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石榴猎人 番石榴猎人 第4章
作者:地狱晨跑
他将手机丢到桌上,随后掏出兜里的项链戴好,起身前端详了一番镜子里的自己。
好久没戴这条项链了,那种熟悉安全感依旧还在。
两年半前,陶权以素人身份参加一档名为摘星计划的偶像选秀,一路闯进出道位,在礼炮声中步入全新的人生。
这世上也不缺礼炮,彻响过后会在空中留下无数金色纸片,落在肩头或眉梢,掸去一片,又落下新的一片,他永远逃不开。不……
他可以逃开了。
五位男团成员在升降台集合。
队友张大嘴巴好像朝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在这个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没有任何声音能抵得过粉丝呐喊。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般来说登台是不让嘴里塞东西的,尤其是他这种领唱角色,很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对偶像来说,负面新闻当然是越少越好。
但对陶权来说,负面新闻已经挤得塞不下一个“边嚼口香糖边唱歌”了。
升降台的机械阀门转动,上升。
在被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捕捉之前,陶权伸手帮身旁队友整理那缕垂下的头发。
紧接着,如同这发色的湛蓝灯光打在五人身上,粉丝呐喊霎时淹没一切。
巡演是件无聊的事。
他们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表演,在不同城市的跟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就连由粉丝发光手环组成的星海,似乎也未曾变过花样。
因此陶权游刃有余。
他太知道怎么撩拨观众的情绪了,在自己的PART给上怒音或高音,或是各个机位的轰炸下献上凶厉的表情。
粉丝喜欢他桀骜的模样,他随便就能演绎出双倍桀骜。
190的个子,堪称托尼老师代表作的砖红色寸头,他陶权的外形优越到用完美偶像形容都是谦虚的。
演出进行到一半,其他队友下台更衣,陶权一人在舞台。
他笑着走到中央:“杭城晚上好!”
沸腾的掌声袭来,陶权没有继续发言,而是认真地望着大家,双眼从左扫到右。
眼珠仅仅两寸的移动,却引起整个场馆的喊叫回应,像海浪,更像暴雨。
粉丝有节奏地嚎叫他的名字,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尤克里里。
再坐到高脚凳上,调整麦克风,凑近说:“欢迎你们在周六的晚上来到这里,我是陶权。”
发光手环给场控切成属于陶权的海蓝色,舞台灯也是如此,舞台一瞬间就变成一艘在夜间航行的帆船。
有更应景的道具出现:在陶权扫弦之际,舞台后方有一堵墙慢慢被推至他身后。
这是堵模仿商铺的道具墙,玻璃橱窗里装着鱼缸,里面有数条孔雀鱼在追逐,而他就像一名流浪牧师,静静在坐在橱窗前唱诗。
“我想引用我最喜欢的一段话。”
“黄龙是我们巡演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你们当中有大部分人我都认得。”陶权嚼着口香糖。
“我也知道杭城的夜生活很丰富,像这样迷人的周五,你们可以去苏堤逛逛。”陶权在笑。
“或者跟好朋友去露营,最近这个很火对不对?”陶权笑得很阳光。
“以前我喜欢逛西湖,从南山路一直逛到北山街,有没有跟我一样的?”陶权听着粉丝们的哄笑。
“但你们选择来黄龙,来看我们的演出,”陶权停顿,对着镜头弯腰鞠躬,“谢谢你们!”
