩着啪嗒的拖鞋来到阳台,霍湘正在洗衬衫。

  霍湘的手从水池中抬起,泡沫像是白色纹身一般在手臂上迅速蜿蜒,自手肘滴落,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气。

  见陶权过来,他问:“你真的把客人都赶走了?”

  陶权靠在墙边,一如既往的有种不可一世的气场。

  这已经是霍湘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他没有再回避:“对不起,我就……当时太担心娟姐了。”

  霍湘捞起衬衫,衬衫衣摆上也是纹身般的泡沫,他放在手心来回揉搓着,双眼则看向陶权:“你知道野合快倒闭了?”话外音指的是现在他们应该珍惜客源,日常要维护好顾客关系,别搞突然关门的那套。

  “啊?”陶权好像听不懂一样,吊儿郎当把毛巾甩在肩上,额间似乎还淌着水珠,阳台没有开灯,霍湘看不清他的表情。

  霍湘低头认真搓衬衫,“我没告诉你娟姐的事,就是不想中断营业,想让你撑完下半场。”

  陶权走到霍湘身边,鞋声啪嗒。

  他捞起另一件衬衫和霍湘一起揉搓,“我没想那么多。”

  “你真的手一抬、灯一关、我要下班了?”霍湘故意模仿着陶权的语气,这次不是质问了,而是玩笑式缓和气氛。

  “不完全是,”陶权跟上霍湘揉搓的节奏,“就,手一抬、灯一关、不好意思各位,店里突发紧急状况需要提前关门,恳请大家有序离场,作为歉意,今晚消费全免。”

  陶权说得很严肃,霍湘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

  “钱我会出的。”陶权又补了一句。

  霍湘开始放水,水池的漩涡把两件衬衫卷到一起,他一边解开缠绕的衬衫一边说:“这跟钱没关系……算了,戛然而止对惊奇之夜来说也算一种收尾。”

  陶权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柱将两件衬衫分开,“我觉得还差点意思。”

  霍湘笑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被否定,而是他在陶权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遗憾,就像去集市早退一样,总感觉没逛够。

  他拧干衬衫递给陶权,在陶权轻松晾晒衣服时问道:“那你说差点什么意思?”

  陶权下意识转身,锋锐的脸被衬衫档去一半,他说:“我本来想等讲完故事看《荒蛮》的,……会员都充好了。”

  霍湘的脸则被街灯照亮一半,深灰瞳孔与鹅黄灯光交相映辉,脸颊被林腾打过的地方还泛着红印。

  《荒蛮》是一部讲述留守儿童的公益电影,其中有名西北角色叫“比拉力”,正是霍湘饰演的。

  一阵风将衬衫吹起,霍湘看清陶权的脸了,他甩甩手上的水,说道:“那用笔记本看?”

  陶权立马笑起来,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好啊好啊,那霍老师去洗澡,我去给咱挪床头柜。”

  浴室的镜子上蒙着雾,霍湘简单冲洗了一遍。

  出来时陶权已经将“野合宿舍电影院”准备好了:床头柜立在过道中央,上面摆着待机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有两瓶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而担任座椅的是两套被褥,被陶权折成U型。

  霍湘坐了过去,两人挨在一起,电影开始播放。

  第一个留守儿童在桂省山区,如春笋般的山峰高耸入云。

  年仅十岁的小女主角住在山脚的村落,每天被家里的公鸡叫醒,在迷蒙的清晨喂过圈养的小猪,再给奶奶把馒头蒸上,最后背着她绣有小熊猫的书包,沿着石路去学校。

  关于她的片段只有起床到上学的这段时间,全程没有台词,只有土锅底下源源不断的黑烟和在脚边踱来踱去的小鸡崽。

  第二个讲的是漠河的一对双胞胎,他们父母正在争夺抚养权,哥哥被爸爸用一包水果糖骗到了县城。主角是弟弟,在下着雪的早晨偷溜出门,借来邻居家的自行车驶向银白的山道,中途自行车出了故障,弟弟无法修理,裹着棉衣在雪里等待有好心人路过,镜头越升越高,弟弟和自行车化成雪道里的一双脚印。

  看到这里的时候霍湘的酒已经喝完了,陶权的还没动,就在他拿起酒瓶的时候,电脑上出现霍湘的特写。

  比拉力脸上长满雀斑,嘴唇龟裂,落有一只苍蝇。

  镜头拉远,可以看见比拉力身穿破洞卷边的T恤,上面有英文字母装饰,和背景里的戈壁滩有强烈的割裂感。

  接着画面切换,比拉力的妈妈在荒漠晚霞中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比拉力爬树摘柿子,嘴里小声地重复着妈妈的歌声。

  飞鸟掠过,画面切换,比拉力的妈妈跟一名货车司机交谈,他们商量着宰掉母牛,让母子二人藏在牛的身体里,再由司机连夜送去省城。

  一道鸣雷,画面继续切换,比拉力和妈妈站在草棚,屋外是暴雷和倾盆大雨,雨水从屋顶漏进来,冲刷着干草上已经死去的母牛。

  画面最后切回到行在戈壁滩的比拉力,他深灰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步伐变得迟滞,他踩过的泥路掺有血色,他的妈妈没能从母牛的身体里醒来。

  而霍湘演得令人动情,每一个微动作都由内而发,若不是见过他在万人体育场里的闪耀状态,肯定会以为他曾经就过着电影里的那种朴素生活。

  电影还有后半段,讲述比拉力的妈妈是如何被拐卖至西北的,但陶权没有看下去,打了个哈欠把电影暂停。

  画面是比拉力的唇部特写,那只烦人的苍蝇似乎发出了吵人的声音。

  “我有点困了霍老师,”陶权望着面无表情的霍湘,“要不咱先睡了,明天再看?”

