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 名犬 第20章

作者:吴百万 标签: 近代现代

  “先把湿衣服脱下来。”边亭保持着最后的一点耐心,“这里有干的可以换。”

  靳以宁瞟了眼架子上搭的T恤运动裤,开始无理取闹地挑剔道,“不好看,不穿。”

  话撂下了,他脑袋一歪,就开始装死。

  “好,随便你。”边亭懒得和他废话,由着他穿着湿透的衬衣西裤。自己则换上了那套不好看的“衣服”,把火炉的另一头坐下了。

  屋外的风又开始大了起来,刮着屋顶上的塑料棚布簌簌作响。炉子上烧着快要开了,噗噗往上冒着热气,白茫茫的蒸汽和跳跃的火苗一起,温暖着这方寸之地。

  在兵荒马乱的一夜后,这间陌生的小屋,和这从微妙的火光,竟能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边亭曲着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目光专注地盯着火苗发呆。

  他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在精神和肉体双双松弛下来之后,他反而睡不着了。

  就这么枯坐了好一会儿,边亭伸长腿,拨了拨靳以宁的手背,没大没小地“喂”了一声。

  靳以宁没有反应,但他知道他也没睡着,因为呼吸的节奏是骗不了人。

  边亭问他:“你刚才在江里的时候,是不是不想活了。”

  靳以宁睁开眼睛,他果然还醒着,火光遮掩了他脸上的病气,仔细望去,眼底还有光芒在隐隐浮动。

  “我为什么不想活了?”靳以宁觉得边亭的这个问题很没有道理,“我位高权重,家财万贯,钱多得十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不想活了?”

  听他这么说,边亭嘲讽地笑出声,收回了腿,大逆不道:“你最好是。”

  “脾气真差。”靳以宁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尾“楚楚可怜”地垂了下来,模样看着像是被伤了心:“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连乖也不愿意装了。”

  边亭懒得和他装模作样,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将坏脾气践行到底。

  几句玩笑话后,气氛放松了下来,靳以宁却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提起了在船上时没有聊完的话题,“那么今晚,你为什么会摸进江旭耀的房间?”

  “今天早些时候,我在甲板上听见江旭耀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提到很多次你的名字。”好在边亭不是毫无准备,搬出了早就编好的答案,“我怀疑他想对你不利,就找机会进他房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没想到你对我倒是用心。”靳以宁唇边的笑意似有似无,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边亭的这个解释。

  边亭无视他眼中明晃晃的嘲讽,反问靳以宁:“你又是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

  “我早就知道他有问题,这次来他的婚礼,就是想探探他的底。”靳以宁拿出的说辞,几乎和边亭一致,“于是就用了点关系,复制了他的房卡和指纹。”

  边亭听完,没有究根问底,因为他给出的理由看似合理,其实也经不起深究,他不想再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炉子上的水正好在这时烧开了,蒸汽“咕噜咕噜”顶着壶盖,边亭顺势中止了谈话,伸手拎起壶子,将水倒进一个看不出干不干净的杯子里,待稍微凉了一点之后,递给了靳以宁。

  “喝水。”边亭把杯子杵到靳以宁的鼻子前,语气硬梆梆的。

  靳以宁躺着没动,他烧得脑浆都快熬干了,脑子虽然异常清醒,但身体没有一点力气。

  边亭看出了这一点,索性好人做到底,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张嘴。”边亭吹了吹杯口的热气,不自觉地放柔的语气,“不烫了,听话。”

  靳以宁掀开了眼皮,视线恰好落在了边亭锁骨间的一个绿莹莹的吊坠上。待他看清那个吊坠的模样时,像被针扎到了一样,一下子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怎么了?”边亭被他突然的诈尸闹得莫名其妙,怀疑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了。

  靳以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边亭脖子上的吊坠,眼中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滚。

  但这样强烈的情感存在了短短一瞬,靳以宁马上平静了下来。

  “谢谢。”他放松了瞬间绷紧的后背,从容闲适地靠回到墙上,接过边亭手里的杯子,淡定地轻抿了一口。

  边亭沉默地注视着靳以宁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确认刚才他身上的反常,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放下杯子后,靳以宁已经彻底如常,他抬眼扫了眼边亭的颈间,随意问道:“ 你戴的那是什么?”

  没等边亭回答,靳以宁就捞起边亭的吊坠看了一眼,看完还要一脸嫌弃地评价道,“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个破玻璃渣子。”

  边亭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个通体碧绿的小吊坠,打眼望去,像是富豪们竞相追捧的帝王绿翡翠。

  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玻璃磨成的,材质不值钱,工艺更是糙得没法看,如果靳以宁没有看走眼的话,原材料还是啤酒瓶的碎片。

  “别乱动。”边亭不客气地拍掉了他的手,吊坠从靳以宁的指尖掉落,重新落回他的颈间。

  “看看都不行。”靳以宁目光随着吊坠来回摆动,随口问:“哪儿来的?”

  “恩人送的。”边亭小心翼翼地将吊坠塞进衣领里,像对待珍宝似的,仔细藏好。

  “你这个恩人呢?”靳以宁的态度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周身的气场都沉静了下来,脸上不见戏谑的神色,像一尊无悲无喜的是雕像,“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么熟吧,边亭暗自腹诽。

  但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用两个字打发了靳以宁,“死了。”

  和前次在边亭家里的没眼力劲儿不同,这次靳以宁好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没有继续追问有关他恩人的事,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节哀。”

  “没什么好节哀的。”靳以宁极有分寸地不再探听往事,反而是边亭有了一点倾诉欲,他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说:“不过他如果活着,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吧。”

  “不会的。”靳以宁摇了摇头,看着边亭,露出了一抹没有血色的笑意,“你很好,将来还会更好,他如果看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大概是因为气氛的缘故,在摇曳的火光中,靳以宁脸上的笑容居然无比真诚。

  仿佛如此不堪的自己,在他眼中,真的是有闪光的一面。

  边亭不适应、更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连忙找了个借口把话题岔开,他避开靳以宁的目光,伸手拿起放在火炉旁烘干的手机,说:“我看看你的手机能用了没。”

  不幸的是,靳以宁的手机还是一块砖。

  靳以宁顺势将话题揭过,隔着一丛炉火,顺着边亭抛出的话头问:“你的手机呢?”

