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第44章
作者:半缘修道
他是个不愿意吃一点苦的人。
李栖走到徐裴面前,徐裴拨了拨他额头的碎发。
“你都听到了?”李栖问。
徐裴点头。
“我有做错什么吗?”李栖疑惑,“在处理这件事情上。”
徐裴道:“多沟通总没错。”
但是效果并不好,李栖做的努力微乎其微。
李栖有点想低头了,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徐裴去处理吧,他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徐裴......”李栖看向他。
徐裴神态温和,简直像是等着李栖低头一样。
李栖争这一口气,闭上嘴巴。
徐裴笑了笑,并不生气。
李栖看着他,确认自己很讨厌他现在作壁上观、游刃有余的姿态。
下过雪之后的某天,李栖约颜言吃饭。
两个人约在火锅店,李栖一下班就过来了,穿着羽绒服,背着包,头发软塌塌,一股社畜气息扑面而来。
火锅店里暖和,杂乱无章的味道汇聚成一种不难闻的滚烫的香味。这是家老店,物美价廉,因此人声嘈杂,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颜言挑的位置靠墙,垂下来的灯照着咕噜咕噜翻滚的红油锅,色泽明亮,香味诱人。
李栖脱掉外套,背心已经有些出汗。颜言把雪花牛肉下进去,招呼他先吃两口热的。
锅边有一点溅出来的红酒,李栖夹着牛肉片,裹着调好的料汁,一口吃下去,从喉咙一直烫到胃里。
两个人都是无肉不欢的主,满桌子的肉菜,只有角落里可怜兮兮地挤了盘蔬菜拼盘。
李栖下班还没吃饭,和颜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很快就吃热了,满头的细汗。
罐装啤酒放在桌子上,李栖拿来一罐,拉环被叩开,啤酒罐发出噗呲一声响,气泡冒出来,沾在李栖手上。
他一口气干了半灌啤酒,脸上蒙着薄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辣的。
颜言看了他一眼,“有心事。”
李栖放下啤酒,长出一口气,把家里的事情对颜言讲了,也说了徐裴对此的态度。
颜言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徐裴管?说真的,他看起来就很会处理这种事。”
李栖捏着啤酒罐,“以前我跟顾成川快分手那阵,徐裴事事都要问,事事都要点破。我觉得他的教学方式真让人吃不消,所以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难得,”颜言道:“我还以为你一头栽进徐裴那个大坑里,啥也看不见了呢。”
李栖就笑,笑了好一阵。
一片毛肚在锅里起起伏伏,颜言把它捞上来,毛肚煮老了,咬起来有点费劲。
“然后呢。”颜言问。
李栖倚着椅子靠背,喝了一口啤酒,“然后他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嘴里说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其实呢,”
李栖笑了一声,“等着看我栽个大跟头。”
爱情战争,颜言想,真磨人,谁会低头?谁都不愿意低头。
他跟李栖碰了下啤酒罐,道:“所以我说,不要找比你大的,比你大的人专制。也不要找比你聪明的,比你聪明的,难搞。”
李栖现在无比赞同,他骂徐裴王八蛋,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即被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简直像是徐裴的诅咒。
菜吃的差不多了,酒也只剩李栖手里的这一罐。他看着对面的颜言,说起一件事。
“我妈住院的时候见到你爸了,老爷子在家修空调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摔到了胯骨,比我妈严重。”
颜言一下子没了声音。
李栖问他,“要回去看看吗?”
自从颜言和家里出柜,他已经四年多没见过他爸了。
颜言一言不发,眼圈通红。
餐桌上安静了下来,火锅里的红油凝固成了一层,颜色暗淡。
“说实话,”颜言道:“李栖,你想没想过和徐裴分手?”
李栖微愣。
颜言又叫了一听啤酒,“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爸不让我进门,我也放狠话,说我死也不回来。我在宾馆里吃我妹妹给我送来的饺子,我妹跟我说,我爸在我屋坐着不吃也不喝,他睡不着呀,想不明白。”
“那时候我想,我要跟瞿光分手,跟我爸认错,我想回家。男人算什么,那是生我养我的爹娘,我能把他们逼到这个境地吗?”
