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不了 弹不了 第36章

作者:大猫尾巴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们商量着到尤小勇家补,季鹤勾勾手指,让乔横林把手机交上来。

  “尤小勇作业写完了,为什么到他家补,”季鹤对彭湃说,停顿片刻,“到乔横林这里,跟他一起补吧。”

  乔横林很讶异地看向季鹤,对上眼神时又心虚地低下头,季鹤从来没邀请过朋友或同学来店里,也不许乔横林这么做。

  彭湃和薛家旺先后到小浦书店,新奇地在书柜前打转,店里的装潢简单又雅致,还有淡淡的茶香,本应该很静心,但迫于形势,也容不得多加欣赏。

  季鹤从卧室搬来高凳子让彭湃和薛家旺坐在柜台里面,垫了毛边纸,把自己作业给他俩一人几本。

  乔横林跟在季鹤屁股后头打转,终于安顿好别人,轮到他时,季鹤瞪了他一眼,“你去蒲团上跪着写。”

  薛家旺抄完先走,彭湃整本整本都是空白,抄到傍晚甩甩酸胀的手腕结束,对季鹤说大恩不言谢。

  店里只剩下乔横林一个人补作业,他空余的没有彭湃多,但别人是抄,他是写,速度自然慢,一直到晚上十点,也没完工。

  乔横林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手也疼得厉害,其实也想作罢,干脆告诉老师没完成,但相比较好糊弄的老师,他更不敢糊弄季鹤。

  “困。”

  乔横林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里眯出了泪水,忍不住向季鹤撒娇。

  “谁让你平时不写,作业又不多。”

  季鹤嘴上这么训他,却把自己的作业从书包里掏出来平摊到桌上,又捞了一本乔横林的,替他抄写。

  “季鹤……”乔横林感动地歪脑袋倒向他。

  季鹤干脆利索地推开,“我是觉得这些题质量不够好,有些对你来说太超格,做了也没有效果。”

  季鹤下笔很快,几乎不用照抄自己的,乔横林已经疲了,着意提上速度也显得慢吞吞,但他跟季鹤保证,开学以后肯定好好学语文。

  “只学语文?”

  季鹤轻轻笑着,“因为我平时只监督你写语文作业,晨读也只是读古诗文和成语吗?”

  乔横林下巴点点,“感觉……季鹤很喜欢语文,虽然你什么都会。”

  “你没有自己喜欢的科目吗?”季鹤翻了一页,问乔横林。

  乔横林不用思考,“没有,但是季鹤喜欢的,我也可以喜欢。”

  “这样迁就,不算喜欢,”季鹤说,“没有喜欢的,就都学吧。我让你多学语文,是因为这是基础,也是积累才会见效的科目。”

  乔横林哦了一声,他对学习的话题真不感兴趣,但不想屋里只有刷刷的写字声音,就顺着问下去。

  “那数学呢?”

  季鹤挑眉,手下的笔也没有停,“不学数学怎么找零钱给客人,上个星期三不是算错了百以内加减法,少找了十块吗?”

  乔横林替自己辩解:“我会的,我只是失误。”

  “那希望你在开学第一次月考上少些失误。”

  乔横林不敢对成绩做出什么保证,于是换了下一个科目,“那英语嘞,我真的学不会嘛……而且也没有用。”

  “没用吗?兴许你以后出国呢。”

  季鹤勾着唇角肆意地笑了,笔都拿不稳,写字直抖,乔横林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嘴巴歪歪地撅着,嘟囔着,“我才不会出国。”

  而后,乔横林又担心地低下脑袋,去看季鹤落在作业本上的眼神,揪着心脏问:“季鹤,你会不会出国,宋小海上的就是国际班,他说以后会出国,可能联系不到他。你呢,你英语这么好,会出国吗?会带我吗?”

  “学英语又不是只为了出国,”季鹤说,晚上很安静,只有他跟乔横林说话,这样的气氛让他心里宁静舒适,居然有兴致逗弄乔横林,“不过,你英语这么差,我如果出国,肯定不带你。”

  “啊,你怎么这样子呀……”

  乔横林闷闷不乐,又赌气说,“那我出国也不告诉你,让你找不到我。”

  季鹤不吃这一套,神色自若,眉眼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缓慢而故作认真地回答:“好哇,那就这样办吧。”

  说完,手里的笔也停下了,他合上笔盖,将作业分门别类地装进两人各自的书包里。

  “明天说不准会下雨,我们要早起一些,”季鹤嘱咐乔横林,“好了,很晚了,现在去睡觉吧。”