  “摔烂了。”边亭掏出报废的手机,往地上一扔。

  “烂了就烂了。”靳以宁靠墙躺好,阖上眼睛,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回头给你买新的。”

  他可能是累了,呼吸很快就变得轻缓绵长,这回是真的睡着的。

  大概是地板太硬墙太凉,靳以宁睡得不大舒服,身体别扭地蜷成一团,再加上他双腿不便,滋味应该不大好受。

  边亭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和靳以宁原本就是敌非友,今天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但他看着靳以宁一脸难受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起身来到他身边。

  边亭试了试他的体温,见热度还未退下,出去江边拧了把凉毛巾,把他的额头、脖子、前胸简单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后,边亭倚着墙坐好,捞起靳以宁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腿上,调整好角度,让他睡得舒服点,而后又拿过早已烤干的外套,将他囫囵包了起来。

  有边亭的腿给他当人肉垫子,靳以宁并不满足,眉头拧得比刚才那条凉毛巾还紧。边亭送佛送到西,撑着墙坐直了身体,将腿上的人连人带衣捞起,抱在怀里。

  搬动过程中,惊醒了靳以宁,靳以宁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也不知是不是在看边亭。

  边亭见他这样,以为这位大爷还有意见,紧了紧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凶巴巴地警告他,“差不多点得了,别蹬鼻子上脸…”

  话没说完,边亭低头触碰到他的目光,一颗心再也硬不起来,再开口时,声音轻柔地像在哄人,“别怕,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这次靳以宁没有再说出什么讨厌的话,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将额头靠在边亭的胸前,安心闭上眼睛。

  炉子里的火苗烧了一晚,在后半夜逐渐熄灭,但怀里的高热依旧灼人。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这本该是个无眠之夜,边亭原以为自己会睁着眼把天瞪亮。

  但在靳以宁的呼吸声中,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昏沉。

  不知不觉间,边亭合上了眼,以一个近似拥抱的姿势搂着靳以宁,和他依偎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大家后天见~

第0025章 到底想要什么?

  “边亭,边亭。”

  “醒醒。”

  边亭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的是齐连山的脸。

  “山哥。”边亭刚睡醒,脑袋还不清醒,表情更是迷糊,“你怎么在这儿?”

  “早上接到通知赶来的。”齐连山往旁边退开了一步,让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再和边亭说话时,口吻是破天荒的温和,“靳先生让我先别吵醒你。”

  想起昨晚的事,边亭“腾”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靳以宁怎么样了。

  毕竟他昨晚受了伤,高烧不退,随时都有危险。

  未曾想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靳以宁的状态恢复了许多,他就坐在门外齐连山刚带来的轮椅上,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脸色也比平时苍白几分,但已经不像昨晚那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吹灯拔蜡。

  看来是他太累了,边亭想,这一觉睡得很沉,连齐连山什么时候来了都不知道。

  两个医生打扮的人围绕在靳以宁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靳以宁没事人一般,和身旁两个钓鱼佬打扮的人谈笑风生。反观一身狼狈的自己,才像是需要救援的那个人。

  边亭距离他们不远,几人的对话,不断飘进他的耳朵,“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困多久。”

  “不碍事,一点皮外伤。”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想来是这两位兄弟一早赶来钓鱼,发现了屋子里的人,在靳以宁的指示下通知了齐连山。

  不知道靳以宁一早给这两位大兄弟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两人看靳以宁的眼神,像是看偶像似的崇拜,不管靳以宁说什么,他们都乐呵呵地点头。装模作样。

  边亭心里蹦出四个字,眼不见心不烦地瞥开视线,恨不得再倒头睡过去。

  奈何靳以宁已经注意到边亭醒了,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远远关心道,“边亭,你怎么样,要不要先上救护车?”

  听听这是人话吗?到底谁才需要救护车!

  边亭懒得陪他做戏,一句话打发靳以宁,“我没事,靳先生。”

  “怎么又成靳先生了。”看来靳以宁的精神确实恢复得不错,还有心情拿边亭寻开心,“之前不是靳以宁长靳以宁短,喊得挺顺口么?”

  这能一样么,边亭在心里想,眼前的靳以宁端着架子拿腔拿调,和昨晚简直判若两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存在的距离感又回来了。

  这种感觉,边亭莫名地很不喜欢,他两眼一闭,倒回地上,当方面结束对话,“还是上救护车吧,靳总,我快不行了。”

  得了,又成靳总了。

  每次听边亭喊这些尊称的时候,靳以宁总能从中听出点阴阳怪气,他将目光从边亭身上收回,示意齐连山给他递瓶水,说,“醒醒神,我们准备走了。”

  一行人从瑜江畔离开,齐连山一路风驰电掣,直接把车开进了医院。

  由于边亭那几句赌气的话,一到医院,就被靳以宁打包着塞进医生手里,片刻不停歇地做了各种检查,把他前十几年没做过的体检都补齐了。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中午,边亭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力消耗太大有点虚脱,被医生强行留在医院里修养。

  边亭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两鬓花白的老主任在他床头喋喋不休,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心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道秦冕有没有及时采取行动,江旭耀被拦下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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