  霍湘把烟灰抖进喝完的啤酒瓶,然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半闭眼睛看着陶权:“看哭了?”

  陶权当即嗤笑出声,“没!!是打哈欠流的眼泪。但也有感动,比拉力身世很悲惨啊,霍老师演的也贼拉好。”

  “没有,沾比拉力的光了。”霍湘站起身,“不过呢,还是谢谢你认可的我演技。”

  “霍老师以前是留守儿童吗?”陶权突然问道,“就,上次听霍老师说没念过高中……”

  “我是孤儿,”霍湘说着把被子抱回自己的床,“陆超没跟你说过吗?我十五六岁就在西湖边卖唱了。”

  “没,”陶权说,“那……霍老师也算是从西北走出来的咯?”

  “嗯。”霍湘应着,合上笔记本然后将床头柜复位。

  两人爬回自己的床,共同注视着墙上的街景倒影,在第八辆超速的跑车一闪而过时,陶权忽然开口说:“我也是孤儿。”

  霍湘的眉毛跳了一下,转过头,发现陶权正看着自己。

  “这么巧?”霍湘问得很小声。

  “是啊。”陶权回答得也很小声。

  第九辆车来了,它没有超速,平稳地开了过去。

  投在墙上的车影依次从左到右,霍湘说很晚了,快睡吧。

  第二天醒来,陶权照旧不见踪影,照旧先于霍湘出现在野合。

  往后的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霍湘渐渐适应了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个舍友。

  翻过周末后,娟姐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双方已经商量好离婚,林腾要从家里搬出去,娟姐邀请大家前去作客。

  不光叫了那天帮忙的,还有野合别的客人,连歌手三驰都收到了邀请。

  大家拉了个群,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决定把聚餐的日子定在林腾搬家的那天,要从早坐到晚,届时野合先让陆超顶着,晚点霍湘再回去接班。

  像这样去客人家吃饭在野合不是新鲜事,霍湘和陶权当掌柜的那几年都时不时要去客人家里串门,他俩一合计打算充当厨师,食材由其他人准备,带什么来他们就做什么。

  出发的那天早上陶权没有搞消失,霍湘起床的时候他正在穿衣服。

  霍湘朦胧中看着陶权套裤子,腿还怪长的,有种体育生特有的美感,很久才挪开目光,说:“蛏子送过去了吗?”

  “嗯哪,老板说刚送走,估计蛏子比我们早到。”陶权说。

  “然后我尤克里里放哪儿了你知道吗?”霍湘揉着脑袋。

  “霍老师先去洗脸,我去找找。”

  野合聚餐免不了弹唱,尤其是娟姐的场,她能一个人从头唱到尾。

  事实证明七年过去娟姐还是老样子,霍湘在厨房煮排骨大锅面的时候就唱上了,心情显然比前阵子好了许多。

  客厅已经没有那晚残败的模样,茶几上有个翡翠色的椭圆花瓶,是眼镜今早带来的,而海盗小朋友也收到了新的狗盆,全自动喂粮,不消再担心狗粮被水泡发。

  没过多久,林腾回来拿东西了,正好跟杨哥夫妻一起进门,三人神采各异。

  林腾望着满屋子不认识的人,不再有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

  他脸上还有一个星期前被陶权踢出来的淤青,而陶权正系着他的围裙端盘子。

  杨哥把荔枝放在茶几上:“林先生今天不上班吗?”

  林腾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进卧室。

  娟姐没有起身,她已经帮林腾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干净规整地放在收纳箱里。

  “要帮忙吗?”眼镜看着弯腰推箱子的林腾说,后者不吱声,当着众人面把箱子推了出去。

  大门敞开着,林腾搬了两趟终于多了个帮手,看面相应该是他亲戚,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

  小伙子想必是听说了林腾的遭遇,进门时表情就不大好看,当听到众人吵闹的笑声时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傻逼。

  此时送面的陶权正好路过,挡在他身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林腾招手让小伙子抓紧时间,小伙子绕过陶权进了卧室。

  他们搬着东西进电梯,电梯送上来新一批朋友,和屋里的人对眼色,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笑容,陆续围到娟姐身旁问长问短。

  最后一趟也是大家吃完面开始吃荔枝的时候,林腾夹着凉席从卧室出来,这个家已经没属于他的东西了,娟姐抬眼望着他。

  其他人也逐渐安静下来,空气暂时凝住。

  霍湘举起一颗剥好的荔枝,乳白的果肉倒映着花瓶的那抹翡翠色。

  然后眼睛看着林腾,手把荔枝递给娟姐。

  林腾知道这是在暗示他不要想着报复杜鹃,眼里有恨但不敢表现出来,拽着小伙子出了敞开的大门。

  这一次门被关上了,霍湘煮的面再也馋不到隔壁邻居。

  海盗似乎意识到什么,小跑去玄关扒门,嘴里仍是可爱的哼哼唧唧。

  陶权走过去,一把将海盗捞起,当他宽厚的手掌拂过海盗的后背,海盗委屈的小表情也变成了微笑,哈喇子流了出来。

  “王三驰你他妈快点!”娟姐两口咽下荔枝,“我要跟霍湘哥哥唱今天你要嫁给我。”

  霍湘听笑了:“请问霍湘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哪有人大中午喝酒,哪有人在这种日子唱今天你要嫁给我,哪有人会让霍湘唱蔡依林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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