  乔横林很好哄,又美滋滋地钻进被窝里暖床,等季鹤上来,床单被子总是暖和的。

  这也是季鹤总会疑惑的事,跟他冬天冰凉的手脚相比,乔横林身上,不管是哪处的温度都很烫人,就像时刻不停的小火球。

  季鹤莫名想到阳气这个词,竟笑出了声,又暗自怪自己幼稚。

  早上天果然雾蒙蒙的,骑车没多久就下起了细密的雨滴,季鹤在后座给乔横林撑伞,但风的阻力太大,伞把几乎捏不住。

  再加上雨是斜着落的,雨伞的效用几乎为零。

  乔横林靠旁停车,单腿支在路缘石上,三两下脱掉身上外套,轻轻盖在季鹤的身上,遮住头发和肩膀。

  季鹤担心他冷,没等拒绝还给他,乔横林又奋力蹬车,自行车链条嘎吱作响,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速度。

  “头发会湿的。”

  乔横林这么说,但他说的头发特指季鹤的头发,他比季鹤还要懂得怎么爱惜,那瓶对他们来说十分昂贵的洗发水,他一次都没有用过,留着专让季鹤用。

  还有快要空瓶的护发素,真的如售货员说的那样,季鹤每次洗完澡,头发又香又顺,乔横林爱不释手,又生怕摸脏摸坏,只能在帮季鹤吹头发时,偷偷把指腹嵌在发丝,故意用风吹走而不会主动撒开。

  他一边蹬车一边想着,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在门口找到停车的大棚,将这辆显出破败的老式自行车塞进去。

  “热水在你书包里,回去喝。”

  季鹤对乔横林说,把湿掉的外套还给乔横林,准备回自己班。

  乔横林忽然一转身,找尾巴似的转圈儿,“不好,小狗要淋湿了!”

  他说的是季君寄给他们的小狗挂件,他跟季鹤书包上一人挂了一个,谁也没有取下来过,乔横林焦急地脱下书包去察看。

  已经走出去的季鹤转身站在原地,别扭地低声讲:“没有淋湿,我刚刚遮好了,你的,还有我的。”

  乔横林的挂件已经捧到手里,是干爽的,他呲牙笑笑,就像真的小狗一样,“季鹤,放学等我。”

第四十六章 骨气

  正式开学以后,乔横林倒是乖了一阵,除了早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赖几分钟再晨读,突然琢磨时尚不肯穿秋裤以外。

  平时在学校上课听课,在家照常写作业,周末训练也不拖沓,跑完步会猫在操场上吸溜季鹤给他准备的橙汁小甜水。

  不过邱明不许他跑完立刻坐下,总第一时间来踢他屁股,害得他不能休息,揪书包就跑,赶上最近一班公交车回家。

  他如今个子又窜了许多,隐约有压倒季鹤的趋势,宽肩平锁骨,胳膊隆起线条,晚上睡觉大腿不老实地压在季鹤腰上,原本推两下就能挣脱,现在不行。

  经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大腿稍稍用力就显出大块的肌肉,青筋暗伏,总是把人越蜷越紧。

  季鹤有时甚至觉得透不过气,他想跟乔横林分床睡,但现在还没钱买另张床,只能等天气暖了入夏,撵乔横林睡凉席。

  乔横林身体上的变化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胃口的增加,原本两盘菜就能打发的午饭,现在他一个人就能炫干净,家里的米饭越蒸越多,从来都没有剩下过。

  季鹤开始从外面买两块钱四个的白馒头,猪肉价太贵,七块钱能买一大块的鸡胸肉变了花样的煎炒,乔横林也很喜欢吃。

  偶尔下课时,季鹤会看见乔横林倚在一班门口的走廊上,讨好地等他处理完这节课的笔记,然后摸着平坦的小腹说饿,撒娇要季鹤给他买一根脆骨烤肠。

  原本人畜无害的小狗转眼变成了能吃能跑的巨型犬,季鹤还没来得及接受他的转变,钱包先一步变瘪了。

  店里收入一般,好在季君出门也不总是游山玩水,在外面打工的钱汇到黄秋风账户,他再取出来给季鹤拿来,年后回来那趟季君干脆又办了张卡丢在家里,季鹤可以去自动取款机上取钱,总是方便许多。

