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屹看着他。

  他眼睛形状是标准的瑞凤,双眼皮清晰但是不深刻,看人的时候显得轻飘飘的。

  “实在是对不住,”金石说,“大爷请您也过去一趟。”

  蒋屹用尽前三十年的良好修养,才没有爆出一声脏骂。

  金石没把蒋屹和杜宜安放在一辆车上,分别押送进杜家。

  杜宜安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那不是蒋屹该操心的事。

  “我腿上有伤,”蒋屹又看到了杜家那只气势恢宏的雄狮雕像,在进去之前,对金石道,“昨天伤到的,不要碰我的膝盖。”

  “真是对不住,我尽量。”金石诚恳道,“但是您再随意开口的话,我就要用胶带封您的嘴了。”

  蒋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不开口了。

  他直接被送到了之前那间客厅里。

  暗红色的木地板,造型简洁的太师椅,入目的卷帘的轻纱,还有南边隔开的小圆窗,都跟上次都一模一样。

  杜庭政仍旧在纱幔内,茶座旁,没穿浴衣,穿着正儿八经的常服。

  蒋屹站在帘外,金石给他使眼色让他主动跪好,免得受罪。

  新中国五星红旗下长大的蒋屹没养成这种卑躬屈膝的习惯,板正挺拔站着,没跪。

  杜庭政隔着浅纱偏过头来,审视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

  蒋屹这回被带来没受罪,衣裳都好好穿在身上,很有文化人的得体和礼貌的疏离感。

  “杜宜安夜不归宿。”杜庭政说。

  “你上了他,”他音调不甚起伏地审问,“还是他上了你。”

  蒋屹皱起眉。

  他皱眉轻轻的,显然不常做这种表情,轻盈中还带着一丝秀逸。

  这种小动作很容易让人将视线定格到他的脸上。

  金石回神,提醒道:“答话。”

  蒋屹深吸一口气:“我们是师生关系。”

  “答非所问。”杜庭政言简意赅道。

  眼看着金石要上前,蒋屹又深吸一口气:“都没有。”

  于是金石又站回了原位。

  圆窗旁的鸟架上安安静静,毛色鲜亮的鹦鹉闭嘴不言,转动着眼睛观察着这一切。

  杜庭政硬挺的鼻梁在晨光下投下清晰的阴影,显得侧脸更加立体深刻:“你是大学老师,他是高中生,怎么建立的师生关系?”

  他缓缓转着扳指:“想不受罪,说实话。”

  蒋屹服气了。

  “我的外甥女,和杜宜安是同学。”他无可奈何地抿紧唇角,顿了顿说,“她英语不好,我给她补一补,捎带着他。”

  “捎带。”

  “不然呢?”蒋屹反问。

  以往这种时候,金石早已上脚踹人,今次却道:“注意态度,蒋教授。”

  蒋屹自认态度已经够好了。

  杜庭政抬手让人退下,起身从藏品间缓缓走出来。

  他很高,让人轻易仰视那冷硬的下颌线条,提醒着外人他的铁石心肠。

  冷硬的皮鞋尖出现到面前,蒋屹回想起昨日他伸出腿时,不经意露出来的景色。

  不知道穿西装裤还大不大。

  蒋屹余光扫了一眼,杜庭政半边身体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因着这点不可描述的思维发散,以至于他再开口时语气主动缓和了不少。

  “杜先生,我无意参与贵家族的事务纷争,与杜宜安相识也是阴差阳错……”

  “你对他没有其他心思,”杜庭政冷冷注视着他,“补课的费用收了吗?”

  蒋屹一顿。

  “免费补课,自愿捎带东西,留他过夜。”杜庭政不再补充,似乎觉得有趣,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昨天之前或许有,”蒋屹直视他,有点像嘲讽,“昨天之后绝对没有了。贵风水宝地我一点都不愿意踏进来。”

  杜庭政竟然笑了。

  他笑起来仅唇角略微挑动,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感情,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

  蒋屹顺着他偏向日光处的脸,看到了他颈侧的纹身。

  那是一处简略的荆棘丛,张牙舞爪又悄无声息地爬向耳后。

  那纹身覆盖着的皮肤有些起伏,似乎是伤疤。

  来不及深究,下一刻,蒋屹豁然被扼住了脖子。

  杜庭政垂眸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里都是碾死一只蚂蚁的漠然。

  蒋屹紧紧攥住那铡刀般的手腕,却不能撼动他一点。

  杜庭政手指在那流畅的下颌上轻轻揣摩了一下,看他被迫仰起的五官:“在看什么?”