李栖沉默了很久,道:“这不是瞿光的问题,我们喜欢就是男人,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他们期望的正常生活。”
颜言红着眼经夸他,说:“你比我聪明,想得明白。”
李栖却忽然说不出话,他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动过和徐裴分手的念头。
李栖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其实和徐裴无关,他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徐裴也有别人。
然而他竟然真的想过放弃徐裴,真的有过这个念头。
徐裴看得出来吗?
徐裴怎么会看不出来。
李栖愣愣地想,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喉咙紧紧收缩,难以呼吸。
顾成川曾经衡量李栖值不值得,现在李栖竟然也有过放弃徐裴的念头。
那我跟顾成川有什么区别,我怎么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下雪了,徐裴从教学楼走出来,温度已经在零度以下,雪花落在地面上没有融化,薄薄一层,像铺了毯子。
徐裴没回家,他系上大衣的扣子,沿着学校里一条长长的路慢慢走。
路那边是学校操场和广场,常有学生在打球玩滑板或者排练。路的另一边就是附属楼。这一片是老房子,都没有电梯,因此也不高。
这种类似的楼,徐裴小时候经常进进出出。
那时候徐裴外公住在这里,住在四楼。他上下学都要爬楼梯,习惯数台阶,不急不缓。
外公因此夸奖徐裴稳得住,后来杭迎一给徐裴讲有关台阶的恐怖故事,反被徐裴领着上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吓哭了。
徐裴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这条路一个人都没有,两边的绿化树只剩枯褐色的枝干,瘦瘦长长地伸向昏沉的天空。
徐裴不大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快步走出这条路,他想回家,家里有李栖。
李栖是鲜活的、生动的、漂亮的。
他踩着拖鞋给徐裴开门,怀里抱着喜喜。喜喜黑黑的爪子搭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如果他手上也带一圈毛茸茸的东西,应该很漂亮。
“你回来啦。”李栖笑着道:“今天吃什么?”
徐裴脱下大衣,“今天不想做饭。”
李栖有些不满,他道:“我想吃里脊肉条。”
“那是零食,不可以当饭吃。”徐裴说。
“那就吃排骨。”李栖道。
徐裴摇头,他说了不想做饭。
李栖一下子生气了,他指责徐裴专制独裁、喜怒无常,说他虚伪狡诈,说他对李栖一点也不好。
因为愤怒,李栖面颊微红,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他明明是指责地看着徐裴,但是徐裴总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委屈和撒娇,这让李栖的指责一点力度也没有了。
李栖看了徐裴一会儿,颓丧的坐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猫咪舔着李栖的脚踝,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他的皮肤,留下一点半点的水渍,并不明显。
有时候徐裴用手摸一摸李栖潮湿的身体,那感觉,不知道跟被猫咪舔了是不是一样。
徐裴走到李栖面前,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李栖含泪的眼睛看着徐裴,徐裴忽然觉得重重震了一下。
喜喜把水杯打翻了,徐裴从梦里醒来,心上一片燥热。
他走到阳台推开窗,今夜无雪,跟梦里并不一样。
徐裴看了看时间,出门去找还没回家的李栖。
第45章
晚上十点多,这条街上的餐馆还正热闹,门打开的时候放出热烘烘的人声,又很快消失不见。路灯明亮,树影斑驳,灯下的路边不很干净,那是小吃摊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夜里,路灯明亮,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如果这个时候镜头拉远,李栖和所有路上走的人一样,没什么不同。
徐裴在十字路口对面看李栖,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点了一支烟,急促的吸了两口。
天气太冷了,李栖被冷空气呛的咳嗽,那支烟无知无觉地烧到头,烫了李栖一下。
徐裴慢慢走到李栖面前,地面上率先映照出了他的影子,影子拉进,李栖抬头,撞进徐裴的眼里。
徐裴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大衣,双手插进兜,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李栖。
他真适合冬天,李栖不由得想,这样寒冷枯索的夜里,他出现的恰到好处。
“怎么不回家?”徐裴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李栖拿出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
“电话打不通,你怎么找到我的?”
“心有灵犀吧。”徐裴随口敷衍了一句。
他把李栖带回家,脱掉他身上沾着火锅味和烟味的外套。李栖双手拽着毛衣的下摆往上翻,两只脚胡乱把裤子踩下来,细骨伶仃地坐在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