  即便这样,也是勉强维持生活,晚上季鹤弹琴的时间变短了,在桌前把账算来算去,头疼地琢磨哪部分的花销可以精简。

  乔横林要等季鹤一起睡,等着等着肚皮又饿了,瘫在床上的身子挪出半个,伸长胳膊,轻轻揪着季鹤腰上的肉问能不能再冲杯奶粉喝。

  季鹤烦他的手,用力去推,可转脸瞧见乔横林无辜的大眼,怎么都生不起气来,无奈说可以,但是要再刷一遍牙齿。

  乔横林烧开水再等奶的温度能入口,咕咚咕咚几口就能灌完,洗完漱回卧室,季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乔横林小心翼翼地替他抽出手底下的账本,纠结好久还是直接揽腰抱季鹤到床上,季鹤觉浅,一弄就醒了。

  但不如以前警觉,纵着自己犯迷糊,乔横林能妥帖地把他塞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他这样想着,也就干脆又闭眼睛了。

  乔横林随季鹤一起躺下,呼出薄荷味儿的凉气,总觉得很清醒,爬起来又翻了季鹤算了好几天的账本,若有所思地看着最终数字前面的负号。

  第一次月考结束,乔横林的成绩又有了进步,虽说算不上好,但起码每门都在及格线上,语文还考到了九十八,是他们班唯一一份古诗文默写全对的,被老师表扬好久。

  季鹤对他成绩很满意,想奖励乔横林些什么东西,问他要什么却不说,里脊肉饼不吃、饮料不喝、连烤肠都不要了。

  季鹤轻抿了下唇,“过段时间,我再给你买一双跑鞋。”

  乔横林踢着地上的小石头,摇摇头,直白地问:“季鹤,咱们是不是没钱了。”

  季鹤顿了一步,稍稍落后乔横林,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走上前抬手,又把脚跟也抬起来,这才顺利摸到了乔横林的绒毛脑袋。

  “还有些呢。”季鹤说,向下去找乔横林藏起来的眼睛。

  可乔横林不是小狗了,他不会这么容易“被骗”,反而相当能意识到他俩的经济危机,没有反驳,只是固执地说。

  “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他这么说,季鹤也没当真,毕竟肚子饿是忍不住的,他想乔横林最多坚持两天,过段时间就忘了。

  但一连几天,电饭煲的米剩下了半锅,馒头从冷藏放进冷冻,奶粉的量不再减少,走廊上也没有倚墙的笨蛋,乔横林在家连馋口的唾沫都不咽,仿佛天生就是少食的人。

  少了碳水,乔横林也抑郁了,脸蛋阴沉沉的,没有力气抬嘴角去笑,更不怎么出去玩,周末从训练馆回来大腿侧有一块儿淤青。

  季鹤问他怎么弄的,他扭捏着不说,最后才告诉季鹤,是他偷懒,邱老师生气踢的。

  季鹤沉默了一下午,晚上用中午的剩饭炒米,掺了两根火腿肠和鸡丝,盛了一大碗放在桌上,让乔横林吃完。

  乔横林糊弄两口就说饱了,想留到明天吃,季鹤深深地望着他不动,胸脯憋着什么想法似的用力起伏,但他没再劝,收了碗,当着乔横林的面倒垃圾桶里。

  “既然不吃,以后也别吃了。”

  乔横林只知道季鹤生气,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季鹤却说到做到,第二天都没做饭,中午在学校自习让乔横林自己回去,好不容易捱到放学,蹬车回家以后,季鹤又去屋里练字。

  一直到晚上,乔横林全天只喝了一杯橙子汁。

  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头昏眼花,到季鹤面前讨饶时委屈地掉了眼泪,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

  季鹤没搭理,直接躺床上睡了,留下乔横林一个人饿得摸着肚皮睡不着,过会儿季鹤感觉脖颈湿湿的,睁眼看见泪眼婆娑的乔横林把整个枕巾都淌湿了,现在捞着他的脖颈哭。

  “乔横林,”季鹤哭笑不得,“你这样没有骨气可怎么行。”

  没有骨气就没有吧,又不能当饭吃,乔横林想开了,那么大一个人缩在卫生间里的小板凳上手搓枕头套,搓完挂起来。季鹤才给他端来一碗清汤挂面。

  乔横林狼吞虎咽吃了一碗,不够又添了一碗,胃撑得受不了,瞪眼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的课全睡过去,被教导主任发现,罚他在教室后面站了一下午。

  得不偿失也是咎由自取,乔横林结束了这场饿肚子的闹剧,比以前吃得还多,只是依旧不怎么开心,会用筷子戳着空碗问季鹤家里还有没有钱。

  季鹤总说有,但其实没剩多少,下个月店里不打算再进新书,余出钱交电费和学杂费,还有答应乔横林的一双跑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