  那手掌微凉,指腹下压着蒋屹的大动脉,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蒋屹微微张开嘴,妄图汲取一丝氧气。杜庭政看他因痛苦而半眯起的眼睛,往下还有殷红的唇。

  刹那间无数残忍念头升起,又被他按下。

  碧绿扳指碾过光滑的皮肤,几乎瞬间就留下无数暧昧痕迹,那拇指继续偏移,几乎揉到了蒋屹鲜红的唇角。

  下一刻,蒋屹竭力抬腿猛地踹他下身,杜庭政波澜不惊地伸出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脚腕。僵持数秒后他似乎觉得有趣,猝然松开了手。

  蒋屹摔在地上,捂着喉咙猛咳出声。

第3章 你不行

  圆窗旁的鹦鹉发出一声惊吓的叫声。

  室内弥漫着肉眼不可见的尘埃,蒋屹在地板上撕心裂肺地咳。

  他肩膀每一次的起伏都稍过明显,显然丝毫不在乎被人看到这么一副落魄的模样。

  杜庭政接过手帕擦手,将扳指一起擦。

  蒋屹深深吸气,平复了一些。

  抬起头,眼角已然红了。

  这总算让他看起来有了那么一丝的可怜样。

  “你最好离他远点,”杜庭政把手帕扔掉,“非要不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多一个人暖床。”

  蒋屹笑了起来,片刻后说:“你不行。”

  他打量着他,唇边维持着那笑:“我不喜欢成熟的,也不喜欢太强势的,只能依靠暴力解决事情的,就更不行了。”

  金石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

  耳麦已经响过几次,他都找不到时机回应。

  杜庭政蹲下身,视线跟蒋屹齐平。

  “能让你继续这么说话,我有点遗憾。”他曲着一条腿,膝盖绷在西装裤下,伸手去摸蒋屹近在咫尺的脸,“下一次,我可不会心软。”

  蒋屹在他将要摸到之时才躲开:“没能踢到你,我也很遗憾。”

  他腿疼,嗓子也疼,毫不掩饰眉间的忍耐:“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客气。”

  圆窗旁的鹦鹉往旁边挪动,蹭到悬挂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响。

  金石摸了一下耳麦回应,上前低声汇报:“大爷,鸿臣少爷请回来了。”

  杜庭政又看了蒋屹一眼,站起身。

  金石提醒道:“关在三楼了。”

  三楼是杜宜安正在住的楼层,比杜庭政休息的二楼多两个露台休憩成的沙滩景和花房。

  杜鸿臣是旁支所出,不住在杜宅,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

  杜庭政伸出手,下面上来人给他送上搭配好的手表。

  杜庭政接了,一边戴在手腕上,一边简短地吩咐:“把他看好。”

  金石应了,留下两个手下,带着其他人跟着杜庭政走出去。

  蒋屹看着杜庭政出了门,背影挺拔,应当是上楼了。

  膝盖已经比昨日还要肿了,而且痛的人太阳穴都跟着跳。

  他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加重情况不明显。

  不出意外是软组织挫伤,半月板应该没事。

  蒋屹缓了缓,望向守在门边的两个保镖:“我能走了吗?”

  其中一个保镖回道:“不能。”

  蒋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商量的姿态:“你们也看到了,我膝盖受伤,需要治疗。”

  那保镖跟另一个保镖对视一眼,伸手按住耳麦,低声询问:“石哥,蒋教授要医生。”

  天知道蒋屹不是为了要医生,就是想离开而已。

  耳麦那边不知金石回复了什么,保镖松开手,示意同伴:“我去叫医生。”

  蒋屹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