尤克里里的琴音开始变得有规律,耳返提醒该表演了。
开唱前,他第一次公布了这首唱了很多遍的SOLO歌名:“一首《TaoQuan Bossa Nova》送给你们。”
今晚是陶权第一次在巡演的舞台上发言,过去的十九站,他拒绝了所有公司要求的发言任务。
拒绝发言的原因:不想说话。
今晚同意发言的原因:心情好,24年来最好。
且会变得更好。
因为他即将穿着这身闪闪发光的演出服去见他的霍湘。
霍湘,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是日蚀潮涨,是尘暴雪崩,是世界运转的唯一法则。
所谓的即将指的就是此刻,巡演已然结束,队友准备登台回应安可,而他嚼着口香糖从通道飞奔出去。
上车,招呼师傅启动,夜车疾驰,驰往城西。
道路两侧的树叶狂野飞舞,像他的心情,激动,复杂。
六条十字路口,车停了六次,到野合的时间比预计的晚。
当他推开门,看见魂牵梦萦的霍湘正端着威士忌杯轻啜,那酒墙的灯,完美将霍湘的躯干勾勒出来,坚硬,伟大,如同几公里外蜿蜒的山川。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发生在静谧的夜里,只有他和霍湘,以及曾经打了好多年工的家。
“晚上好。”这是霍湘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算命的。”这是他第一次碰到霍湘的手。
陶权以为自己会表现得更酷一些,放射所有的魅力,最好能把霍湘迷得飘飘欲仙。
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妄想,霍湘不是个能随意得到的人。
因此在亢奋到快要冲上去强吻霍湘的时候,他选择端着小黄鱼跑路。
他端着鱼在梧桐大道上奔跑,途中鱼被颠飞两次,两次都被捡了回来。
最后找到一个拐角,蹲在马路边,听着风吹,把霍湘煎给他的鱼吃完。
今晚的唐突出现本该到此为止,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
但霍湘是法则,法则不允许他匆匆离场,于是他又不由自主往野合所在的巷子走去。
他推开门,听见风铃响了几声,然后听见霍湘对他说晚上好。
是对自己说的吧?应该是吧。
这么想着,陶权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首歌叫《HuoXiang Bossa Nova》,希望在座的小伙伴能在神秘的周六之夜玩得开心。”
是的,这段旋律就是他刚在巡演舞台上唱的那首。
陶权忍不住去想,如果霍湘知道他一小时前在万人体育场翻唱了自己的歌还改了名字,会不会气到用琴弦把他勒死?那就勒死吧。
但不要从身后勒,要从身前,让他能看到霍湘那双深灰的眼睛,不然他不肯死去。
拥挤舞台上的霍湘轻轻唱着歌,陶权热烈盯着那双灰瞳白仁,身边挤满了人。
他不知道野合今晚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是说要倒闭了吗?
这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他狩猎霍湘的计划。
这个计划最开始很简单,守护好野合,别让霍湘回来之后感到陌生。
后来他认为等霍湘回来太过被动,决定参加选秀,前往霍湘能看到的地方。
结果他被关在训练营的那几个月,霍湘忽然宣布封麦并失踪,计划只能搁浅。
直到他得知霍湘要回归野合,计划又改成接近霍湘,一步步让霍湘爱上自己,且爱的程度要跟他一样深,要愿意被对方勒死。
如此宏伟的计划是什么时候诞生的?记不清了。
他听着霍湘遥远的歌声,怀疑自己早在被陆超捡到的那个夜晚,首度听到霍湘的歌声之时,就已经爱上了霍湘。
一首波萨诺瓦唱完,霍湘笑着和客人低声说话,而他也该走了。
陶权推开门,挤开一群手舞足蹈跟疯子一样的醉鬼,直到走出巷子才把帽子和口罩摘掉。
午夜送来神清气爽的风,陶权深深吸了一口。
接下来他在野合附近闲逛,经过垃圾场时,一眼看到垃圾桶旁伫立着许多花篮。
这是他得知霍湘要复工特地叫人送来的。
怪不得刚才没看到呢,原来被霍湘丢了啊。
陶权咧出一声冷笑,然后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又左右踱步,最后走上前摘下花篮里的一朵花,原路返回野合,趁那些醉鬼不注意的时候把花插进第二排第五个花盆的天竺葵里。
吹来的风开始变得不那么神清气爽,陶权有些烦躁地走回梧桐大道,找到一个能听见霍湘黑暗的角落蹲着。
杭城的飞车党很多,每隔几分钟就会有机车疾驰而过。
陶权憎恶这些人,他可不允许震天响的破车出现在今晚。
不知道第几辆摩托车驶过,野合所在的巷子开始有人离场。
摇摇晃晃的醉鬼一批接一批离去,已经喝到不能自理的那些也在陆超和霍湘的护送下上了车。
今晚的人会不会太多了!?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人!
陶权继续蹲着,直到陆超的车开出梧桐大道,鱼缸前的霍湘把门锁扣上,信步闲庭走出巷子,离他一条马路之隔。
陶权站了起来,隔着马路跟随霍湘往前走,震天响的机车不再出现,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狂躁的心跳声。
然后下一秒,泪失禁发作了。
止不住的眼泪流出,浸透口罩,驱散夜风。
陶权就这么边流泪边在马路对面跟着霍湘。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梧桐下,这是一条很宽的大道,陶权有一百种不让霍湘发现的方式。
走过六百米,来到一条十字路口,霍湘转朝右边,陶权停在原地。
等霍湘走远,陶权终于拿起兜里震了一个晚上的手机。
“你他妈死哪儿去了!!!”一接起就传来经纪人的狮吼。
陶权忍着耳鸣,收回注视霍湘背影的目光,盯着身旁的红灯。
经纪人继续吼道:“警告你别他妈犯贱!马上要解散了!安分一点!!”
这个名叫F1ve的废物团居然还没解散,陶权实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